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負(fù)有使命的球球
　　 球球是我在2011年11月份花100元錢從網(wǎng)上買來的小串串狗。買它的原因與我當(dāng)時的生活狀況有很大的關(guān)系。
　　 2010年的清明節(jié)，母親出了車禍，傷及頭部，手術(shù)之后一直昏迷不醒，被確診為顱腦損傷后，經(jīng)過治療，最后還是以植物人的狀態(tài)活了下來。住在醫(yī)院里，母親的狀況也沒有多少改善，又加之醫(yī)療費的高額付出，后來醫(yī)生建議回家做保守治療。為了既能照料生病的母親，也為了緩解父親的情緒和壓力，又能顧及我年幼的兒子。2011年的春天，我辭職后把母親從老家接到了我的家里。老公阿邦是善良又體貼的人，他毫無怨言地同我一起承擔(dān)起了照顧母親的擔(dān)子。
　　 照顧一個病人，尤其是植物人，有著常人難以想象的身體與精神的折磨。自母親生病以后，我生怕因為我的疏漏造成不可回轉(zhuǎn)的后果，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洗尿布、翻身、拍背、吸痰、排便、擦洗、喂飯、喂藥以及應(yīng)付隨時發(fā)生的各種狀況等等，高度的精神緊張及身體的勞累，一年半的時間，我的就身心就疲憊到了極點。
　　 終日與病人相對，又幾乎不下樓，很少與人交流，我覺得自已也成了病人。有朋友來看我，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她建議我每天都要拿出一點點時間來下樓走走，換一下環(huán)境，呼吸一點新鮮空氣。我說我一個人下去瞎溜達(dá)，是不是有點傻。她想了一下說，要不你養(yǎng)一只小狗吧，每天定時下去遛狗，會讓你有暫時的放松。她的話我當(dāng)時只當(dāng)作調(diào)侃，聽了后也是一笑了之。幾天之后，當(dāng)我心情煩亂時，朋友的話又響在了我的耳邊。我上網(wǎng)查了資料，資料顯示寵物的陪伴對于抑郁癥患者有良好的治療作用。在寵物網(wǎng)站，隨手打開一條售賣信息，就看到了一只和煙盒站在一起的小黃狗正出售。它就是后來的球球。
　　 去接它的那天，正好下著小雪。我和賣狗的人在約好的地方見了面。給了那人一百元之后，他便從身后的自行車筐里拿出一只鞋盒來。鞋盒里的小狗有巴掌那么大，毛色呈現(xiàn)臟兮兮的黃色，瘦瘦的，眼神慌亂，渾身發(fā)著抖，但卻不吭不叫。那人說小狗叫球球，三個月大。因為當(dāng)時不懂狗，也沒有懷疑，就接了過來。想想球球當(dāng)時的樣子，按我現(xiàn)在的經(jīng)驗判斷，球球應(yīng)該還沒有滿月就被送了出來。
　　 把球球接回家的當(dāng)天，父親剛好在我這里，看到我買了小狗來，極不理解我照顧母親和孩子，有那么多事要做，還有閑心養(yǎng)狗。父親哪里明白，小狗在某種程度上是負(fù)有使命來到這個家里的。我需要它來緩解我因為母親的病痛而壓抑的心情，我也需要它帶領(lǐng)我走出房門，去感受天空地蔚藍(lán)與陽光的燦爛。球球不只是一只狗，還是我的一劑良藥。自此球球進(jìn)了我的家，成了我家里很重要的一份子。
　　 我用棉布和絲棉給球球做了軟軟的窩，放在我臥室的床腳邊。水碗和食盆放在廚房門邊的角落里。鋪了尿墊的狗廁所放在了陽臺的一角。我從網(wǎng)上搜了很多養(yǎng)狗的知識仔細(xì)閱讀。一個慰藉我心靈的小生命來到了我的身邊，我要做好各方面的準(zhǔn)備，首先要照顧好她它的飲食起居。
　　 雖然剛到家的球球有點臟，怕它因不適應(yīng)而生病，就忍到一個星期之后打預(yù)防針之前，給它洗了一個香噴噴的澡。洗澡的時候，開始有點怕有點抗拒，洗到最后竟然有些享受。擦干，吹毛，全面配合，毫不費力。以后的日子里也是這樣，只要我對它說：球，洗澡吧！它自己就乖乖地走到衛(wèi)生間里等著。洗得清清爽爽之后，它會一個勁地撒歡，叼著它的小玩具從客廳的這頭瘋跑到那頭。
　　 球球是小型的串串狗，很好養(yǎng)活，一點都不嬌弱。我每天在屋子里進(jìn)進(jìn)出出，球球就跟在我的腳后邊左撲右撲，還常常來個突然襲擊，來顯示它的淘氣和頑皮。尤其是我拖地的時候，它不是去咬拖把就是拉我的褲腿，簡直就是一個添麻煩又拖后腿的小搗蛋。但正是球球由于這些可愛又可氣的舉動，攪動了屋子里沉悶的空氣，讓我暫時忘記了面對病重母親時的愁苦，心里有了一縷陽光照射了進(jìn)來。
　　 每天早晨趁母親睡了以后，我就帶球球下樓。球球在草叢里便溺，我就在花園的小徑上散步。遇到遛狗的鄰居，有了聊天的共同語言，就不免要多說幾句。就這樣，我在很短的時間里，竟然認(rèn)識了以前許多只打照面而不打招呼的人。???
　　 阿邦周末在家替我照看母親。我騎上車子，把球球放在車筐里，我們倆一起出門兜風(fēng)。球球非常喜歡這樣的出行，迎著風(fēng)站直了身子，傲嬌的樣子常常引得路人微笑側(cè)目。
　　 白天我和球球前腳后腳的溺在一起。晚上我在床上，它在床下。我們各自安眠，互相關(guān)照，又互不打擾。
　　 球球不只是對我，對我兒子和老公也同樣親熱。每天每次迎接都是久別重逢般的熱情，那激動的樣子就是恨不能替你脫鞋、提包、拿衣服。但是半年之后，它的一個舉動卻影響了它的健康。
　　 阿邦從外面回來，換了拖鞋進(jìn)了房間，皮鞋就放在了門口。球球迎接儀式完畢之后，就把頭深深地插進(jìn)換下來的鞋子里。那樣子似乎是要看看里面有什么，又似乎是享受鞋子里面的味道。起初，我們只是覺得它的樣子丑萌可愛，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直到有一天，它開始不停地瘙癢，去寵物醫(yī)院才知道它感染了真菌，得了皮膚病。那一段時間又趕上球球換毛，球球的樣子真是難看。那段時間，阿邦在每個周末帶著球球去幾十里以外的地方，找專門治療這種病的人給她打針抹藥。經(jīng)過半年多的堅持治療，竟然痊愈了。
　　
　　 二、天使一樣的旺財
　　 新鮮的生命，一天天的茁壯成長。而悲痛折磨的母親，在沉睡了五年之后，于2014年端五節(jié)前一天去世。半年后我重新開始上班。
　　 球球是個小母狗，對于它沒有多少管束，但它似乎知道自己的使命，懂得什么時候不給我添麻煩，什么時候給我驚喜。母親在世的時候，球球沒有生育。2016年，我的心情安定下來，不再沉湎于悲傷的時候，球球生下了一對兒女。我給棕色的小母狗起名為富貴，給另一只白色的小公狗起名為旺財。經(jīng)過兩個月的喂養(yǎng)，兩只小狗有了明顯的區(qū)別。富貴健康、勇敢，像人群中的女漢子。旺財身體瘦弱、膽小，像個害羞的小姑娘。并且旺財?shù)暮笸劝l(fā)育不正常，不但無力還不能自由地屈伸。經(jīng)過診斷，旺財患的是先天性髖關(guān)節(jié)發(fā)育異常。這種病活不了很久，到最后很可能是癱瘓……想一想有這樣未來的旺財，每一次都心疼得不行。
　　 生了孩子的球球，除了月子里給兩個孩子喂奶之外，一個月之后，再也不理兩個小狗。兩個小家伙來找它時，球球嫌它們騷擾，竟然自己將身子“壓扁了”鉆進(jìn)沙發(fā)底下的縫隙里。我每天下班回來，能聽到狗聲，卻看不到狗影。等我換完拖鞋時，從沙發(fā)底下傳來稀里嘩啦地爬動聲。球球已經(jīng)不是原來巴掌大的球球了，體重已經(jīng)到了十五六斤，鉆進(jìn)去容易，爬出來難。有時候會卡在腰部，就需要我?guī)兔Π阉先思医o拽出來。旺財和富貴也學(xué)球球的樣子，很輕松地鉆到沙發(fā)底個下找個角落把自己藏起來。聽到我開門的聲音時，兩個小家伙便會從沙發(fā)底下伸出頭來。
　　 養(yǎng)一只狗在家里有點孤單，養(yǎng)三只就有點多了。阿邦的朋友來領(lǐng)養(yǎng)小狗，我把健康的富貴送了出去。富貴的身體好，胃口也好，無論在哪里，只要有口吃的，都能活下來。留下來的旺財，我決定不再送人，我要在它有生之年給予它更多的愛，我要陪它走完所有的路。更何況，球球和旺財也可以互相陪伴。
　　 富貴走了以后，我以為球球?qū)ν數(shù)膽B(tài)度會有所改變，會對旺財親熱一點。誰也沒有想到，球球?qū)ν敵錆M了嫌棄的意味。睡覺不能挨著，走路不能靠著，動不動就回頭呵斥。球球這樣的態(tài)度讓本來敏感的旺財更加敏感。它誰都不靠近，躲在沙發(fā)邊的窩里，用一雙長著長睫毛的大眼睛打量著屋子里的一切。
　　 旺財對樓梯有著深深的恐懼，在它眼里，這條有皺褶的帶子是可怕的怪物。仿佛它只要一邁腿，就有被吞噬的危險。五個月之前的旺財，每天都是抱著上下樓的。六個月大時候，旺財?shù)亩渫蝗话W得不行，難受地把頭在床邊和沙發(fā)邊上蹭來蹭去，并且眼睛里面布滿了血絲，到后來連兩腮也腫脹得像塞了核桃。寵物醫(yī)院診斷為急性中耳炎，吃藥、打針，幾天之后才恢復(fù)了正常。
　　 旺財像體弱多病的孩子，在磕磕絆絆中長到了十一個月，也就是2017年的春節(jié)。就在春節(jié)前的一個星期，球球又做了媽媽，生了三公一母四只小狗。
　　 這個春節(jié)，因為我放假晚，又要照顧坐月子的球球，就沒有跟孩子和阿邦一起回老家過年。我和球球、旺財還有四只小奶狗過了一個平靜而又溫馨的年。誰也沒有想到，這是我與旺財過的唯一一個春節(jié)。十天后的一個夜里，旺財突發(fā)急性腦炎永遠(yuǎn)地離開了我。從病發(fā)到?jīng)]有呼吸只有30分鐘的時間，而那時是夜里，我們這里的寵物醫(yī)院夜里都不營業(yè)。
　　 當(dāng)旺財對著屋子的某個角落驚恐的哀叫時，我抱住了它，將它按在我的懷里，叫著它的名字安撫它，試圖讓它安靜下來。但當(dāng)它不再哀叫時，身體卻慢慢軟下來，呼吸也一點點的弱下來。我一遍遍按摩它的心臟，灌了藥，希望能給它一點生的動力?？墒俏易龅倪@些一點也沒有用，旺財還是在我的懷里一點點的沒有了呼吸，以至往日里那雙生動的大眼睛里蒙上了黑暗的陰翳。我緊緊地抱著我的旺財，坐在地上，任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下來。我沒有出聲，但我的心里卻在哀哀的大聲哭泣。
　　 這就是我要陪旺財走的路嗎？為什么只有十一個月這么短？我一直擔(dān)心的結(jié)局似乎與現(xiàn)在大有出入。我原以為我要照顧病重的旺財?shù)?，可是旺財似乎不愿意勞累我，就這么干脆而又簡單地走了。阿邦跟我一樣傷悲，抹著眼淚，幫我將旺財包在了平日它喜歡的毯子里。我們倆開著車去了小區(qū)墻外的草地里。我拿了一個紙箱，將旺財輕輕地放進(jìn)去，深深地將它埋進(jìn)了這片可以自由奔跑的草地里。
　　 將這些事情做完之后，東方的天空出現(xiàn)了淡淡的紅色。我們站在寒風(fēng)里，在埋有旺財?shù)牡胤?，站了很久。淚水無法填滿空落落的心。永別了，我的有著天使一樣美麗大眼睛的旺財，如果有來生，還能相遇，一定要讓我知道我所遇到的那個人或是那只狗就是你。
　　 旺財走后的那個深夜，我夢到了它打開門回到了家里。它身上披著走時包裹的毯子，周身散發(fā)著藍(lán)色的光。我叫著摸向它的時候，它倏忽不見了。醒來后，打開臺燈，我發(fā)現(xiàn)球球正在我的床邊怔怔地看著我。
　　 我把球球抱在懷里，輕輕地告訴它，我們的旺財變成天使飛走了。
　　
　　 三、簡單快樂的如意
　　 球球或許因為在月子里，有身邊的小狗狗纏繞著，對于旺財?shù)氖湃ニ坪鯖]有太大的反應(yīng)。而我每一次看到那些蠢蠢蠕動的小奶狗時，就會想到我的旺財，不免心酸落淚。甚至有認(rèn)識的朋友聽說這個消息問詢時，我都無法出聲面對。我每天打開日記，給在天堂的旺財寫信，向它訴說我的哀思。
　　 小生命們一天天長大，剛出滿月，我怕自己越養(yǎng)越舍不得就將三只小公狗送了人家。而這些人家，也是我再三篩選才決定的。不管怎樣，起碼要讓這些小狗狗們有一個溫暖的家，有愛他們的家人。每一個小狗我都隨贈一包尿墊，一包火腿，一包牛奶，還有一封長長的信。在信里我告訴領(lǐng)養(yǎng)人養(yǎng)狗的基本常識，告訴他們每只狗狗的習(xí)性。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他們無論在炎熱的夏天，還是在寒冷的冬天，都要在屋子的角落里給可愛的狗狗留一席之地，要備有充足的水和食物，不要用一根繩子捆住狗狗的一生等等。有人說，我這不是送狗，我這是在嫁閨女。
　　 這一次，我也留下了最小最弱的那一只，就是毛發(fā)灰白的小母狗如意。因為旺財?shù)氖湃?，對于如意我有了更多的疼愛。球球隨著年齡的增大，脾氣越來越糟糕，動不動就沖我和如意發(fā)火。我容忍著它，不跟它計較。如意與旺財?shù)牟煌谟谀樒ず?。球球發(fā)火，如意當(dāng)作是媽媽跟它鬧著玩，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反而會更去挑逗。而晚上，我不再忍心如意那么小就獨自在墊子上睡覺，就把它拿到了床上，跟我一起睡。
　　 如意的成長，單純、快樂而又健康。出門依賴球球，在家依賴我。就是這樣的如意在十天前生下了它狗生中的第一窩三只小狗。小狗們喚起了球球的母性，她常常趁如意出去喝水或吃東西的時候代替她去哺乳?？墒撬睦镉心蹋」穫兂椴怀瞿虝r，會吱吱的喊叫，這就引來了準(zhǔn)媽媽如意。小狗的媽媽和姥姥，便因此開始掐架。而我，怕它們傷了小狗，就在中間做和事佬。
　　 做了媽媽的如意，并沒有過多的想法。對于我，她給予了充分的信任，從接生到每天換尿墊，她都任我擺布。每次喊她給小狗狗喂奶，只要我說躺下，她就把肚皮翻出來，把所有的乳房亮出來讓我把小奶狗們放在它的身下。
　　 再過幾天，小狗們也要被送走了，我又要經(jīng)歷離別的傷感。明年春暖花開時，為了球球和如意的健康，我會帶它們?nèi)プ鼋^育。
　　 從球球、旺財?shù)饺缫?，我一直覺得我們之間不是單純的寵物與主人的關(guān)系，我們既像朋友，更像是家人。我們有著生命與生命之間的尊重與平等。我們有緣生活在一起，就要互相依靠，互相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