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一枝如畫為誰開(散文)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闌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曲情真意切、寓意悠遠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讓我們再難忘記南唐后主李煜和《虞美人》的詞牌,而陳凱歌導(dǎo)演的電影《霸王別姬》同樣開創(chuàng)了一個輝煌的時代,不但囊括了國內(nèi)外三十多個獎項,也同時讓我們永遠記住了張國榮和他飾演的虞姬。
相傳秦朝末年,楚漢相爭,西楚霸王項羽被漢軍圍于垓下。夜半時分,劉邦命軍士大唱楚歌,項羽眾軍士皆思鄉(xiāng)心切,無心戀戰(zhàn),結(jié)果導(dǎo)致楚軍大敗。項羽情知難以突出漢軍的重圍,便與隨軍寵妾虞姬一起夜飲。
忽然聽到四面楚歌聲起,楚霸王項羽不禁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也感到大勢已去,再難回頭,遂含淚唱《和垓下歌》,邊歌邊舞,歌云:“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歌畢,虞姬從項羽腰間拔出佩劍,引頸一刎,頃刻血流如注,美人香銷玉殞,上演了一場歷史上最真實也最凄美悲壯的愛情故事?!鞍酝鮿e姬”的故事被傳頌了千百年,一直令人唏噓不已。
后來,在虞姬的墓地上長出了一種草,形狀象雞冠花一般,葉子兩兩對生,細莖軟而葉片長,無風(fēng)自動,恰似美人翩翩起舞,嬌媚可人。更有傳說這是虞姬精誠所至,化骨為莖,滴血入花,于是就把這種花稱為“虞美人”,把這種草稱作“虞美人草”。
五月。初夏。正是虞美人盛放的時候。院子里有幾戶人家都在木籬笆邊上種了虞美人這種傳說中的妙品,連成一排,很遠就能看見紅彤彤的一片。艷紅的笑臉,纖細的腰肢,宛如虞姬再生,卻也與傳說中的罌粟頗有幾分相似。罌粟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是制取鴉片的主要原料,同時其提取物也是多種鎮(zhèn)靜劑的來源。我國法律規(guī)定,只要種植罌粟就算違法,種植五百株以上就要受到刑事處罰。所以,從第一次見到那片紅艷艷的花朵,我便心懷忐忑,以后每次出門,總是盡量繞開那里,實在繞不過去,也便提前加快步伐,匆匆而過,從不敢像欣賞其他花朵一樣上前去細看。
直到有一天我在繞路的時候,無意中在一個角落里看見了同樣的花朵,不同的是,只有孤孤單單的一株。我猜想這應(yīng)該不是某個人有意種植的,最大可能應(yīng)該是風(fēng)吹或鳥兒銜落的種子,恰好落在這里。種子便以這里為溫床,兀自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了。
因為沒有了心理負擔,我便蹲下身子,仔細地審視起這嬌柔的花來。這花朵如絲綢般光滑細膩,觸感柔軟,花朵上的紅色極為艷麗,真的如鮮血潑撒過的一般。而那披著一層絨毛的纖細草莖似乎承受不住花朵的重量,無風(fēng)而動,輕輕搖擺,頗像古書中描述美人的“弱柳扶風(fēng)”。蒼綠中帶著青白的葉子低伏在地面,遠不如花朵的嬌艷迷人,倒有點像美人遲暮,略顯滄桑。
我掏出手機,從幾個角度,為這枝如畫的盛世美顏拍了照,然后又鬼使神差地掃描了一下,看到手機上展現(xiàn)的結(jié)果,我不禁驚愣了。因為那上面清晰地寫著幾個大字:虞美人。下面的小字則是關(guān)于虞美人的介紹和相關(guān)資訊。我不禁有些懷疑,于是再次掃描了一下,結(jié)果跟剛才的居然一模一樣。我顧不上欣賞這嬌媚的花,趕緊百度虞美人和罌粟的不同。
百度上說,虞美人和罌粟都是很漂亮的花,因為花朵外形上很相近,所以,并不容易區(qū)分。但還是從植株高度、花瓣、葉片、莖和果實幾個方面做了對比,加以區(qū)分。對著手機,我認真觀察著眼前的這棵植株:雖然無法確認它的高度,但從花、莖、葉、果實幾個方面來看,確實是如假包換的虞美人!
我顧不上其他,飛跑著向那一片紅艷艷的花叢而去。掃描的結(jié)果讓我欣喜不已!虞美人!原來這困擾我多日的“罌粟”居然都是虞美人!我用手輕掩住嘴唇,也同時輕掩住上揚的嘴角,卻無法掩住雙眸中的瑩然淚光。深吸一口氣,用仰頭的姿勢讓眼睛重新明亮起來,卻在不經(jīng)意間看見遠處澄藍的天空正有白云悠悠而過,藍白相映,竟是別樣的澄澈和高遠。
平復(fù)好情緒后,我再次蹲下來,重新認識這嬌艷的美人。這一大片虞美人足有幾百棵之多,有正迎風(fēng)展露笑顏的;也有含苞未放猶如害羞的少女微垂著頭的;還有花瓣已然飄落,獨留果實亭亭而立的,仿佛縮小版的蓮蓬一般桀驁地望著藍天白云,思考著永遠解不開的謎題。
我在花叢前流連了很久很久,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想。眼前明明只有一片妖嬈的花潮,耳邊卻清晰地傳來了虞姬撕云裂帛的歌聲:“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與這歌聲相映的是穿著戲服款款而來的張國榮,頭戴如意冠,身穿魚鱗甲,外搭明黃色藍滾邊的斗篷,扮相美艷無儔,眼神卻凜然而決絕。
回家的路上,我再次探訪了那棵孤單的虞美人。心頭驀然浮現(xiàn)起宋代詞人秦觀的《虞美人·碧桃天上栽和露》: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shù)。亂山深處水縈回,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
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雖然秦觀詞說的一枝如畫是碧桃,但誰能否認眼前這一株虞美人不是天上栽和露,一枝如畫呢?我甚至確信眼前的這株虞美人就是虞姬飛濺的鮮血染成的。我相信虞姬死后仍在,她變成了虞美人草,年年在春末夏初這段時間開花;我相信虞姬即使轉(zhuǎn)為草胎木質(zhì),依然執(zhí)著,仍是固守那一份對霸王的堅貞與癡守,還是像從前一樣終年不停地為霸王展顏巧笑、弄衣翩躚;我相信眼前的這一株虞美人,既為虞姬而生,亦為我而開,她消除了我對虞美人的誤會,清除了我內(nèi)心中多日的陰霾……
我為此花癡,日日探視無缺失。
問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