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外面起了黃毛風。天氣預報說，今夜將有特大沙塵暴。
　　 “這鬼天氣，一到春天就刮個不停?！迸艘贿呹P(guān)窗戶，一邊瞅瞅躺在床上的男人。
　　 男人皺著眉頭，正一臉凝重，盯著手機。
　　 “看啥呢，這么嚴肅?！迸伺ぶ哌^來，玫粉色的睡衣裹著妖嬈的身體。
　　 “要開始整頓了，以后不要太張揚。”男人摸了把女人，把她的吊帶往上提了提。
　　 女人就勢倒在男人懷里：“怕啥？雷聲大雨點小，還不就是走走形式。這么多年又不是沒見過?！?br />　　 “這回恐怕要動真格的了。”男人愣怔了一會，悻悻地關(guān)了燈。
　　 風“呼呼”刮著，外面?zhèn)鱽怼班枥锱纠病钡膭屿o。
　　 屋內(nèi)，響起女人均勻的呼吸聲，男人卻翻過來翻過去，如烙在鍋上的餅。
　　 二十年了，快得像一場夢。男人輕嘆一聲。
　　 二十年前，男人還是個山里娃，每日弓著牛軛似的身子，跟在爹屁股后面種山腰處開出來的那幾畝地。
　　 那幾畝地，是他們?nèi)业拿?。下種后，爹總是瞪著渾濁的眼睛瞭著天，開始祈盼那比油還貴的春雨。
　　 雨遲遲不來，爹急得上了火，一陣眩暈后倒在了那片地里。
　　 葬了爹，他望望光禿禿的大山，打理好行囊盤算著到山外闖一闖。這時傳來一個爆炸性新聞，這個窮得連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挖出了煤。
　　 男人頭腦靈活，貸款買了大型機械，開始領(lǐng)著村民挖煤。一車車煤被送出去，一疊疊鈔票進了村民的腰包。
　　 靠著地底下的這些寶貝疙瘩，灰頭土臉的村民，終于開始揚眉吐氣。山上的路越修越寬，路上的車越來越多。男人承包了好幾個山頭，成了當?shù)赜忻拿豪习濉?br />　　 車子不好，換！房子不夠大，換！老婆不夠漂亮，換！短短幾年，男人實現(xiàn)了人生的三級跳。
　　 成功，像巨大的光環(huán)，罩在男人頭上。若不是那場大雨，或許男人會一直沉浸在這樣的喜悅中。
　　 男人清楚地記得，當時正值盛夏，沉悶的天空似一口倒扣的鍋，一道閃電過后，向來少雨的山區(qū)下起了瓢潑大雨。那場雨不停歇地下了兩天兩夜，伴隨著巨大的“轟隆”聲，村子附近的山坡出現(xiàn)了好幾處塌陷。大大小小的黑洞，像一張張貪婪的大口，朝天敞開。
　　 過度的開采導致植被的破壞，造成地面的沉降，恐會引起沙塵暴。有關(guān)部門調(diào)查后給出了這樣的結(jié)論。
　　 不讓繼續(xù)開采，這不是斷了大家的財路嗎？嘗到甜頭的村民們慌了，開村委會的時候，大家將目光齊刷刷聚焦在男人身上。
　　 放心，我來搞定。男人不動聲色地說。彼時，男人已是當?shù)赜忻闹赂粠ь^人，出席過大大小小的會議，三教九流的朋友一大堆。有錢能使鬼推磨，男人深諳此道。
　　 寂靜了幾天的礦山重新熱鬧起來，村民們臉上又蕩漾起笑容，紛紛夸男人有本事。
　　 只是，沒出兩天，娘突然來了電話。說是他爹的墳地也塌陷了下去。
　　 墳地出問題，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那一刻，他突然后脊背發(fā)涼，一種莫名的恐懼烏云般罩住了他。
　　 一面是滿目瘡痍的大山，一面是建起別墅的新村。站在山頂，男人眉頭緊鎖。犀利的山風，將他的眼睛刮得生疼。二十年的刨鬧，究竟是對是錯？他一遍遍問自己。
　　 “撲”的一聲，窗戶好象搖了一下。該來的終究要來。黑暗中，男人喃喃自語。
　　 風越刮越大，如咆哮的獅子。微小的沙砬被風卷起，一遍遍敲擊在玻璃上，“當當”直響。屋內(nèi)，彌漫著一股濃重的塵土氣息，男人覺得喉嚨里又咸又澀，劇烈咳嗽起來。
　　 天氣預報說，這是近二十年來最強的沙塵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