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世上最作的生物(閱讀隨筆) ——《晚風》讀后記
“世上最作的生物就是人?!蔽蚁胍灾心觋嚏倪@個金句,來開場自己閱游《晚風》。
那么,我們就來看看作者是怎樣“作”他的文本與讀者的吧。
《晚風》以一位八旬老人赴約同學會開篇?!胺叛酃枢l(xiāng),人事全非,當年的學校成了廢墟,當年熱熱鬧鬧的同學們更大半凋零。”老人、遲暮、畫里畫外二三子,蒼涼沉抑,真的就如“晚風”這文題一樣,只是鋪排一些老人的陳年舊事、悵惘感懷嗎?
開篇,貌似這樣。
兩位老人顫顫巍巍重回舊地,開著視頻感慨感傷……坦白講,我是準備抽身而去的(可能自己也正老去吧,不大愿意看到衰喪的東西),但說話間,畫風驟變,一眾中年人撞進場來。
“他凝視著那輛車,看著看著,那車倒退了回來,反射出陽光,像刷了一層新漆。他的人也小了幾十歲,是四十來歲的時候。”老年轉(zhuǎn)場中年。
晏琦、顧蕓、汪旭、侯靖澤、丁鵬、邵珊珊、王宇……那期同學會,洋溢的是中年意氣。大抵同學會都是差不多,有人嘈然、有人寡言,或私聊或公放,氣氛喧騰……我正不自覺在心里去往記憶里某場同學會呢,場景又變,這一眾人去到初三(3)班。
霎時間,剛才的老總、商人、殯儀館燒死人的油膩中年,秒回校園懵懂少年。課堂、考試、熱歌、追星,一如少年晏琦熱血版的手寫小說,頓時引得不同年齡段的讀者,停駐文本,咂摸起《晚風》到底在講什么。
讀者確實被作者這里那里、此時彼時給“作”得懵圈,但已經(jīng)開始覺得,這故事講得有技巧、會抓人。
作者確是謀篇高手,各個峰轉(zhuǎn)路回處,早早做下埋伏。
——她還是不能釋懷,難不成要記一輩子仇嗎?
——假如當初他跨出了那一步,會不會對她、對他都有所不同呢?
——等他到了父親的年紀,也會這般疼愛自己的孩子吧?
——世人就是這么一代代過下去的吧?
……
如此種種疑問,高效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和人物品性發(fā)育——同樣的這七八位文本人物,真的是他(她)又不是他(她)。
晏與侯、侯與蕓、蕓與丁、蕓與晏、晏與汪……老年中年少年,作者讓同一個群體在不同時空和事件里,交錯又集結(jié),愛恨癡怨……正因作者如此這般地“作”,文本人物才各自眉目清晰起來,而讀者,也方漸次進場。
三層時空輾轉(zhuǎn)、多種手法架構(gòu),文本如立交橋,沒留神時眼花繚亂,感覺雜亂無章,定神細觀才發(fā)現(xiàn),其實每條道路都秩序井然,“車輛”來去通暢。
這種敘事和閱讀,確實燒腦。
明明是同一眾人,只因時空不同,友情、愛情也就不同。其實,誰人不是這樣?沒有人能保證自己一生持有童年樣貌。
比如晏奇與汪旭隨人生共生的情誼單純而綿長;比如顧蕓,情竇初開的羞怯與成年后的既妥協(xié)又執(zhí)拗;比如晏奇對學生時代自己的一時膽怯而致侯靖澤眼傷的愧疚,一生郁結(jié)于心,一生都在“還債”……
如此等等,《晚風》展卷生命長軸、鋪排漫漫人生,讓同樣一眾人且愛且恨且親且疏,及至暮年,豁然釋懷。這其中,尤以晏琦和顧蕓的“豁然”令人動容——晏琦終于從一生無法排遣的悔疚苦海上岸,明確自己的余生將以小個體回報大世界;顧蕓則追尋梵音而去,終與過往與自己和解,而獲心靈的永久清靜。
不得不說,作者以極具個性的寫作調(diào)性所演繹的“晚風版”人生情態(tài),兼蓄心理小說的流轉(zhuǎn)、傳統(tǒng)小說的要素、電影的蒙太奇與鏡頭感,視界開闔自由、潑墨灑脫自信。如此意切寓深之作,除文本本身的藝術(shù)價值,更在于作者給自己、給讀者的“自我解救”。
人在塵世中,均為病中人。
剛開始,作者只是沉溺于“作”、讀者只是冷眼旁觀。誰知一個不留神,作者已把自己或扯碎或重組移植于文本人物,并終與他(她)對影三人、把酒言歡。
而作為讀者的我,在整理自己的閱讀體驗過程中,竟生發(fā)出了一種脫身的感覺。近年陷于摯友的離奇遭遇,陸續(xù)寫下關(guān)聯(lián)小說。以為寫完了就可以把自己從命運弄人的驚悸里拔出來,卻并沒有。
最后這個關(guān)聯(lián)篇,幾乎混亂。是夜,我不能成眠。幾年來,已有太多主觀植入文本,錮住了文本人物,也錮住了我自己。但仍不確定是不是要做修訂,直至走進《晚風》,忽然就愿意聽從文友的建議,適時修訂文本。
雖未動筆,有一點卻是肯定:小說將脫色于幽黯,主人公也將從摯友側(cè)重于另一個文本人物,而這個人物終于把他從失敗婚姻的深淵里自救出來,而我也把自己,救了出來。
這便是我要重視的另一個小說觀點:作者的個體溫度,一定會為他所置身的文本加分。
當然,加分的前提是母本要有質(zhì)地——再好的故事,也要由好的講述人來實現(xiàn)動己動人。
《晚風》的厚實又輕盈,來自于作者運筆的從容自信以及對文學、對人生的深度觀照。
作者日常也應該是個周全之士。他的這一習慣不自覺就帶進了文本,把一眾人物照應得絲扣相合、有始有終。
這一點難能可貴。因為不少小說文本比較側(cè)重主線人物的完整性與合理性,輔線人物多淪為工具人。我則堅持,文本人物同樣享有生命的平等和個體的尊嚴——作者帶一個人物進場,就要賦予其在文本里的行軌。這甚至可以上升到“作文即作人”的高度,但文藝作品畢竟不是現(xiàn)實場,面面俱到難免沉冗滯澀。
再好的作品,都必須要有讀者愿意進場。初看《晚風》以老年遲暮開篇,我就在想,如果不能先抑后揚地反轉(zhuǎn),肯定要“脫粉”。
還好,等來不俗全篇——初三(3)班、中年同學會、老年再聚,少年頑皮、中年張揚、老年沉郁……從學校分別后的每十年一聚,能來的人越來越少、場面越來越清冷。
作者真的很會“作”。在以傳統(tǒng)小說元素搭建主體時,信手就拈來電影的鏡頭,輕靈跳閃,先以視覺帶動氛圍,然后再揉入意識流轉(zhuǎn)……于是,一個個文本人物內(nèi)心和血肉完整起來、生機起來,甚至作者連年代感的背景音樂也順手給安排上了。
就這樣,一場既平淡尋常又昂揚向上的“晚風”,被作者以深厚的文學功底、敏銳的人生觀察、細微的人物觀照,吹送過來,讓我們看見并問安——少年的自己、中年的自己以及晚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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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過了五十歲,就看不進長文。而司藥老師不僅讀了那近五萬字的小說,還深刻精準剖析其小說的特色與技巧,可謂鞭辟入里,字字珠璣,令人欽佩不已。向您致敬!
“作”,統(tǒng)領全篇,輕巧騰挪,藝術(shù)特色與人生體驗互文生發(fā),救出文本,救出自己。
原作與隨筆,心意契合,太棒了。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善待別人的文字,用心品讀,認真品評,是品格和品位的彰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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