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 ● 秋】李玉琴(散文)
李玉琴確實很漂亮,這是我后來才感覺到的。
在此之前,她的名字在廠里就是一個傳說。
上小學時,要經(jīng)過一條狹長的水泥路,才能到公路上,通往子校去。她家就在小路拐角的單元樓里,她家二樓的廚房窗戶直對著小路,晚上的時候,能看見她母親在廚房忙碌的身影。
多數(shù)的時間,則聽見她母親歇斯底里的罵聲,從窗口傳出來,在曠野里四處飄散。誰也不明白,她母親為何那么愛罵人,有時候罵她父親,有時候罵李玉琴,或者罵李玉琴的兩個妹妹。
李玉琴總是在母親的罵聲里,偷偷出門,躲到外邊去。
李玉琴的母親有時候也動手打她們,我一直很納悶,不明白她媽到底有什么憋屈,那么愛打罵她們。
她父親是個憨厚人。每天早晨,匆忙上班,下班就回家。不多言,不多語的一個技術工人。脾氣也不壞。經(jīng)常聽到她媽的罵人聲,從來沒聽到她父親打罵過她母親。有時候,她母親也難得對她父親笑一笑。
李玉琴在學校里,頗有男孩緣。她身材高大,性感。性格活潑,男生常追逐她和同伴的身影。李玉琴不愛學習,熱衷于研究時裝,在學校屬于很新潮,前衛(wèi)的活躍分子。
中學畢業(yè)后,李玉琴沒考上高中,就在家閑著。她十九歲那年的秋天,在柿子紅了的時節(jié),她母親做主給她招了一個肉聯(lián)公司的上門女婿,他叫羅浩明。這事說成,立即就結婚了。李玉琴結婚那天,她家樓下柿子樹上紅彤彤的柿子,艷麗極了。羅浩明穿著白西服的大長腿走過那棵柿子樹,進入李玉琴家,亮瞎了院里小孩子的眼睛。
起初,看著他們結婚,李玉琴穿著講究的衣服,每天出來進去,我們一伙比李玉琴小的小姑娘羨慕她的幸福、羨慕她的漂亮衣服、也羨慕她家開始有吃不完的肉。
那個時候,家家戶戶為肉票的短缺而苦惱。幾乎所有西區(qū)的家庭,都羨慕李玉琴家不用為肉票而發(fā)愁。
而聰明的羅浩明,也會用豬下水圍人。他給關系好的幾家留豬下水,因為肉聯(lián)公司規(guī)定:豬下水不要肉票,按照定價賣。由于有了羅浩明,西區(qū)幾家忽然不再為肉票的緊缺而苦惱。比如我家。羅浩明時不時來我家和父親聊天,下象棋。父親的廚藝羅浩明略微了解。逢年過節(jié),父親就在羅浩明手里訂購豬頭,豬肝,豬大腸。那個時候,羅浩明在家屬區(qū)曾經(jīng)紅火過好幾年,也因此很多人對他們兩口子的爭吵,歸罪于李玉琴的不懂事。
李玉琴在結婚的第二年,生了一個非常帥氣的兒子,她母親高興壞了,幾乎包攬了扶養(yǎng)小孩的所有家務。李玉琴母親“奮斗”了一輩子,也沒生下一個男孩。李玉琴頭一胎就生了男孩,她母親愛罵人的毛病似乎都好轉了。她母親一門心思為母子倆做吃的,把母子倆養(yǎng)的壯壯的。那個孩子取名李明康。
就在那一年,李玉琴家搬到她母親在鎮(zhèn)上的院子里住去了。
在我們離家去讀高中的那個時候,李玉琴和羅浩明開始為一些瑣事爭吵。氣得羅浩明經(jīng)常住到單位去。羅浩明長得非常帥,脾氣也不算好。他前腳負氣出走,后腳李玉琴也就溜了。她不是躲到閨蜜李建華家去抽煙,就是跑到舞廳去瀟灑。
在孩子三歲那年,李玉琴和羅浩明辦了離婚手續(xù)。孩子自然歸李玉琴。李玉琴的母親一個人經(jīng)管著李明康。李玉琴把她早婚的惡果怪罪到她母親身上,她家又增加了吵架的次數(shù)。
羅浩明調(diào)離廠肉聯(lián)公司,回到濂水橋附近的肉聯(lián)公司謀了一份職務。肉聯(lián)公司取消后,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離婚后的李玉琴到漢中市謀生。她早早不上學,沒有什么生存的技能,但李玉琴長得漂亮,一張瓜子臉,大大的眼睛,挺括的鼻梁,苗條的身材。很快就和漢中市東關的混混頭子楊杉杉混得熟了,做了他的姘頭。楊杉杉比李玉琴大七歲,楊杉杉對李玉琴是真的好,吃穿用度可著李玉琴。可楊杉杉本身也沒有多少錢。很快李玉琴就認識了一個小地產(chǎn)商人,王居楷。王居楷比楊杉杉大十歲。李玉琴和楊杉杉分手時,像情人離別一樣傷感,難分難舍。李玉琴最后還是流著淚、忍著痛、硬著心離開楊杉杉走了。
王居楷做著不大不小的樓盤開發(fā)。在老家有妻室,和李玉琴算是臨時夫妻。李玉琴長得漂亮,又會打扮。就充當了王居楷的外室。王居楷每月給李玉琴一筆不菲的花費。李玉琴每天的生活內(nèi)容就是打扮自己,上牌桌打牌,經(jīng)常陪王居楷應酬。有時間就去跳舞。生活很瀟灑,很浪漫。
李玉琴就這樣生活了十來年。一晃,李玉琴的兒子李明康長大成人了。王居楷給她兒子辦了當兵?;貋戆仓玫蕉悇站止ぷ?。李玉琴的生活似乎都落停了。這個時候。李玉琴的那個愛罵人的母親去世了。她父親一個人守著一個大院子。
過了幾年,他父親經(jīng)人介紹,認識了一個很有江湖氣的女人,喜歡抽煙,很明事理,尤其不亂罵人。似乎很得她父親的歡心。兩個人組成了家庭。李玉琴的父親很聽那個女人的話。李玉琴總覺得父親新認識的女人圖她父親什么,幾次帶著兩個妹妹回家鬧事。父親似乎從她三個身上看到了她死去母親的影子,厭惡極了。新認識的女人,一氣之下,直接把她父親拐帶到她家去了。
李玉琴曾和兩個妹妹試圖染指父親的退休金。父親把她仨大罵一頓,揚言要和她仨斷絕父女關系。李玉琴和兩個妹妹不敢說一句話。李玉琴不敢肖想父親的退休金了。這事也就消停了下來。
李玉琴的父親和那個女人,琴瑟和諧地生活,那個女人很精細地生活,很勤謹?shù)夭俪謨扇说某允?,李玉琴父親身體看起來更精神了,臉色也好了。
后來,王居楷的兒子要從山里到城里成家,把他鄉(xiāng)下的母親也接了出來。王居楷要維護父親形象,明里就不能和李玉琴來往了。李玉琴搬出了王居楷家。在王居楷的幫助下,李玉琴在大河坎開了一家火鍋店,生意料想不到的紅火。李玉琴一個人打理,變得異常忙碌。
李玉琴和王居楷來往時,學會了處理各種關系。她應付火鍋店的關系,很是得心應手。
王居楷有時候來找李玉琴,天黑想賴著不走,李玉琴就推著王居楷走了。
過了幾年,王居楷的老婆得病死了,大家都以為李玉琴會和王居楷“名正言順”地在一起,李玉琴卻不同意,王居楷很沮喪。李玉琴不理王居楷的糾纏。毅然一個人開著火鍋店,獨來獨往,誰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啥。
她倒是經(jīng)常去看她父親,父親和后老伴關系很好。父親的后老伴就收拾了一間房,供李玉琴常去住。李玉琴有時候看著那個女人,拿著毛巾給父親擦臉上的汗,她就想起母親在家里罵父親歇斯底里的模樣;父親唯唯諾諾,無所適從的怯弱樣子。她的眉頭就皺起來,心像刀割一般難受。李玉琴和父親的后老伴關系格外好起來。有事就和她商量,像母女一樣。
在二零一三年,李玉琴給兒子舉辦了婚禮,父親的后老伴,父親和李玉琴一起忙著操持的,婚禮很豪華。
李玉琴這年秋天回鎮(zhèn)上母親的院子,院子里香椿樹葉落了一地,有的葉子卷起來,有的散開著,七零八落,一派蕭瑟。
李玉琴一個人拿著笤帚把地掃了,端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想起年輕時候,忽然去抽屜翻出影集,看到年輕時風華絕代的笑容,忽然眼里聚了淚。
李玉琴想起羅浩明,就“唉……”地嘆息一聲,那時候他們太年輕,不懂得夫妻間要相互包容,相互容讓。只一味針尖對麥芒。
李玉琴想起母親,母親歇斯底里的聲音似乎“嗡嗡嗡”在她耳邊炸響,李玉琴皺起眉頭,她的母親到底為什么那么愛罵人?誰知道呢?
我親眼所見她的改變。所以說,女人主要還是要經(jīng)濟獨立。她所有的轉變,都因為火鍋店生意的紅火。她理解了父親;和繼母達成了和解;計較了王居楷的隨意拋棄她。有了做人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