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喜鵲和豬(散文)
“喜鵲落在豬身上——看見人家黑,看不見自己黑”,這是小時候我媽常用來罵我的話。因?yàn)椋掖_實(shí)常在她面前大吵白嚷地說誰誰的短處,比如“看他長那磕磣”、“看他那小個兒”、“看他那笨樣兒”之類的話。只是,每次正說的過癮時,都被媽瞪過來的提醒的眼神,和這一句高度凝煉的話嚇得連忙閉了嘴,然后怯怯地貼著墻根溜到一邊去。
但是,我在心里還是會常常不屑一顧地去譏笑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很少反省自己到底是喜鵲還是豬,甚至,從沒有認(rèn)真想過自己的“顏色”。
一個習(xí)慣忘我的人,往往會擁有一種盲目的樂觀主義精神。
上中學(xué)時,宿舍里有個高我一屆的女生叫王景華,我倆是一個營子(村)的?,F(xiàn)在,我已經(jīng)記不起我和她大吵一架的原因了,可能是因?yàn)橄达埡袝r她碰了我一下,或者是我跟別人議論她長得又黑又粗又丑的時候被她聽見了。反正,我倆在一個傍晚,當(dāng)著全宿舍十幾個女生的面干了起來。
那一仗干得很過癮,我當(dāng)然大獲全勝。我學(xué)習(xí)好,是全校公認(rèn)的好學(xué)生;我人會說話,罵人不帶臟字,思維敏捷,氣定神閑,她反我一句,我教她一篇;我四面玲瓏,審時度勢,拉攏人心,句句如劍,直擊要害!不一會兒,就把她擊倒在炕了。
太陽落山后,晚自習(xí)鈴聲響起,我心滿意足地拍拍坐累了的屁股,喝一口水,洇洇口干舌燥的嘴后,若無其事地去上課了。走到門口時,順便斜眼看了一眼被我徹底干敗的王景華,她頭朝里趴在大炕上的鋪蓋里,被子蒙著頭,哭得“嗚嗚嗚”的。
一連幾天,我進(jìn)進(jìn)出出,頭抬得比之前還高。而王景華,臉更黑了,眼睛有點(diǎn)腫,頭總低著,又粗又長的馬尾辮,梳得越來越邋遢。
星期五下午,不知道什么原因,學(xué)校通知提前放假一天。男生女生們?nèi)杠S著,有自行車的騎自行車,沒有的搭別人的,一會功夫都走的差不多了。
站在宿舍的窗外,往里望著一片狼藉的大炕,再伸長脖子看看四處空蕩的整個學(xué)校,我整個人真像對面菜園子里的一根秋后的茄子,瞬間蔫兒了。眼淚汪汪,無助地站在秋風(fēng)里,不知道該怎么辦……
淚眼模糊的我,以為自己看錯了,遠(yuǎn)遠(yuǎn)地,一個熟悉的身影,頂著越刮越大的風(fēng),屁股一左一右地扭著,用力地蹬著自行車向宿舍這邊走來。
沒錯,正是王景華。這會兒,她的臉一如既往的黑,一笑牙還是那么白。她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停到我跟前,“肖,我才想起來,你大哥來接你的話,也得等到別人,或者我,到你家了告訴了他才能來接你。風(fēng)這么大,還不如我直接帶你回去呢。所以,我就挑頭回來了。走,上來吧”。
“嗯",我吸溜著鼻子,耷拉著腦袋,悄悄地坐在人家的車后架上。
二十幾里的土路上,一向沉默的她繼續(xù)沉默,而一向善辯的我卻終于安靜了下來。秋風(fēng)一遍一遍地把她的長發(fā)吹到我臉上,我雙手摟著她的腰,漸漸地,越抱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