【山河】丹江老等(隨筆)
十年前,老等來到商州地,幾乎大家都不認識他,當然他也不認識大家,州城的人們象征性給他起個名字:“丹江老等”。老等背負祖訓,從老商州過去叫老河口、今天叫丹口市的地方出發(fā),偵察到商州這塊世外桃源—秦嶺最美的地方。
老等家族富于冒險精神。老等毅然決然,溯丹江而上,來到商州地,經過一段時間適應便拓疆辟土,安家落戶,繁衍后代,擔負起整個家族的命運重托。他的同類朋友也效仿其樣子拖兒帶女、接二連三趕了過來,一時令小城的人們眼睛發(fā)熱,話題增多;老等經常在丹江邊覓食,卻不重轁“漁人得利”的復轍。
老等肩負整個家族命運的何去何從大任。探險家的行旅本質,造就了老等必須謹小慎微,步步為營,處處防備,事事算計的性格。老等多少有些清高,老等畢竟是家學不錯、教養(yǎng)良好的族類。老等曾研讀過明末大牛人徐霞客的《徐霞客游記》,老等雖然也屬于好讀書不求甚解那一類性格,但深信開卷有益的道理。
老等知道這丹江,的確有些來歷。要不的話,自己怎么會甘冒風險,獨闖江湖,從三百公里之外的丹江口扶搖直上,一頭扎進這秦嶺大山深處?老等常常竊笑,人們不認識自己,自己也不屑于見人就來一番自我標榜解釋;老等覺得更可笑的是,這兒的人們多將自己與自己城市的鳥名混為一談,還自詡有文化呢。
老等少言寡語,長期獨行慣了,養(yǎng)成孤傲性格,只肯用肢體動作說話,萬不得意,必須說話時,肯定是石破驚天的大事要發(fā)生了。老等十分敬業(yè),非常勤快。老等每天黎明便開始工作,讓老等覺得最好笑的是丹江邊上那些垂釣的家伙,差不多個個長得肥頭大耳,腰圓膀扎,懶惰得了得!他們個個說是磨練性格,還不如說是偷懶躲清閑哩,一屁股坐下去,就是好幾小時,人快要石化了,照樣在那兒“老等”啊!怎敢和“本老等”相提并論!
垂釣的家伙,自以為是,好像自己已經變成了姜太公那樣的大器晚成精英。其收獲實在不敢恭維,常常成為老等竊笑的佐料。老等在心里直犯嘀咕:腳下那潭水到底有多深你知道嗎?姜太公人家是神人木,“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寧羞白發(fā)照清水,逢時壯氣思經綸。廣張三千六百釣,風期暗與文王親。”幾千年才出一個啊,你當你是姜太公!
這些都是小事兒,是老等飯罷茶余、打過牙祭后打發(fā)時光的隨想。老等不言不語,他明白閑話多了容易得罪人的道理,就像有些人將傲氣寫在臉上,有些人將傲骨藏在肚子里一樣,老等屬于后一類。老等從祖訓的古字堆里,發(fā)現(xiàn)自己的家族,之所以在古代就那樣名氣遠揚,人丁興旺,大凡水濱湖泊小溪河流都有他們的家業(yè),沒有兩下子,能入杜子美的法眼?能登王摩詰大雅之堂?能撼動太白高高在上的狂傲雄心!
老等實實在在,等待一尾魚的出現(xiàn)。這尾魚名叫丹魚。霞客老夫子在自己的大作《徐霞客游記》里記述得清清楚楚,當然自己的祖先也是一代代如此口口相傳的,奇怪的三百年來,神秘的丹魚卻遲遲不肯重見天日,留下一個三百年大謎團。這丹魚生長在丹江水里,全身通紅如玻璃體一般玲瓏剔透,即使漆黑的夜晚,也能他看見在淺水處的麗影。
傳說中,大秦嶺老山深處、丹江源頭的石灰?guī)r山洞是丹魚的棲息地,當然也是繁殖場所。老等之所以非常執(zhí)著的等待,全因祖上那一句重托:整個家族與丹魚三生有約:丹魚家族病老遺體,一律由老等家族處理后事,就像藏族同胞的天藏一樣,既令人匪夷所思,又令人感嘆不已。那個叫生物鏈的東西真神,老等家族吃了丹魚遺體,其后代才能人丁興旺,生生不息……
老等總算等來了利好消息,聽說丹魚種子在國家著名旅游景點商州江山風景區(qū)被重新發(fā)現(xiàn)。丹魚的后代就棲息在的景區(qū)最頂端丹江源頭之一的石灰?guī)r溶洞里,那洞府長年水聲潺潺,冬天若泡溫泉一般舒適逍遙。這魚,頭頂桃花瓣兒,當?shù)厝私兴一~。想想看,斗換星移,物是人非,幾度春秋,種族有些變異也是適者生存的具體表現(xiàn),何必拘擬小節(jié),貽誤大事。
這丹魚,天生驕貴,每年到立夏過后,才肯從山洞里游出來排卵繁育后代。老等決定溯江而上,去江山旅游景區(qū)順便游游,正好會會丹魚的后代,商量商州大地生物鏈如何平衡、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遠大的構想和安排,也許要簽訂一份“生死契約”只是近來汛期多雨,山洪暴發(fā),容易形成泥石流,上蒼命他繼續(xù)老等……
老等喜歡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不,他正翻閱著那本一直隨身帶、祖?zhèn)鞯摹短圃娺x》,這本厚書,已被他挖爪得書皮破爛不堪了,仍然愛不釋手。
詩曰: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杜甫·絕句)
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王維《積雨輞川莊作》
白鷺下秋水,孤飛如墜霜。李白《白鷺鷥》……朋友,這下該看明白了吧,“丹江老等”原來是一只大白鷺。這個精準名字,還是數(shù)年前我從那個叫郭老S的朋友那兒打聽到的。老S多才多藝,攝影一流,算得上牛人。即使今天,好多人還拿白鷺當鶴看呢,因為商洛最早以飛鳥冠名,叫鶴城。
這兒青山綠水,環(huán)境好,生態(tài)好,人也好,一切都好。生活在鶴城的人們,掛在嘴邊的話:商洛—最最宜居城市。你聽那滾動著播放的《秦嶺最美好是商洛》,多么悠揚高吭,老等照樣在水濱等待,老等信守諾言,明白無山水城市不靚,無生態(tài)平衡作保障,任何旅游城市也難以為繼的簡樸道理。等著,等著,老等要等到丹魚重新回歸的那一天,因為他的家族與丹魚,三生有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