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寫手獎勵賽】網(wǎng)魅(小說)
縣醫(yī)院骨傷科普通病室,送進(jìn)來一位據(jù)說是車禍腿殘的一瘦弱男子已經(jīng)半個月了。該男子極其煩躁,不斷擺動他那睡困了的身板,害得吊瓶不斷晃動,一名護(hù)士進(jìn)來趕忙穩(wěn)住了吊瓶竿,并且問他:“劉德剛,你還想不想活?”
“小護(hù)士,快點叫醫(yī)生弄死我吧!”劉德剛長吼一聲,護(hù)士沒見過這場面嚇得溜走了。不一會被護(hù)士“告狀”醫(yī)生來了,一陣操作,那位男子打了石膏的腿又被固定吊到半空,滿滿的吊瓶懸在他的頭部。
半個月來,劉德剛沒有特護(hù)也沒有親人陪伺,只有一個妹夫按時送點飯過來。手術(shù)前后昏迷中睡了七八個小時,醒來開始日夜看著房頂與液體藥水陪伴。
被叫做劉德剛的男子眉頭緊皺,兩只手像尖利的叉子深深的扎到久已不理發(fā)的亂茅草里,頭疼欲裂仿佛像要炸開一樣“嚎”,像狼被困住一樣。
等他僵起脖頸努力抬起頭,大家看到他面色蒼白,整個身體竟然微微在顫抖大概不僅傷痛而且是心痛。他的右床有一老男病友進(jìn)來不幾天,傷不重??瓷先ハ駛€老干部,身居病房倒像在世外桃源,竟然在嘈雜的環(huán)境下看得進(jìn)報紙,報紙頭版頭條有一串黑體字:中央下重拳掃黑除惡。他旁若無人般輕輕讀出這些字,這些字仿佛安定劑,剛剛發(fā)怒的劉德剛居然從頭發(fā)里抽出帶發(fā)絲的雙手,脫口而出:“中央?掃黑除惡?能不能干倒村里的惡棍支書?”
“笑死人,掃黑除惡,已經(jīng)干倒全國多名大老虎,有的是軍委的有的是省里的,一個小村的支書不知能算做蚊子跳蚤不能,頂多是只蒼蠅。嗨,看上去你也快五十了,干嘛天天唉聲嘆氣呀,是不是說你車禍賠款沒到位?干嘛說起惡棍支書,難道是他的車撞你的?車禍支書兩者有毛的關(guān)系,到底怎么回事說來聽聽?!?br />
“等等!現(xiàn)在我兩只眼看東西模糊,想必后腦勺傷情毀了我眼神經(jīng)。中央掃黑除惡,真能掃倒那些在農(nóng)村橫行霸道的惡支書?我能起來嗎?把報紙借我看一看?!彼噲D能坐起來,結(jié)果跌了個四仰八叉,差點拽倒輸液竿子,吊瓶在竿子旁劇烈晃動。
老干部似的老病友慌忙站起來扶住即將要跌倒的輸液竿,然后對同室的人說:“胳膊腿不吊輸液瓶的年輕人們,看他怪可憐的,幫幫他吧!”
幾個年輕人笑呵呵地說:“老黃,不用你說也會幫他的。這人倔,以前想幫,可他暴躁瞪眼拒絕。”
瘦弱男子看著大家,但神情是渴望的。同室的幾個熱心的人看他似乎同意,便幫他躺平,有的還熱情地把自己的枕頭拿來摞起讓他墊脖頸。有的呼喊著小心他后腦勺傷口和打著繃帶的傷腿,好容易幫他身子半仰躺在床上,瘦弱的劉德剛坐好了抓起報紙看了又看。
被大家成為老黃的老干部見他也不說聲感謝,只顧看著那串黑體字出神,猜想他一定有啥不敢說,輕輕提議:“說說你的故事吧?!蓖业牟∮岩捕忌扉L脖子巴望他說出些什么。忽然門口進(jìn)來一老者,剛跨進(jìn)門。
“兒??!”心臟就難受起來,過快的心跳加速又一次向她襲來。她兩手緊緊摳住門框。屏住了呼吸,門離兒子的病床僅僅隔幾步遠(yuǎn),就是到不了跟前,兒子也喊媽,徒勞地掙扎,但到底連個身子都翻不轉(zhuǎn)。
老母親嚇壞了,臉色白得像一張紙。繼而慘白臉漲得通紅,額上靜脈突起,眼睛瞪得圓圓的,牙齒也咬的嘎吱嘎吱地響。冷汗把額頭、鬢發(fā)都濕透了,緊閉的雙眼已含滿淚水,瑟瑟抖動的長睫毛像在水里浸泡著一樣,緊緊咬著下唇滲出一縷血痕。
“德剛,我的兒,你沒被人打死吧?”
“媽,誰告訴你的,你怎么來了?”
瞬間,他真發(fā)怒了,德剛拼命忍住,緊閉著雙唇,跟孩子似的,把嗚咽哽咽下去,可是眼淚還是涌上來,亮晶晶地擠在眼圈邊上。一會兒功夫兩顆大淚珠離開眼睛,慢慢地順著兩頰流了下來。老母已經(jīng)八十歲了還叫她驚嚇。
“不好,我媽的病又犯了,我叫你們哥,快救她!”德剛真想找個地方獨處,尖叫、大叫、徹底宣泄一切壓力,男子煩惱極了。
果然德剛母親身子歪斜看看將要跌倒之際,眾人慌忙一起扶住了那位母親。有的拄著拐杖奔跑著叫醫(yī)生,有的拽了輸液管過來扶母親,一陣忙亂,瘦弱不堪的德剛母親被送進(jìn)了重癥室搶救。
德剛曾經(jīng)的謊言終于被戳穿。
“喂,不是說車禍嘛,你媽說你差點被打死?什么人下這樣的重手?”
聯(lián)系他剛才聽到掃黑除惡的表情,病友們似乎有了透明的感覺。這人真的有故事!
天色如一張黑帷布遮蓋了整個醫(yī)院。長夜讓他陷入絕望,但感覺這病房有股子正氣。黃老頭是干什么的?怎么還有股子官威。他說句話,眾人就傾力相幫,好像沒有人不給錢不愿伸手相助。德剛看大家剛才拽了輸液管扶母親,拄著拐杖奔跑叫醫(yī)生的一片真情上,決定披露心跡。
吃過晚飯,劉德剛好容易把氣出勻了點點頭:“很想聽,是吧?的確我不是車禍,是被打成這樣,我被打以后,本想瞞著母親,不知誰多嘴告訴了她,是不是有意?母親八十歲了,哪能經(jīng)得起這般折騰,這不,老母親情緒失控,以為我被人打死了,害老人家到重癥室搶救?!?br />
“誰干的?光天化日之下敢把人打成這樣?”大家圍成一圈急切地問。
”我猜想這是我們村的人雇兇干的,唉,我日夜與藥物和吊瓶為伴全是告狀惹的禍。我狀告村支書已經(jīng)八年,這次被打是我第二十二次走向狀告支書的第二天早上發(fā)生的。只要我閉住眼,半個月前的那場噩夢就會在我的眼前出現(xiàn)?!眲⒌聞偨K于敞開心懷和大家敘說了被打的原因了。
“我是鄉(xiāng)下人,那天我回鄉(xiāng)下沒趕上汽車,在旅館將就住了一晚,第二天坐車得在中午,起得早閑來沒事,聽說縣城的錦盛公園已經(jīng)改修,就想去看看。
天剛蒙蒙亮。涼爽的微風(fēng)吹拂著千萬條嫩綠色的楊柳,把它細(xì)長的枝條吹得沙沙直響。過了一會兒,太陽出來了,真是好天氣,風(fēng)和日麗,公園里的花花草草散發(fā)著清涼,一顆顆晶瑩透亮的露珠沉甸甸地在葉尖上"跳來跳去"。
前面草坪上有許多老人在打太極拳。他們的動作仿佛是在回放影視功夫片,雙拳提起來要放下都要等二三分鐘。我看正出神,突然不知從何處鉆出四個蒙面人,突然用酒瓶砸我的后腦勺,后腦勺麻了一下接著疼起來,接著一條血道子從后腦勺爬到脖頸。我抹著脖子上的血跡轉(zhuǎn)頭去看怎么回事的當(dāng)兒,另一名男子隨后橫腿將我絆倒,用拳頭連續(xù)捶我的胸部,另兩個用腳狠狠踩我的腰和腿。剛開始,我還胡亂還擊,軟不拉塌地招架那些瘋狂的拳腳。后腦勺受傷但我還清醒,知道打不過只能護(hù)頭和肚子了,漸漸禁不住人家捶打腳踢和往死踩,于是趁著打翻身子把光脊背給了人家。忽然聽到我的腿脆脆地響了一下?!日劾玻 易炖锇l(fā)出的傷殘痛極的怪叫,同時開始求他們不要踩斷脊梁,不斷地喊救命,撕心裂肺的叫喊仍不能引起對方同情,看樣子對方不置我死地絕不罷手!我殺豬般地慘叫,終于引起所有鍛煉的人的關(guān)注。耳邊不時傳來鍛煉人群對話‘有人說咱稍微驚動一下不然快打死了!’不可!你知是鱉魚的過,還是梆子的錯?’‘這人是不是做了啥沒對不起人家的事?’有人反駁,‘那也不能打人?。∈堇锇蛇蟮?,能禁得起這狂瘋的拳打腳踢?’有的捏著拳頭想上前救人,有的咬牙切齒說‘光天化日,怎會任由暴徒為所欲為,快打電話叫警察將犯罪嫌疑人繩之以法?!懶∨率碌那那碾x場??齑螂娫掃@句話使那幾個人驚慌起來,這些沒良性的人拖著我的兩只腳,像拖死豬一樣,離開公園,公園原本齊刷刷的草坪,頓時匍匐現(xiàn)出兩綹深壕溝。我被丟棄在馬路上,那些人的意思很明了,腿被踩折癱了一樣,過來過往的車壓死算了,當(dāng)然到了公路上也方便那些人坐停在路旁的車逃跑。
好在公園里的人奔向我的跟前圍成一圈,車大多繞行而過。
“媽呀,打得這么重?”我的意識模糊,耳邊的聲音時有時無:不光頭受傷,褲腿稀爛,血漿凝固......小腿部裂開的傷痕,白花花的骨頭嵌在血肉模糊之中。嚇?biāo)廊肆?!有人看我閉著眼微微出氣,就免不了要問:“為甚被打成這樣子?”“你惹下黑道上的人了?”“你認(rèn)識他們嗎?”
有人大喊:“快別問了,人快不行了,打電話叫救護(hù)車???!快快!”后來的后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講到了這,劉德剛咽下了一口唾沫,仿佛那是一口冤氣,伸不了冤咽下去!
眾人聽著聽著不覺后背有股涼氣在上升,“究竟什么事值得你22次的告狀?究竟什么事值得人家雇兇要你的命?”
劉德剛閃著堅毅的眼光說:“如果真是我們村的支書雇兇要我命的話,就與我告他霸權(quán)貪污和想要滅我三個砂場有關(guān)。以前我開了三個砂廠,因用電量大,需增加變壓器1臺,趙企以村委名義向我的砂石場收取五萬元增容費(fèi),然后以村民用電需增容為由,申請增加變壓器1臺,實際該費(fèi)用已由供電所承擔(dān),而收取五萬元巨款由他的一伙緊隨跟私分。得知后,我開始和他理論起來,最后被逼走向告狀之路。
“八年來,大半積蓄墊在了告狀上,律師也主動找我,要為我辯護(hù),但開口就要30萬,那是我三個砂場的總和,我付不起,拒絕了。所以,直到現(xiàn)在我都沒有自己的律師。”
“我的手機(jī)在挨打時沒了,不知是不是落入警察手里,要是落入他們之手就壞了,我真希望警察早點介入,公園毆打一事對嫌犯定罪算是有了證據(jù)支撐,假如手機(jī)能落到警察就能幫上忙,之前許多的聊天信息都說明了這一點。但是目前,我來醫(yī)院不算,還把老母親也連累住院,和母親透露這消息的人不知是什么心態(tài),為她還是害她?我真該死。還有就是對從重處罰兇手沒有足夠的信心。說實話我真想叫醫(yī)生弄死我得了?!?br />
劉德剛抖抖手里的報紙說:“老黃,中央掃黑除惡,大老虎打倒是真的嗎?可是,嗨,遠(yuǎn)水接不了近渴,什么時候能解決村里的蒼蠅蚊子?要是我們縣里的公安法院法警能介入的話,我在公園毆打一事對嫌犯定罪應(yīng)該有了證據(jù)支撐,對了還有手機(jī).......唉,我禱告神靈,手機(jī)不要被那幾個壞蛋拿走。想起這我就煩躁的要命?!?br />
劉德剛失落極了定了定神繼續(xù)說:“被打至今,巨額的診療費(fèi)用還沒有著落。我賤賣砂廠救我的腿.......倒霉透了,既要承受身體的痛楚,又要直面無情的誹謗。謠言給我的心上捅了一刀,沒有了做人的尊嚴(yán).......因為洶涌而來的謠言奪走了我的尊嚴(yán)與聲譽(yù)?!卑?,半個月了,無論我被打個半死還是手機(jī)能否做證都杳無音訊,惡人仍然逍遙法外。我活著還有什么希望?弄死我得了?!?后生家的兩只手又像剛才尖利的叉子一樣深深的扎到久已不理發(fā)的亂茅草里,嘴里發(fā)出一聲聲怪叫的嘆息。
什么是“又要直面無情的誹謗?被打就是被打,告狀遭被打是必然結(jié)果,難道還有故事?”老黃接過報紙仿佛是不經(jīng)意地問。
“謠言!比打我一頓裁斷腿還厲害啊,他們說我半夜入室偷歡捉奸該打,而且還有臭不要臉的惡鄰楊建夫婦,竟然同樣也寫了半沓信紙的控告信,我感到震驚的是.......我被打反倒成了被告,你們說冤不冤?”劉德剛把牙咬得嘎嘣嘎嘣的響。
“惡毒的謠言傳播好快。村人背后指指點點戳老娘的后腦勺,有的竟然憤憤然到我老母親的門上指雞罵狗,老人家拄著拐杖和他們辯論,心臟折騰差點死了,也就罷了,在我轉(zhuǎn)來普通病室的前一天,法院竟然傳喚我,我在病床強(qiáng)行擔(dān)架抬著去了一趟法庭,我一路呼冤:“這是誹謗,是誣陷?!?br />
“昨天妹夫來趴我耳朵上說,村民似乎遭到來自村支書的暗示和威脅,誰要說了不該說的小心一家老小.......怪不得公安人調(diào)查你被打一事問鄰居:“劉德剛平常和什么人接觸,和什么人交惡,有無和他死戰(zhàn)到底的人沒有?鄰居表示“(我)不想惹事?!?br />
“難怪,太歲頭上動土了。這事夠可恨的,說說支書怎么貪心霸道的。”眾人懇請他繼續(xù)說下去。
“我真希望福爾摩斯探案是真的,要是有個能人警察早點介入,我或許能在絕望中看到希望?!蔽迨畞須q的人像個孩子似的充滿了幻想。
“你這一說,坐實了是支書雇兇所為,按法理無辜打人,或者雇兇打人均應(yīng)受到法律嚴(yán)懲。對一個投訴人買兇施以重手也算觸犯了國家法律......為什么你們村的支書這么囂張,恐怕他的勢力不只是個支書吧........跟他斗到底,怕不怕?”老黃直直地問他。
“怕,沒人撐腰怎不怕?腿折了還活著,我的老娘就有口飯吃,不然我死了她老人家也活不了?!?br />
“矛盾!你剛才還說讓醫(yī)生弄死你得了,你想過你的老娘了嗎?”
“我真想死,不是為了媽,我早就尋死了,做手術(shù)的那會,我就想過這個問題??墒窍胂脒@事沒個了結(jié),就想死........傳喚之事結(jié)束,“我在公園被打”反倒擱淺成謎。沒人再過問被打的實際原因。警方似乎沒有了從前縫案必辦的熱情和耐心。沉默寡言,打我的兇手已經(jīng)逃離新市.......人犯歸案,渺渺無期。”劉德剛大概念書的時候中文學(xué)得好,表達(dá)極準(zhǔn)確。
老黃說:“不能軟弱。撐起精神來。這樣吧,我們組織一個團(tuán)體來幫你,沒別的渠道,你手機(jī)丟了,教你的妹夫再買個手機(jī),我們用手機(jī)向法律求助,辦法是在手機(jī)上揭發(fā)惡支書每天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