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diǎn)】些許慰籍(散文)
驟風(fēng)裹脅著暴雨從山麓橫掃過來,我背著畫板跟著文老師剛好爬到了山腰??垦碌牡胤秸糜幸粋€凹陷的巖洞,我倆急忙躲了進(jìn)去,也正好休息一會。文老師從肩上取下來一個綠色軍水壺遞給我,我擺了擺手讓他先喝。路邊有一棵古老的松樹,盤根錯節(jié)的,樹干朝一邊傾斜,長有不少樹瘤,枝椏長得婀娜多姿,我覺得挺美,就拿出速寫本畫了起來。
密集的雨聲響徹山澗,當(dāng)暴雨光臨到我們所在的山腰時,也帶來了郁悶的熱氣,喉嚨干燥的我不禁咳了起來。這時,山澗對面的山峰籠罩在成片亮晶晶的雨中,文老師又把水壺遞了過來……黃昏時分,驟雨才停了下來,天上黛色的云,像碎片一樣散開了,快要落山的太陽從云層縫隙照出萬丈光芒??吹轿耶嫼昧四强脴?,文老師說,得在天黑之前找到住處,于是我們又沿著山澗旁邊的小路朝山上走。
我們終于在山凹平坦的地方找到了一處村落,整個村莊就三戶人家。一座土墻瓦房的房門敞開著,爬在屋檐下的小黃狗,看到我們后就站起來一陣狂吠。門前土壩子堡坎上栽著的那棵李子樹,開了一樹的花,從那里傳來嗡嗡蜜蜂的聲音。看到一個村漢從屋里出來,文老師迎上去,掏出錢和他說了說,村漢同意我們在他家借宿一夜。
到了晚上,村漢把前兩天在山上打回來的野豬肉拿了兩塊出來一鍋煮了,還張羅著用石磨子推了幾斤豆子點(diǎn)了一鍋豆花。沾吃豆花的佐料是山上的野山椒,漢子放在柴灶中燒黑了再取出來,在一個石缸里用木錘搗細(xì)加麻油加姜蔥末,那味道好極了。文老師嗜酒,他從背包中取出一壺酒來和村漢喝著聊著。至今我都還記得那情景——在昏暗的白熾燈光下,我們仨人圍坐在一張破舊的桌上,文老師那張被酒精染得潮紅的臉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嘴唇上的胡子已經(jīng)花白了,村漢一邊喝酒一邊抽著文老師遞給他的紙煙,而我當(dāng)時那幼稚的心靈有一種莫名的喜悅……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在讀初中,因?yàn)閻酆美L畫,也因?yàn)樽约旱囊环小鞍姿L(fēng)光”的國畫參加四川省少年兒童書畫展得了一等獎,而受到教我美術(shù)的文老師器重。
至今我都還記得,為了方便我放學(xué)后練習(xí)繪畫,文老師還把他在學(xué)校的單身宿舍鑰匙給我配了一把。到了周末休息星期天和暑假,只要他出去寫生,也會帶上我一塊去,直到讀到初三那年,我父親發(fā)現(xiàn)我因?yàn)閻酆美L畫學(xué)習(xí)成績直線下降,把我轉(zhuǎn)到另外一個學(xué)校去讀書,我才和文老師分開了。因?yàn)槟菚r年幼,不諳世事,在我離開學(xué)校時,居然沒有想到去和文老師道別和說聲謝謝,就是現(xiàn)在想到此事,也感到遺憾啊。
2010年春節(jié),我從江蘇淮安回到重慶老家,因?yàn)樗寄罹腿チ宋睦蠋熂摇.?dāng)時,他家住在校園路,我是要到午時才去的,就是想請他出來一塊吃頓飯。他不在家,師母說,估計他又到河街那條老街去吃河水豆花去啰。那家小店,我也知道,三十多年前文老師常常帶我去那里大快朵頤一頓。記得小店做的是石磨豆花,配的佐料是紅油辣椒,一口豆花下肚辣得舒服,滿嘴的麻香。而且小店炒的回鍋肉半肥半瘦,形如燈窩色澤金黃,蒜香迷人,正宗的傳統(tǒng)烹調(diào)。果不其然,文老師正在那里。他靠窗坐著,正朝窗外的長江望呢。師生難得相見一面,久違過后的那份思念,使得我們都激動不已。我親愛的老師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了啊……
在那以后多年以來,我因?yàn)榈教幤?,手機(jī)也丟失過多次,文老師的電話號碼也被弄丟了,加上我人大都在外地,就很少聯(lián)系他了。
十幾天前,我從重慶回到長壽,聽老婆說從河街進(jìn)城那條建在坡上的三道拐古街翻修過了,就想去看看。當(dāng)我開著車從校園路路過時,又突然想起了文老師。當(dāng)我來到他以前住的地方敲門時,開門的一個中年婦女說,她并不認(rèn)識他。
“……這屋子都倒賣過幾次了。”她說。“我是去年才買的。”
回到車上,老婆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就問我是不是沒找到人。
“是啊。”我說。“今后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他了?!?br />
“如果有緣,在茫茫人海中也還可以再次遇到的。”老婆說。
聽了老婆的話,我不但沒受到安慰,反而感到了揪心——畢竟文老師大我三十多歲,而我也已經(jīng)年過半百了……
今夜難眠,偶然間的回憶又使我想到了這位長者,記下幾個片段也算是一種慰藉了。
(編者注:百度檢索為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