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郟縣段“北汝河”大橋上，我凝望著洶涌的河流，想象著中原大地傳遞的洪流視頻，無法形容洪水猛獸的無情，不由如此感慨：“你來的時候，它喝醉了；你走以后，它又很快醒來?！?br />　　 這時鄭州，滿天烏云籠罩，一座城陷入凄風苦雨。鄭州是我生活的城市，那里有我的牽掛。鄭州距郟縣很近，相隔百公里，很近很近的，此刻卻那么遙遠。我經(jīng)過一個長夜的失眠，心情像天氣一樣陰郁。我的腦海像眼前的汝河一樣翻浪。
　　 在暴風驟雨的夜晚，我是徹夜的失眠，在焦慮中度過。我為自己焦慮，也為鄭州的洪水焦慮。1998年冬天，從洛陽漂泊到鄭州。在鄭州生活20多年，熟悉這一座城——那是我追夢的地方，也是我定居的城市。我小草芽的生命，弱弱無力的掙扎，已經(jīng)在那里扎下了根。
　　 我的心情沉重，在雨中，在汝河橋上，茫然四顧，孤獨感涌上心頭。汝河水流湍急，沒有風，下著雨，雨越下越急，似乎催促橋上人。城管執(zhí)法的巡邏車，那喇叭的急促聲，在驅趕看風景的過路者。也許是新建的橋，它堅不可摧，讓人們忘記洪水，忘記猛獸，忘記它會吃人。
　　 在一場雨里，我永遠不忘記，也不能忘記，那清澈的河流，此刻不再清澈，像渾濁的黃河，漫過遼闊的河灘，淹沒了綠草和垂柳，淹沒了原始的寬闊的河床……它是中原大地上流淌的河。在生活的記憶中，汝河泥沙俱下，滾滾東流，它還翻浪，漩渦中翻卷著浪花，灌醉了一條河，驅散了兩岸的鄉(xiāng)親，沖毀了美好的家園，從此喚醒了一座城。
　　 在這一場雨里，在無數(shù)次狂風暴雨中，那些汝河的守護者，他們在日夜堅守著河堤。他們是汝河的守護神，在等待這一條醉人的河，從酒醉中快速醒來。那些橋上的人，他們在雨中，在滿天烏云之下，圍觀那滔滔洪水，還聽那熟悉的音樂：“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
　　 汝河曾經(jīng)泛濫成災，在兩岸生活的人，他們多次逃離失所。洪水泛濫，它不是浪花漩渦的美，曾經(jīng)沖毀了大橋旁邊的一座“老橋”，那廢墟，那遺址，那雨中的噩夢，此刻被洪水淹沒在河底，仿佛被人們遺忘。汝河，它是柔情的河，它滋潤兩岸的山水；汝河，它是無情的河，它有過翻浪的罪惡。在無風無雨的時光，在平靜的歲月里，每一年的夏天，偶爾奪去戲水者的生命。汝河，它是承載兩岸人喜怒哀樂的河流，那里有過歡聲笑語，也有過失去親人的悲痛。他們在汝河岸邊哭泣。在汝河泛濫的時光里，他們逃離幸福的家園。他們逃難，躲避災難。
　　 我凝視著滔滔洪水，從堅不可摧的橋下飛速流過；我望著汝河滾滾的浪花，從平郟快速通道大橋下奔涌向前；我遙望著遠方的高速高鐵大橋之下，那汝河的河面平穩(wěn)遼闊，在雨中穩(wěn)穩(wěn)地從橋下向東流去。我又想起凄美的童年，那是1982年汝河泛濫成災，我們農(nóng)村那一個破爛不堪的家，缺衣少食的，卻成為親戚一家人，將近十口人的避難所。
　　 童年的記憶中，我每一年的暑假，我在汝河岸邊的親戚家居住。因此我親近過原始汝河的緩流，也親近過汝河飛卷的浪花。我在汝河岸邊撿貝殼，抓魚摸蝦掏螃蟹，手還伸到河灘的鳥窩摸鳥蛋兒。汝河的深水淺水任我暢游。因為我對這一條河流的熟悉，我知道深水無情的兇險，也知道汝河有水的沙窩，就是那不見鵝卵石的沙窩不能腳踩。人的一生，難免遇到深水，或者遇到洪流。我時常提醒身邊朋友，應該學會游泳。如果你會游泳，遇到洪水，你有機會自救。如果你不會游泳，不要說遇到洪水了，就是遇到深水靜流，你踮起腳尖兒，那就是你生命的極限。
　　 我想到那么多汝河的故事，我在訴說一條河流的春秋往事。這一條汝河，它融入我的生命，它是我童年的故事。我的耳畔回響起汝陽朋友的話語：“你們郟縣境內的汝河，以后不會發(fā)大水了，因為汝河的上游，在我們汝陽境內，我們建有一座大壩，把四面山上的洪水都攔下了?！蔽矣窒肫疣P縣知情者說：“在北汝河的上游，大概建設有十幾座橡皮壩，可以蓄水，可以放水，調節(jié)汝河流速……”我還想到童年的記憶中，汝河岸邊的蘋果園、蘆葦蕩、楊樹林，沙灘上的花生等，那些讓我難以忘懷的回憶。轉眼之間，幾十年過去，汝河的河床，不再是原始的河床，兩岸人們已經(jīng)挖了汝河的沙石。我猜想：人們無意中降低了河床，是否就降低了洪水泛濫成災的風險呢？
　　 我凝望著汝河滾滾洪流，遐想著記憶中事。那些過路者，觀風望雨者，他們在汝河橋看洪水的風光。也許是汝河大橋的堅固，還有汝河的守護者，讓他們忘記汝河洪流，曾經(jīng)是洪水猛獸。
　　 雨越下越大了。郟縣城的人，有人駕車來，有人駕車去。他們想記住“百年不遇”的洪流，他們想觀看“洪水猛獸”的汝河。
　　 此時此刻，百公里外的鄭州，還在洪流中……我是不會忘記，也不可能忘記，我在汝河橋的焦慮。我望著那滔滔洪水，度過了這一段漫長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