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神州】裂縫中的光(情感小說)
一
周六,冬天清晨的六點半,天,還沒亮透,仍是朦朦朧朧。大街上行人稀少,偶爾過幾輛車。
廖婷拖著行李箱,抱著件箱子裝不下的男士棉衣,站在小區(qū)北門邊的路燈下等網約車。
路燈的燈光慵懶著,它好像站了一夜崗,此刻有些疲憊,顯得無精打采。廖婷的精神與之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的臉因激動泛起紅暈,隔著口罩呼出的白氣遇到冷空氣,立馬逃遁不見了。
廖婷的網約車已經晚了十幾分鐘,可她一點也不著急。她的思緒飄到千里之外。那個帥氣十足的小伙子也許此刻也像自己一樣快樂吧。她想。
吱一聲,網約車停在廖婷跟前,她請司機師傅打開后備箱,放好自己的行李,再回座位上坐好,她還是抱著那件棉衣。
“你這是?”司機問廖婷。
“沒事,就是出去溜達溜達?!绷捂貌幌敫吧藢嵲拰嵳f,她隱瞞了自己主動探望男友的事實。
“你這溜達不近便啊,都到另一個城市的飛機場了?!彼緳C心情極佳,調侃著,開起來玩笑。廖婷笑笑沒回話。
車子在高速路上飛馳奔跑,遠處的樹和房屋齊刷刷急急地向后倒去。
廖婷抱著棉衣睡著了。
司機師傅對拼車的人說:“看這勁頭,昨晚沒睡好。哎,現在的年輕人就知道捧著手機,貪圖玩樂,把身體都糟蹋了?!?br />
拼車人顧著玩手機,也不答話。司機師傅撇撇嘴,沒有人搭他的話茬,他感覺好無聊,干脆咦咦哼哼唱起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陽光雖是燦爛,空氣里的冷感仍舊流動,好像還愈來愈重。
“小姑娘,醒一醒,你到了?!彼緳C師傅歪頭喊著廖婷。
廖婷下了網約車,她有點不適應外面的氣溫,脖子縮一縮,身體哆嗦了一下。她抬眼望著似火團一樣的太陽,無奈地笑笑,冬天的太陽,看上去再怎樣像燃燒的炭火,它的熱度也還是趕不走冷空氣。廖婷趕緊連拖帶拽地帶著行李物品快步走向候機廳。
二
飛機沿著跑道滑翔,不大會兒,它如大鵬鳥展翅翱翔在浩瀚無垠的宇宙中,越飛越高。
座次靠窗的廖婷看向窗外,太陽依舊高高在上,拋撒出萬丈光芒?;蚋呋虻偷脑贫渌萍嗎#炙粕椒?,它們扯扯拉拉、起起伏伏。
廖婷收回目光,伸出手腕,盯一眼手表看著時間,她尋思:看情形飛機能夠在正點落地,時間不會延誤。她的擔心小了一些。
廖婷正值青春,鵝蛋型的美人臉上忽閃著一雙明眸。她高挺的鼻梁下抿緊的雙唇掩在口罩里。
廖婷的職業(yè)是白衣天使,她這次趁著周末調休的時間去探望男朋友。
廖婷的男朋友宇文弘在外省當兵。他長得高高瘦瘦,國字型的面部鑲嵌了棱角分明的五官,識別率極高。他愛對著人笑,笑起來,渾身充滿陽光。廖婷覺得男友特有男子漢氣概。想到此,廖婷嘴角微微上揚,她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廖婷又一次憶起與男朋友初識的經過。
那是去年一個淫雨霏霏的夏日,剛剛下班的廖婷踩著小碎步撐著花褶傘,信步悠悠地往家走。她想,雨打在海邊的沙灘,數不清的點點小沙坑一定很美,小小的沙坑會不會冒出小螃蟹?她開始學著螃蟹步。
廖婷住的小區(qū)在城鄉(xiāng)結合部,外圍的幾處廢品收購點的垃圾在雨水的沖刷下散出難聞的味道,就在街拐角再往前也就幾步路的距離廖婷眼見敞開的小區(qū)大門人來人往。也許因為雨天,人們都拉著張嚴肅臉,掩鼻而過,行色匆忙。
人行道正中央的下水道井蓋側翹著,底下的污水咕咕叫的同時,冒著花往上躥。廖婷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注視著上竄高跳的水花,越來越高的水柱聚流成溪。廖婷猛地一拍腦門:這樣下去多危險,我不能只看熱鬧,得把井蓋復位。
廖婷隨便把花褶傘一扔,彎下腰,嫩呼呼的小手抓住井蓋邊緣使勁地拖拽。可能她的力氣少差些,井蓋用老樣子對付滿臉水珠子的廖婷。
廖婷跺跺腳,她暗自嘟噥:我就不信了,我就不信了……她使出渾身力氣想要挪動井蓋。
廖婷一直努力,卻也不見成效,井蓋還是老樣子,在原地踏步。廖婷重新鼓勁,嘴里念叨1、2……3還沒喊出,一雙大腳就踩著水踏進她的眼簾。人家微微彎一下腰,很輕松就把井蓋復位。水花被井蓋壓制住,無了影蹤。那個人站直了身姿,反復拍噠雙手。他清理干凈手上的臟東西后,又急急地把雨披從自己身上脫下來,遞給廖婷。
“穿上吧,遮遮雨?!蹦莻€人面對陌生的廖婷沒有羞澀,很大方,很真誠。
廖婷連連擺手:“不用,我有傘?!彼仡^找傘,傘早已被風吹得不知去向,哪里還找得到。那個人擎著雨披,他們僵持著。廖婷執(zhí)意不接那個人的雨披,用手捂著腦袋,冒著雨跑進了小區(qū)。
以后幾天,廖婷總在回家的路上偶遇那個人。她知曉了他的名字??宇文弘。幾次碰面都是宇文弘站在她對面先一步沖她微笑著點頭,然后他們并排走出快樂??此坪唵蔚呐加鍪顾麄儗Ψ接鷣碛私?。
廖婷想到這里,暗暗發(fā)笑,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緣分?廖婷把宇文弘藏在心里,即使父親廖非凡一再追問,她也悶著。她在等合適的機會,等倆人的感情經過時間的沉淀更加牢固,再對父親挑明。
飛機仍如一只大鳥出沒于云霄,窗外的云層疊疊重重,陽光光束強勁有力,刺過云層裂縫,景象瑰麗壯觀。
廖婷滿心歡喜地欣賞陽光,一邊想再有一個多小時,就要見到他了,他們見面后會是什么樣兒呢?
飛機正點落地,意外隨之降臨。廖婷他們一眾乘客因為突發(fā)的疫情,需要就地隔離二周。他們被安排進一家酒店。
廖婷撥給宇文弘的電話,對方沒有接聽,N次。廖婷的心情壞到極點。
廖婷又給父親打電話說出自己的情況,電話那端沉吟不語。廖婷眼前浮出父親的表情,他一定極力憋住憤怒加無奈,也許下唇已經有了深深的牙痕。
現在陽光被厚云遮住,滿天陰翳。廖婷在沒有暖氣的室內,她蜷縮在沙發(fā)里,心情似一汪冷水,止不住地結冰,一層加一層。已經掛斷電話的父親廖非凡的電話又打進來,廖婷把心中所有的不快合盤托出。
廖非凡從來沒有聽廖婷如此敞開心扉式的吐露,他既興奮又擔憂。他耐著心性,有條不紊地給女兒排解煩憂。
聽著父親的寬解與勸告,廖婷想起小時候廖非凡在自己吵鬧著要媽媽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內心的篤定。
三
十九年前的冬夜,廖非凡帶著熟睡的女兒廖婷輕輕地關上房門。他懷揣著希望,一陣急行軍,大有好漢林沖夜奔的盼頭。
廖非凡的新家在農村,舊房子被他收拾得整整齊齊。當廖婷睜開眼,她懵了,廖非凡告訴她,原來的家因為地震沒有了。
“那媽媽呢?我要媽媽?!绷捂玫男∧槖鞚M淚花。
“你媽媽和我們走散了?!绷畏欠残耐?,他閉住氣息。
廖非凡不能告訴廖婷,安露的缺點已經影響了女兒的前途,他沒有在廖婷面前說媽媽的壞話,他覺得此時的謊言是留給孩子對過去生活的一些美好記憶,也許會對孩子的成長有幫助。
廖婷的心緒安穩(wěn)緩和下來,一條若隱若現的條痕越來越清晰,思想上的那層厚冰開化了。
廖婷在隔離期間時時回想與父親之間的相處模式,她很奇怪父親對自己的隱忍和寬容。沒有媽媽不是父親的錯,世上單親家庭千千萬萬,又有多少人活得積極努力,盡全力撕開頭頂密布的陰云,哪怕只有一條裂縫,也得讓希望之光照進現實,不留遺憾。
廖婷又給父親打電話,一次徹夜長談化開橫亙在他們中間的壁壘,至于談到還活在世上的媽媽,廖婷聽了父親的勸告,有些事,有些人,會在一定的時間段里沉沉浮浮,不必過于苛求。
廖婷心內又泛著酸,隔離??這比飛機延誤時間更加令人難受,可是為了身邊人,為了自己,也得接受。廖婷這點覺悟還是有的,她甚至想,既然自己是醫(yī)務工作者,就得以身作則,起到表率作用,若有需要,她會沖鋒在前。
廖婷抬頭,太陽照舊,只是光照強度讓她瞇起眼睛。這時,宇文弘的電話打進來,他們詳談了彼此的境地,也安慰對方,兩周??十四天,時間會很快過去,生活會步入正軌。
廖婷堅信。
四
安露怯怯地掃視黑夜里的街道。道路不潔,垃圾遍地。她的視線被一張飛揚的紅紙牽出很遠很遠。忽地,路燈一下子全滅了。她哈出一口氣,白霧瞬間無影無蹤?!昂美浒?!”她嘟囔囔,“再等十分鐘,要是沒人坐車,我就回家,不干了?!?br />
安露跑出租沒幾年,一個中老年婦女也得生活。她解釋給好事的詢問者。
安露以前的人生也算幸福,省吃儉用的經營了婚前婚后,直到丈夫帶著女兒消失不見,她才意識到自己的人生被自己的理念毀了。那個時候,丈夫和女兒得以她為中心,她也開始變得尖酸刻薄,有時候自己的物欲都令她自己生厭。當自己變成孤家寡人后,她開始反思,追悔莫及。
突發(fā)的疫情令喧囂的城市變得安靜。
安露把車速控制在最慢的速度里。一個小身影斜拉里沖過來。女孩的長頭發(fā)在寒風中亂舞。
“我到醫(yī)院?!迸⑸袂槔镉行┗艁y,更多些焦急。
安露眼皮不抬,悶聲悶氣問:“你有錢?”
“有。”女孩從口袋里掏出一些卷卷的紙幣。女孩上車后,從衣袋里摸出半塊面包吃起來。你最好不要在我車上吃東西,很臟的。安露肩頸一起抖出怨煩。
“阿姨,我爸爸住院了,他需要手術,而我只有體重達到一百斤,才可以幫他。就讓我吃吧。好不好?”女孩瞪大雙眸,乞求滿滿。
安露默不作聲,她想,這孩子真懂事,可是,為什么好人都遭事呢?
夜,烏漆墨黑,伸手不見五指。
安露孩童時,家里還沒有電燈。家家戶戶都點煤油燈,煤油燈的焰火微小,光亮昏暗。若有人站在它的跟前,擋了光亮,一大半屋子都在陰影里,壓抑感濃濃的。
就是這昏暗的燈光也曾溫暖過大眾人心。
父親在六七十里外的地方上班。每到周末休息,他都會蹬著自行車回家。而在漫漫冬夜,每個村落的微弱的燈光招引提示著父親,家就在不遠的前方,家人圍在燈光下的灶臺邊,鍋里煮著香香的粥飯,在等待歸家的他,離家的距離縮短再縮短,隨著呱噠一聲門栓響過,風塵仆仆的父親在院子里啪嘰一下安放好自行車,笑吟吟推門而入,燈花隨著人來風左搖右晃,像孩子的高興,歡迎著回家的人。
安露掐斷亂跑的思緒,回過神,對小女孩說:“吃吧,要不要喝點水?阿姨這里有?!?br />
小女孩一手往嘴里填食物,一手舉起半瓶水給安露示意自己帶著。
哎,要是廖婷也這么懂事就好了!安露心下暗暗忖度,廖婷今年得有二十四歲了吧!不知道她過得怎么樣?廖非凡帶著她比自己會好,要不然他也不會不辭而別。
安露的日子也會碰到坎坷不平,她就會反問自己:這就是生活的饋贈?我比別人差哪了?她的理念轉變了自己對生活的態(tài)度,生活反倒平靜安好起來。
五
廖婷初中畢業(yè)了,才不追問廖非凡,有關媽媽的事。她開始相信廖非凡說的話,媽媽在遠方,只是看不見。
父女關系處得水火不容,即使偶爾對眼一次,也是那種令人感覺死氣沉沉的冷漠。單獨看倆人都沒毛病,可是父女倆人碰一起,廖婷就看對方不順眼。溝通基本沒有,若那天偶然聊幾句也會碰撞出火花,星火四濺,可以燎原。
閨女廖婷不好好學習,為了找工作容易些,廖非凡強逼著她上了護理學院。用了三年時間,考了幾次試,最終進了區(qū)中醫(yī)院,接下來就是找對象,結婚生子,哎,又一個女人的無限輪回!廖非凡感覺欣慰的同時夾雜交錯了惆悵。
想當初,廖非凡帶著廖婷離開安露,就因為安露越來越物質,越來越焦躁不安的情緒,針鼻大小的事,也容不下。慢慢長大的廖婷越來越愿意模仿安露的說話行事,廖非凡害怕了,他不想女兒也變得尖酸刻薄,物欲難填。他不想讓安露影響了廖婷,于是他在他們結婚紀念日的深夜,偷帶著女兒離家出走了。即便如此,廖非凡也堅持不跟安露一樣,他現在強迫自己不要討厭明天要期盼未來。他開始做個對生活有追求的閑人,在街頭的早市或者夜市擺攤賣綠植。他想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影響女兒,生活要憑借自己的能力,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出來。
現如今,父女倆盡量不去碰觸對方,就寡寡淡淡的互陪著,廖非凡變老。廖婷長大。
六
安露送女孩到醫(yī)院,在女孩下車前,拿給她幾張百元鈔票,“小姑娘,你很勇敢,未來一定充滿陽光?!迸㈦S手把錢放在車座上,“謝謝阿姨,現在還不用?!?br />
安露從車窗又把錢遞出去,女孩執(zhí)意不接,安露丟下錢,腳下使勁,加大油門,車子駛離女孩,遠去了。
安露不想掙錢了,欲要回家。
安露到家,停好車,她又不想回家了,吹吹風吧。她想。
大街上空無一人,風把寒涼直往人身體里浸。安露低著頭,一步步走得極慢。吱一聲,駭她受驚嚇,腳下一軟,癱坐下去。她抬頭看著男人時,竟用手使勁抹抹眼睛:“你回來了?”周邊的路燈亮如白晝,在這樣的能見度里,她與男人的刮擦實屬意外。
“我一直在這里啊。”男人驚慌失措回答。
“跟那個人真像。”
再次感謝編輯老師,辛苦啦!敬茶問好,祝夏安(?????)
每個人的一生都在情感中度過,或豐富走心,或隱忍低迷,但都是一種境界,一種與生俱來的丟不了的隨心而動。
敬茶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