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飄零上海灘(散文.清風月刊投稿)
走下火車,一陣寒風襲來,我不禁打個顫抖,拖著小箱子,踩著沉重的步伐,獨自走在冷血熙攘的人群中,迷失在喧囂陌生的城市里……
【落居毛坯房】
早春二月,申城細雨迷離,寒潮來襲,正是乍暖還寒時分,梧桐樹葉嫩黃隱約,新綠悄綻,昭示著生命的蓬勃,那是春蕾待放的時節(jié)。
風凜凜,雨飄飄。一個人,走進低矮的房屋,雨水不停從屋檐上散落而下,滴答滴答輕敲著我深藍色的風衣上,滿身疲憊,狼狽不堪。
我,獨坐在那張淡黃色的單人夢思床上,環(huán)顧四周簡陋的陳設(shè),對面一張小桌子,屋頂布滿灰塵,臟兮兮墻體,黝黑黑地板,屋內(nèi)暗昏昏,陰濕濕,尤其雨天,臟亂不堪。眼前這一切,我啞然失笑,這近十平方米的毛坯瓦房,竟是,我來上海的落居之家,也是我第一次北漂的歸宿。
窗外,滿天迷霧,灰蒙蒙一片,唯獨看到那凄綿的雨水淅淅瀝瀝地飄落,沿著破碎的玻璃窗涮涮地滑流下來。
都說,江南春雨綿綿,楊柳依依;都說,上海溫情浪漫,繁花似錦。而緊鄰江南只有一步之遙的上海,卻讓我感到迷離的飄零,寒冷的孤寂。這初春的冬季,寒風凜冽,像冰雕冷針一樣穿透了我的骨髓,讓我感到陣陣的顫抖。
寒冬的都市,陰霾的雨天,冷血的人群。這個陌生之城,此刻,我不知道,自己是南人,還是北人。
第一次北漂,就遇上了這樣寒冷的天,如此潮濕,如此冰冷,不禁想到遠方的家鄉(xiāng)此刻正是春暖花開時節(jié),正是春光明媚,綠意蔥蔥;想到白發(fā)滄桑的父母此刻正為家的操勞;想到新學期的兒子此刻正在認真聽老師講課可愛的樣子。想到這些,身為長子的我,身為人父的我,都覺得對不起年邁的父母,愧對自己幼小的兒子。有時不得不承認,為了生存,為了能像人一樣尊嚴地活著,人竟然會做出這樣狠心殘酷的選擇,拋開骨肉是一件揪心的苦楚。就這樣,悲歡離合,遠走他鄉(xiāng),我的靈魂成了游離狀態(tài)。盡管。那是??喑?。揪心和無奈。
此刻。家。卻離我那么的遙遠。簡直就是遙不可及。
人,在落難之時,總會有那么一些小小的感慨。想起當年自己風光奪目、聲色狗馬的那些日子,要風得雨,要雨得風,像紳士一樣耀武揚威,像神馬都是浮云,令人羨慕和嫉妒,讓自己飄然自得。而今,千算萬算,我萬萬都沒有算到想到自己竟然為了生存,為了活著,流浪他鄉(xiāng),飄零孤落此居,人生苦短,真是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一股晦澀寒磣之感油然而生,久久地在心中回蕩……,
【苦苦求生路】
人生,猶如四海漂泊一樣,有時,連你自己也不知道漂向何方。
來上海。當初,我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只覺得那地方是值得見識一下,值得闖蕩一回。人即將步入中年,沒有太多時間讓你深思遠慮,沒有太多精力讓你思量前行,沒有太多資本讓你重頭再來,再不出去走走,看看,自己將被打回原始時代了。所以,孑身一人,獨殘的心,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咬緊牙關(guān),堅定執(zhí)著,挺身前行,絕不回頭。
上海,這是一個充滿誘惑的地方,更是一個充滿物欲橫流、酒色連天的紅色大都會。她的實際和現(xiàn)實,讓你感到人間的冷酷,親情的淡漠。斤斤計較,精打細算,小我自我意識的濃厚,寫滿了這座城市小氣的細膩,小資的精致,凄迷的美麗,殘酷的無情。
在上海找工作,可以說難于登天,也可以說是易如反掌?;蛟S是因人而異,或許運氣有佳,總之唯有全力以赴,從網(wǎng)上、從招聘會里。第一次,走進萬人體育中心,人山人海,從一群群著急懇切的目光中,讓你有一種求生之路的艱辛之感。
面試。初試,復(fù)試。套路,無聊。輪回之中,在數(shù)百人選中,幸運之箭射向了我,高興之時,也自討沒趣,如此隨意毫無意義的反復(fù)面談,讓人對中國特色黑貓白貓七拐八彎下的吸血雜種公司的發(fā)展充滿困惑。第一次在徐家匯上班,那是上海最繁華的商業(yè)中心之一。正是第一次上班,尤其是在這人才濟濟、高手如林的都市里,免不了有一種無形的競爭壓力。所以,認認真真,點點滴滴,懇懇切切,希望,用自己的辛苦換來甘甜,以自己的智慧創(chuàng)造美好。
在上海。人多。車多。在這車來人往的超大都市里,最難堪就是擠公交車了,尤其是夏天,汗流浹背,全身浸透。你上,我下。你擠,我擁。一擁而上,滿滿的一群黑影都縮在一個約二十平方米臃腫的車廂里,暈昏昏的,連氣都喘不過來。那種爭先恐后,奮不顧身,你死我活的壯舉,可真讓你大開眼界,那種揮灑自如的表現(xiàn),簡直就是動物世界里的猛獸的猙獰面目的原始寫真。
在上海,更讓你難受的是被排斥的感覺。對那些外來務(wù)工人員,常常被老板拖欠工資,更不要說享有養(yǎng)老保險金了,我在上海第一個單位就是典型的例子。老板對我們這些外地來的員工漠不關(guān)心,尤其是到發(fā)工資時刻,一聲無吭,板著那僵尸的面孔,好像我們欠他什么似的,討薪是我們絕不妥協(xié)的真理。等待發(fā)薪水的心情,不是人人都能體會到的。那種等了又等,再等,莊嚴加諾言,還是再等。終于等到人在心不在的時候,等待的只是一份苦澀的煎熬,一種失去人格的尊嚴。這一切,只為,像豬一樣活著,像狗一樣跪舔。每日的生存,每月的養(yǎng)家糊口,開創(chuàng)了二十一世紀中國大陸社會的紅色新篇章。
生活,就是這樣的苦澀煎熬;人間,竟是這樣的冷酷無情。但人活著必須要活得尊嚴,一個人連人格和尊嚴都沒有了,生活還會有希望嗎?為此,領(lǐng)到屬于自己薪水的那天,正是我辭職之時。面對這類公司,短短的半年時間里,我竟然換了三家,這種滑天下之大稽,實讓人哭笑不得。辭職,雖然面臨生存的危機,但那種輕松自如的感覺,仿佛一縷淡淡清風,在人間漂泊的征途中,輕盈拂過。
【飄零在雨季】
飄零,總是在雨季。
漫天風雨漂打著這世界,我行云流水,遠航飄流此都市。我像一只迷路的孤雁,從南到北,從南海到東海,從此山飄向那水;飄過空曠的藍天,穿過空茫的云彩;爬過一座座綠油油的山,走過一條條澗澗的河。跋山涉水,跨越一道道的青山綠水,走過一坎坎的鄉(xiāng)間小路,只為,飄零在雨季。
半年的風吹雨打,讓我學會在雨浪飄零中感受到雨水的滋潤,清風的涼爽,一陣陣淋漓盡致,一絲絲雨露甘甜,都盡在雨季里飄零自流中。從浦東的南匯到浦西的青浦,從南面的金山到北面的嘉定,踩著一道道地鐵的風景線,登上一輛輛滿滿擁擠的公交車,在風雨飄搖中穿梭,那淡淡的憂郁,蒼澀的辛酸,時不經(jīng)意間溢出眼眶,灑向這個飄飄零零的城市雨季。
夏的色彩,藍的夢想,那是自己從小生長的藍天云彩,燦爛純真。
上海六月天,像風像云又是雨似的,陰雨連綿好一些日子。每逢夏日,總有這么一個月的梅雨季節(jié),好了兩三天,轉(zhuǎn)眼又是陰天連綿,迷霧一片。時爾,在一個旋轉(zhuǎn)的午后,郁悶的大熱天迎來一場滂沱大雨的清洗,那聲東擊西的雷聲乍響,把大地震蕩得搖搖晃晃,咆哮的雷聲,好像是老天爺給人世間憤泄的一種不公。一陣清涼的夏雨,滋潤了那些善良純樸的心靈。
雨在下,風在吹。風雨中飄搖,如此甘露,如此美麗。
飄零雨季,總會有一個晴朗的清晨,那一縷陽光悄悄地滿把地從窗外爬進來,柔柔輕吻著你臉,敲醒了你的美夢,讓你感覺到好像是一個清爽明媚的早晨,心境就像蔚藍的天空一樣純凈,泉水一樣甘美。
風在吹,雨在下。風雨中飄搖,如此凄迷,如此徹冽。
申城雨季,卻讓你感受到它的變化無常,好好的就一下子令你面目全非,說變就變,比閃婚還快,一點情面也不給你。明媚的早晨,當你匆匆把臉洗干凈,正想出門,突然,天地間一片烏云滾滾卷來,陰暗一片,雷聲擊起,頓時四處雜亂的叫聲連片不斷。頭頂那一團團黑厚的烏云壓得你透不過氣來,淅淅瀝瀝由點帶面的雨粒瀉向大地。風雨交加就像一場搏擊一樣,簡直就是人間一幕幕殘暴丑陋爾虞我詐的利益爭斗。
雨,不停在飄零,不緊不慢的繽紛灑灑,寫滿了都市的情懷,水墨畫一樣詩情畫意。清涼爽爽,沁人心脾。順手捎來那一本跟隨多年的小說《人生》,一口氣看了幾十頁,那感人的故事,那真摯的情感,宛若一股暖流在我心窩里流動……
【夜幕黃浦江】
春去冬來,在時光匆匆的流逝中,送走了飄零的雨季,挺進霓彩四射的陸家嘴。這一片光彩奪目的景色,卻讓我更加沉穩(wěn)堅定,不再被都市的紅男綠女、人妖犬媚的欲望所迷惑,不再被那些衣履楚楚、鬼話連篇的流氓精英所威懾。
站在幾十層辦公室里遙望浦東璀璨的夜景,一個人靜靜地觀賞著這令人心醉的夜景,獨品著這一片流星花園,那是一種辛酸的慰藉,也是我邁向自信的第一步,始終是自己腳下的第一步。
“十里華燈一望收,高樓五彩映江流”。這句詩就是上海外灘的真實寫照。黃浦江的夜景很美,有一種風華醉人的溫情,有一種風情絕后的華彩。每逢夜晚,眾多游人游覽外灘黃浦江畔,面對長長的大街上車來人往,川流不息,遙望黃浦江兩岸那遠遠的七彩燈光,變幻迷離,那直入云霄水泥森林在霓虹燈的裝點下霓彩四射,仿佛是一張五彩繽紛的寫真圖片,燦爛璀璨,那是一種激情的浪漫,驕傲的自慰,也是與虎謀皮,與狼共舞,更是錢禽人獸,群魔亂舞。
站在浦西,遙望浦東。整個黃浦江上,貨輪和游輪不停地穿梭而過,江的對面就是聞名全國的東方明珠電視塔,它那高聳入云像細針一樣直透著流光的夜空里,與之相互呼應(yīng)的是88層的金茂大廈,在這璀燦的江邊看到這樣的夜色,而且是看到一派生機勃勃的雄偉景象,一個用紅色權(quán)貴特色塑造的東方輝煌,內(nèi)心肯定有一種陣陣的波瀾,陣陣的激切,陣陣的痛楚,這就是中國最盛世最壯觀最吸血最真實的一幅笙歌媚眼的紅色藍圖。
轉(zhuǎn)身回頭,看看外灘的這些帶有歷史色彩的故事的洋房時,深深被一種沉重的心情凝固住,仿佛讓人看到上世紀三十年代,那戰(zhàn)火紛飛的一幕幕,曾經(jīng)深深刺痛著華夏兒女的心……
寒風凜凜,獨回望舊事前走。
昨夜纏綿,是以往的我。
生命,依然如媚;世界,空茫一片。冥冥中,注定你的富與貧,生與死;苦苦中,烙印你的成與敗,愛與恨。
天地還是那個天地,青山已不屬那片綠水,國還是那個國,家卻不是那個溫馨的家。路漫漫,夜茫茫,傲視塵世,不再自困,抹淚痕,輕快伴隨北風行,是假真不了,真永是真。
始終堅信,不是一番寒風徹骨,怎得梅花樸鼻香。
闌靜的夜,純燦的燈,夜幕下黃浦江像一條長長華彩的巨龍穿綴著車水馬龍人山人海璀璨闌珊的都市夜空中……
2006年12月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