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曾女兒的孝心
　　 夕照峰影
　　 一
　　 “‘曾老開’，搞什么名堂？查身體怎么查得不來健身了？”
　　 “噢，這幾天家里有事，要停一段時間呢?！?br />　　 “你不要嚇人吆，查的情況怎樣？”
　　 “正常__?！?br />　　 “正常就好?！?br />　　 擱了電話，健身房里，我和老賀接著我們的話題。
　　 “曾老開”，本名叫曾凱。幾十年來，從“小開”喊到“老開”，老同學，老朋友，老鐵哥們了。
　　 在學校時，他家經(jīng)濟條件就好。平時飲食我們不?？吹健５┲矫?，則一貫是有板有型。工作后，更是沒得說。穿褲子，前面兩條火車軌道總是比別人直，上衣扣子總是認真負責，各守其職，該開時開，不該開時絕不敞著。頭發(fā)上香氣總是與流行發(fā)臘味同步。記得當年興“月中桂”時，離三米遠，就能聞著那特有酸溜溜的味道。久而久之，也不知源頭從哪開始，并無貶義，抑或有些羨慕的“小開”名號叫開了。
　　 幾十年過去，“小開”也論資排輩升為“老開”。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原來穿著是自己講究。后來由婆姨負責，現(xiàn)在則是女兒打理。
　　 老倆口隨女兒一起生活。人說女兒是老爸的小棉襖，一點不假。小棉襖知冷知熱，霜降未到，冬天的羽絨服就買好了。剛開春，商場換季服裝甫一上柜，立馬就去挑挑揀揀。套飯店的一句行話：“應景時鮮”。
　　 做“小開”那會兒，服裝還未興什么牌子，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牌子也從國內(nèi)興到國外。從頭到腳，都是叫得響的名牌?？傊?，“老開”比“小開”更放得“開”。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生老病死，古之常理。進入退休后的年齡，身體的組件退行性衰變是自然現(xiàn)象。因此，一年一度例行檢查，是必不可少的項目。還別說，這檢查可是功德無量。有病查病，沒病放心。這不，前幾天和我們形影不離的他，一查后幾天不來了，一打聽，查出“豁子”了，說是腎上有陰影。而且還不是一般的陰影。
　　 這還了得。一家子急急如律令。片子從縣院到市院，又從市院到省院，最后方案，先在縣院住下，請省院專家來會診定奪。
　　 聽到此消息，我約上老賀，買上水果，去醫(yī)院看他。
　　 到了醫(yī)院，一見面嚇了一跳。幾天前還在跑步機上，神氣抖抖地跑步，乒乓球臺前，騰、挪、躲、閃地打球，精氣神十足。咋才幾天不見，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一一蔫了。穿的是典型的藍白相間，無牌的長條病員服。見到我們，他微微翹了下頭，眼睛有縫沒神地眨了一下，嘴角咧了咧，擠出一絲苦笑，像沒奶餓貓仔似的哼了一聲：“坐吧”。哼得人心酸，站也不是，坐也不安，路上就想好的安慰話也忘了說。
　　 這時，他女兒匆匆進來，紅著眼，和我們點下頭，算是打過招呼。接著，旋開保溫瓶蓋，從瓶里倒出小半碗雪白像奶樣的熱湯。
　　 “爸爸，這是請人從射陽河里尋的野生甲魚，大補的。你女婿又請人去尋野生黃鱔了，這些原來以為你不稀罕，現(xiàn)在你敞開吃?！?br />　　 女兒說著，舀了半匙熱湯，送向老曾嘴邊。老曾抿著嘴，眼睛卻緊盯著我。眼光里一半無奈，一半悲哀。我心里一陣絞痛，一股酸楚泛上心頭。是的，他前幾天說過的話，竟神差鬼使地在自己身上應驗了。
　　
　　 二
　　 甲魚，百度上說，入腎經(jīng)。具有滋陰補腎，清退虛熱，增強體質(zhì)的功效。黃鱔，具有一定的促進胰島素分泌的作用，對糖尿病患者有一定的治療作用，有涼血止血功效。對于甲魚，黃鱔這個話題，可是我們?nèi)粘Ｔ谝黄鸨刈h的重點“科研”題目。
　　 是的，人老了，聚在一起，有我們的共同話題，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前秦后漢，歷朝歷代，飲食起居，養(yǎng)生調(diào)理，無所不涉。政治上，國際國內(nèi)，時政新聞。國內(nèi)，習大大有魄力，有遠見，一帶一路布大局，懲治腐敗不手軟。國際，普京遭粉絲突襲示愛，一句笑話化解尷尬于無形。特朗普嘴上掛鈴鐺一一走到哪響到哪，走屁十八謊，回頭看看還嫌稀。飲食上，西蘭花長期食用能改善血管功能，美白、淡斑、抗衰老。至于烏龜，王八，黃扳鰍，更是重點議題。
　　 其實，老曾對飲食很講究?？上?，他歡喜的，小孩不一定歡喜。小孩們每周有食譜，中西餐配套著吃。我們常羨慕他穿著時髦，遠看小青年，近看老爹爹。因為我和老賀是留守兵團的空巢老人，懶了，一杯牛奶加倆餅，早餐應付了。想吃啥了，只要市埸有得賣，買唄?？伤垢w慕我們。
　　 有次，他講個笑話：說的是小羊羔和小花貓是好朋友。剛開春，主人從雪地里找回一把草芽。小羊羔舍不得一人獨享，神秘秘請小花貓來嘗鮮。小花貓感動歸感動，就是不張口。當時我說：后來小花貓送條魚回禮，老掉牙的古董。大家哈哈一笑。
　　 他常說：“穿在身上風光在外，不像你們里外實在?！?br />　　 我說：“你家小孩那么孝順，腦百金，吃得你眼里冒金星；深海魚油，補得你后脊背流油。再說，共產(chǎn)黨每月給你那么多錢，又沒要你全交黨費，你自己買唄。“
　　 他說：“唉，可不是嘛，我現(xiàn)在一聞那魚肝油味，心里就打嘔。還有，你們不知道，她們越是孝順，我們越不過意?；锸衬敲春?，還不知足，咋還買這買那的。其實，這甲魚滋陰補腎，腎好了，身體自然就強壯?？涩F(xiàn)在一提補腎，人們就朝那上頭想。好像甲魚不是甲魚，是偉哥了。想吃，你也不好意思買了。你看醫(yī)院重癥房里那些病者兒女，家屬，這時花再大的價也舍得了，尋那五花八門的補品?？傻酱藭r，這哪是食物了，分明是當藥吃了?？烧娈斔幊詴r，已經(jīng)吃不下去了?！?br />　　 唉，早知今日，不如當初。
　　 “老開”啊“老開”，后悔么？你說呢。當然，并不是說愛吃什么了就不生病了，問題是生病了才想起吃什么。按此意類推，換個位試試，豈不更好。
　　
　　 三
　　 “明天下午打球啊?！?br />　　 “什么！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打球聽不懂啊？”
　　 “你在哪？”
　　 “地球上。”
　　 “未到地球下去??？”
　　 “你才到地球下去呢。我是不去啦。”
　　 原來，省里專家來，經(jīng)過反復論證，又重新拍片，做CT，一切正常。那么，原來那片子是咋回事，說起來笑話。烏龍，天大的烏龍。實習生小新手，打錯片頭了。打麥院里曬玉米胡一一虛驚（須筋）一場。
　　 第二天，我們在健身房相聚，只見老曾拎了只有蓋小塑桶，放在乒乓球桌下。
　　 “幾天院住出啥玩意兒，帶只尿桶?！?br />　　 我揭開蓋，一只老鱉正伸長脖子，一伸一縮朝上望呢。
　　 “打過球，到‘老地方’小聚，現(xiàn)殺現(xiàn)吃，保證不摻假?！?br />　　 老曾一邊握著球拍當扇子一邊說。
　　 這時老曾的電話響了，電話里一個聲音傳來，問還要不要黃鱔了。
　　 “要?！崩显跉饫餂]有半點猶豫。
　　 “五局三勝，誰輸誰請客?！?br />　　 話音未落，一記上旋球飛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