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祈求青燈一盞(散文)
有一日,閑著踱步,毫無目的,擦肩而過的人,來來往往的車,高大的樹木,綠色的草,還有綻放的花朵,似乎,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也許,此時的我,靈魂是安靜的。許多時候,我并不知道,自己的兩條腿會帶我去何處。經(jīng)常想,是兩條腿挪動著身子,還是身子帶動了兩條腿。
這些日子,家里六歲的孩子總是在哼:“社會很單純,復雜的是人。”我就耐悶,自己活了幾十年,也沒弄明白這件事。一個還沒進入社會的孩子,怎么知道那么多呢。常常說,孩子是一張白紙。也許,孩子單純的內(nèi)心,看到的社會也是單純的。記得,自己背著竹籃去打草的時候,想的事確實沒那么多,只需把籃子裝滿青草就行。后來,離開那個總是與草打交道的地方,似乎,新的地方,確是有太多的不同。后來,走上工作崗位,成為整天被人捧著的“官”,那日子似乎讓人羨慕,只是自己并沒有感到舒心,反讓自己懷念那打草的日子。
近來,總是喜歡走在安靜的地方。也許是方便,成為一座千年古剎的常客,慢慢感受到了這里的寧靜。我并不信佛,也不拜佛,只是,對佛是恭敬的,心中有佛,修德修行,以安頓身心。
站在千年銀杏籠罩下的院落,登上臺階,合掌相對,每個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神堂,天地之間自有一處靈魂安放之地。無塵的心靈聆聽一曲禪音,如蓮花般寧靜怡然,一憂一喜皆心火,一榮一枯皆眼塵,忘盡世間糟粕,一盞青燈,心生敬畏,雙手合十,虔誠祈福,于靜謐之處尋找歸處。
寺院高深的圍墻外,有一條青石板路通往山頂,這是新修的,走的人不多。常常是在早晨,山間剛剛蘇醒的飛鳥和爬蟲,掛著露珠的樹木和小草,都與我一樣開啟新的一天。一個人拾級而上,甚是安靜,可以聽見飄落的一片樹葉,落下的一滴露珠。走到半山腰,院落盡收于眼底,金黃色的琉璃瓦屋頂,凝聚著一層厚實的霧氣,看上去似御寒的被子覆蓋,直到午間時才散去。到了傍晚又會有一層薄薄的煙云飄浮,這煙云是懸著的,不相依,不遠離,這是禪香所致。
日間,香客眾多,不免有些吵雜。夕陽西下,參天綠樹叢中的院落,沐浴在晚霞之中,漫步于寺外的林間,遠遠地聆聽深沉而悠遠的鐘聲,每一次都會讓我進入純凈怡悅的禪界,再無執(zhí)念,內(nèi)心的清涼,空門塵俗,獨立無懼,遁世無悶,沉睡在深山幽谷之中,祈求歲月生香。
記得山西恒山的金龍峽,有一座寺廟叫懸空寺,位于峭壁間,是中國僅存的佛、道、儒三教合一的獨特寺廟,素有“懸空寺,半天高,三根馬尾空中吊”的說法。從寺廟的對面望去,并不覺得如何,當我走近那長長相連的廟堂時,才知這寺廟確是掛在懸崖之上,站在上面如臨深淵。據(jù)說,這是世界岌岌可危的十大建筑之一。在這樣一個地方,沒有一種安靜的內(nèi)心怎能打坐誦經(jīng)。
世間如此繁雜,能靜心即安好。越來越明白,赤條條的來,無限的追逐,終能帶走什么。似乎,現(xiàn)在的我,只求一盞青燈。
青燈原說的是油燈,講的是孤寂的生活。古時有“黃卷青燈”之說法,清幽的燈火和紙張泛黃的書卷,也是說生活清貧但仍不輟攻讀。世間的混濁和煩雜,總是消耗著不同的生命,孤寂清苦的日子會讓人安靜地去思索一些事,以至于讓我感嘆:“何處有青燈。”
幾十年的讀書也沒悟出點道道。對《紅樓夢》情有獨鐘,家里書房不同版本的《紅樓夢》,還有紅學家們所說的故事,足有幾十本,只是,對這部巨著也是一知半解。初讀《紅樓夢》時,并不知道“堪破三春景不長,緇衣頓改昔年妝??蓱z繡戶侯門女,獨臥青燈古佛旁”的意思,惜春這個侯門貴女,能是青燈相伴度余生,那是她自己的主意,還是塵世所為。
人生路上總會有太多的遇見,活佛情種倉央嘉措,自己的身份使他無法與所愛之人相伴,他的多情也不容于世俗之禮,只能是青燈古佛。青燈下,只剩下自己,剩下自己的靈魂,去接受洗禮,潔凈心靈,洗去塵世間的不潔煩雜之物。如此說來,倉央嘉措的內(nèi)心潔凈得只留下他那流淌在世間歲月長河里的詩文了。
不知為何,一代宗師李叔同,年少時就寫下“人生猶似西山日,富貴終如草上霜”,寫下對人世繁華蒼涼的思考,小小年紀能有如此感悟,讓人不可理解。“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成為國人送友離別的一種文化符號,彌漫著濃重的人生空幻感,深藏著頓悟出世的暗示。自古出家為僧大多是看破紅塵之人,“一音入耳來,萬事離心去”,而李叔同成為弘一,卻是中年輝煌之時,放棄諸藝和身外之物遁入空門,苦修半生,廣結善緣,終成正果,實在少見。
有這樣一個地方,未曾來過,但初次邂逅卻有著經(jīng)年之感,這里的草木塵土宛如都在路途出現(xiàn)過,帶著一種隔世的熟悉,也許這就是佛家所說的緣分,或是前世之事。因為有緣,所以傾心,成為旅途中不經(jīng)意的停歇,卸下行囊,淺淺地閉上眼睛,淺淺地放空自己。懂得人生,興許就在這里能讀懂每個人的身上寫下的無字經(jīng)書。
來到世上縱是有緣,錯過的本不屬于自己,不必不依不饒。我們常常會說,那么大的世界,你我怎會相遇,遇見又是如此快而離去,太多的人生密碼無法解開。既是來到這世界,都會有屬于自己的一個角落,也會設下許多生命的謎語,紅塵渺渺中,許多是冥冥中的注定,其中奧秘,只能自己去解讀。
世界本是安靜,世間萬物各自安好,自不必擾之。無論遠度何處,每一種活法都難以徹底,每一個故事都將撲朔迷離,每一步路都會有痕跡,歲月留在心底深處的鑿痕終不會消失,似同所欠世間的一筆筆債,活著就在償還所欠。
抱怨世事的不平,四季的風雨,人群的冷言,以至于被縛心智,殊不知,生命中大多隨緣而至,放下便是所得,靜心便是灑脫,心存夢想,安閑自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生本是一種經(jīng)歷,一切都是最合適的生命過程,與其掩面嘆息,不如仰面笑之,細細想來,只要愿意,失意也可以書寫成詩意,讓我們內(nèi)心多一份自療,多一點安慰,讓自己的靈魂在無常的歲月里充盈。
濁世之中,睜眼望去,滿地的都是勾魂的誘惑,總是讓人處于無法停下的境地。“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點點紅蓮,浮沉落定,人生喜樂皆無常,心神歸一是蒼茫。黃塵古道,石橋煙柳,浪跡漂泊自會有歸途,這世間,風塵之處,只求一個棲身之所。
常念一處安靜,只需青燈一盞。在世界,我只是過客,萬不可去褻瀆這里的寧靜。
星光從不問路人,歲月從不負有心人,雖然,生命終將在時光中凋零,卻可以用生命作筆,寫下一世歡顏,用歲月作箋,記錄一生來去,懷揣如此雅興,足矣。
機遇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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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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