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師原是六中的語文老師，現(xiàn)在縣報副刊部當主任。老實巴交的劉老師，一遇到為難事，就喜歡撓頭，大腦袋中央地帶的茅草，早被他薅光了。這不，我一進他辦公室，就見他在那里撓。我問他：“又咋啦？領導壓著要發(fā)關系稿？還是發(fā)錯了稿子……”通常，他在辦公室撓頭，就為這些破事。
　　 他搖搖頭說：“都不是?！?br />　　 我坐在茶幾邊等他泡茶。他叼上一支煙，深吸緩吐，咳嗽了一聲后，說：“前段時間，我去了一個學生家。真沒想到，都這年月了，他家還窮得叮當響。搞得跟解放前似的?！?br />　　 劉老師接著說：“根據(jù)上級指示，我計劃趁暑假，做幾期關于農(nóng)村失學兒童的專題報道。順道去了我學生家，正趕上他父親忙著賣樹，賣圈里拖著大肚子的母豬，說是給孩子湊學費。他母親拄著拐杖，站在豬圈邊抹眼淚。老人家對樹和母豬都有著很深的感情。賣懷著崽的母豬，就和賣孩子差不多。我學生讀高一，兩個弟妹讀初中，這真是夠他只會種田、種樹和養(yǎng)豬的父母受的?！?br />　　 ”你支援他點不就結了?！蔽也遄煺f。
　　 “他個性很要強，不肯輕易接受別人資助。臨走時，我想起他作文寫得不錯，也喜歡搞搞文學寫作，就跟他要了幾篇習作帶回來。有兩篇寫得還湊合。我修改后在縣報發(fā)表了。本是想給他點鼓勵，順便以付稿費的名義，救濟下他們。誰知惹了麻煩。”劉老師繼續(xù)說
　　 “這又怎么說？”我很好奇地問。
　　 原來兩周前，劉老師帶著樣報去找他學生。本以為，學生知道小說發(fā)表了，會興奮異常。但他學生只是“哦哦”兩聲，沒表現(xiàn)出預期的驚喜和激動。學生接過樣報的表情，甚至有點為難。師生聊下去，劉老師才知道，他學生正在為弟妹的學費發(fā)愁不已，因為賣樹、賣豬的錢，不夠他們的學費，還差六百多。他打算輟學，讓弟妹繼續(xù)讀書。
　　 劉老師拍拍他肩膀說：“不用急，你的稿費我提前給你寄來，應該夠你們的學費了。”
　　 學生慌著跑去跟父母親說，一家人都很高興。
　　 回到編輯部，劉老師“設法”將他學生的稿費，提到了最高水準，又外加自己的津貼一起，安排編輯部寄了出去。結果，他學生不足五千字的兩篇小說，竟然收到了一千元稿費。
　　 “你是好老師！”我沖他豎起大拇指。
　　 “好啥??！”劉老師搖搖頭說，“昨天我學生的父親給我電話說，他想不到寫文章這么好賺錢！比他種地、養(yǎng)豬強一千倍。他叫兒子不要讀書了，專心來為我們報社寫文章。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劉老師說：“我聽了學生父親的話，不知道怎么解釋，心里很不是滋味。隨后，我給我學生電話，大致跟他說我不可能安排他來報社工作，勸他繼續(xù)讀書。他居然跟我說，老師，我決定不讀書了，今后算靠寫作為生。我又寫了幾個小說，已經(jīng)寄給您了。您可千萬要幫我發(fā)表啊?！?br />　　 我安慰劉老師說，你也不用愁，沒準你無意中培養(yǎng)出一個大作家來。
　　 劉老師很不是滋味地說：“可問題是，我現(xiàn)在既沒錢補貼他，也無法發(fā)表他的小說。更煩的是……我跟他說發(fā)不了，竟將他父子都得罪了，他們還到報社告我的“黑”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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