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點多鐘，燦爛的陽光透過窗簾熱情地擁抱著我。躺在床上的感覺真好，俗話說“舒服不如倒著，好吃不如餃子?！蔽疫€懶洋洋地在床上刷微信，反正是周末又不上班。窗外樹上的鳥兒都叫的不耐煩了。好像在說，這個懶蟲真不像話，都什么時候了還不起床。這時候無意中打開天津圖書大廈公眾號，突然驚喜地發(fā)現(xiàn)，今天下午兩點鐘孫國苓老師在此簽名售書。我好激動，馬上三下五除二就穿上衣服，洗漱完了。趕緊做飯吃。
　　 孫老師是我初中二年級的語文老師。后來她成了一個著名的詩人。我們得有三四十年沒有見了。我特別喜歡她的詩，她那獨特的語言風格，靈動的文字以及她超越常人的思維和詩歌意像，無不震撼著我的心靈。因而她出的所有的詩集我都買回來。今天她發(fā)行的是最新出版的第九本詩集《有人從霧中來》。今天我能得到一本她的親筆簽名詩集，太好了。激動的我?guī)缀跻饋砹恕?br />　　 路上堵車，我心中別提多么著急了。到圖書大廈的時候都快四點了。我擠過人群，看到了孫國苓老師正坐在那里簽名，已經有好多的讀者都手里拿著書排隊等著簽名。就是簽名過的讀者還站在那里不愿離開。等著和孫老師合影。在孫老師的身后的上方拉了一條醒目的紅色橫幅，“我國著名詩人孫國苓老師簽名售書”。還有不少讀者買到孫老師這本詩集后，絡繹向這邊走來。歲月如梭，孫老師真的老了，算起來大概有七十歲左右了。以前給我們代課時才三十出頭，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特別傳神。烏黑靚麗的頭發(fā)垂到腰際，發(fā)根總是用一塊手絹扎著，一走起路來，發(fā)梢總是在歡快地左右搖擺。頭上扎著的手絹如同一只美麗的蝴蝶在閃動著詩意的翅膀。每當她從我身邊經過，雪花膏的獨特香味就撲面而來。每當想起孫老師的時候，雪花膏獨有的香味就會在我的身邊氤氳著?？粗F(xiàn)在給讀者簽字的孫老師，染著淺棕色的短發(fā)，燙著時尚的波紋。戴著一副紅色框架的窄邊眼鏡。兩只耳朵各戴著一只小蝴蝶形的耳釘。她的脖子上戴著一條乳白色的珍珠項鏈，使她顯得時尚端莊而秀麗。一襲醬紅色的無領連衣裙，使她顯得優(yōu)雅而高貴。孫老師雖然老了，可是卻顯得那樣的超凡脫俗，與眾不同。此時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心臟加速跳動起來。是興奮，是緊張？我說不清楚。我感覺到此刻我手心里濕漉漉的。
　　 一直到五點左右快下班的時候，終于等到了給我簽字，我激動地叫了一聲，孫老師好。孫老師也客氣地說你好。我說孫老師您不認識我了，我是您的學生。孫老師看我半天，茫然地搖了搖頭。我又說，我是南開實驗中學初二三班的儲雨萱，當時您給我們帶語文課，我也是長頭發(fā)。孫老師盯住我看了一會，歉意地搖了搖頭，還是說記不得了，過去那么多年了。腦子也不好使了。
　　 此時此刻看著孫老師，一件終生難忘的往事涌上了心頭……
　　 那天正好就是孫老師的課，張雅琪趴在桌子上哭著，孫老師走到她身邊，撫摸著她的頭說，怎么了，是不舒服了嗎？，張雅琪抬頭說，孫老師我的手表不見了。那是我姐的定親禮物。我回去沒法和我姐交代。
　　 這兩天張雅琪總是戴著一塊上海牌的女士手表，表帶還是金色的。是她未來的姐夫給姐姐買的定情物。她總是在同學們面前顯耀。只要一下課她不是讓這個同學看看，就是讓那個同學看看。要不就是自己拿著左看看右看看，要不就放在耳朵邊聽聽。那手表真的特別好看，精致美觀，比孫老師手腕上戴的表還好看。我好羨慕，如果我也有這么一塊手表多么好??！我仿佛看到自己手腕上帶著一塊精美的手表，那么的神氣，那么的驕傲。
　　 上一堂課是體育課，去操場之前，我無意中看到，張雅琪把手表小心翼翼地摘下來，放進了文具盒里?？赡軗纳象w育課怕碰壞了。我的心怦然而動！同學們匆匆走出教室，向操場走去。
　　 我是最后一個走出教室的……
　　 孫國苓老師撫摸著安慰張雅琪的頭說，好了不哭了，老師幫你找回來。
　　 孫老師走向講臺，環(huán)視一圈同學們然后語重心長地對大家說，同學們，大家一定聽過“小時摸針，大時摸銀”的俗話，我們一定要從小約束自己，養(yǎng)成一個良好的生活習慣，德智體全面發(fā)展，長大后才能成為棟梁之才報效國家。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再好和自己也無關。好了同學們現(xiàn)在大家都起立，都站到教室周圍的墻邊。全班三十八個同學幾乎把不大的教室圍成一個圈。同學們都十分配合地站在那里。我的心在快速跳動。孫老師讓同學們掏出自己的手絹，把自己的眼睛蒙起來。包括張雅琪在內。那個時候無論男女老少，都有一塊手絹。男士的手絹大方簡潔，多數都是方方正正的。而女士的手絹樣式多變，各種顏色，各種圖案，十分美觀。孫老師讓蒙上眼睛的同學們面向墻壁。我看到同學們都用手絹蒙上了自己的眼睛，我也掏出手絹蒙上自己的眼睛，我感覺自己的手在哆嗦，系了半天才系好手絹扣。如果是下課時間我們玩丟手絹，那個時候我系手絹快極了。并且我還會幫助那些笨的同學去系手絹。
　　 孫國苓老師這個時候說，希望同學們配合一下，我來搜一下身。然后聽著孫老師在搜查同學們的衣服摩擦的聲音。還有孫老師腳步挪動的聲音。也聽到了同學們在笑聲地說是誰偷了就交出來好了，還讓孫老師搜，耽誤大家上課。我感覺自己的血液在快速流淌。我多么希望孫老師能越過我，不要搜我的身子。我能聽到自己的血液如同黃河濤聲一樣在血管中奔騰。心臟在按耐不住地狂跳，我用手摸了一下沉甸甸的褲子口袋。這個時候聽到孫老師到了我的身邊。我感到一只手摸到了我的肩膀，然后順著手臂往下移動，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在顫抖。孫老師得手摸到了我正在摸口袋的手！那只手特別溫柔，特別溫暖。那只手在我的手上輕輕地握了一下。然后從我的口袋把那只手表輕輕地掏了出來！然后孫老師兩只手在我的雙肩上輕輕地，用力地按了一下。此時我感覺自己的腿在打軟，我感覺到自己的心突然空了，我的身體如同遭到電擊一般，我的思緒突然定格了。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孫老師還在往下繼續(xù)著。過了一會孫老師說，大家解開眼睛吧，回到自己座位。等同學們坐好后，孫老師平靜地說，張雅琪的手表找到了。孫老師舉起來手表晃了晃。給你拿回去。張雅琪高興地走過去，從孫老師手里接過來手表，歡快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孫老師說，張雅琪回去把手表還給姐姐，咱們現(xiàn)在是學習知識的關鍵時刻。不能虛榮，不能分心。我心里感覺到孫老師一定要我站起來，要狠狠批評我了。我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我就是同學中間的小偷，我怎么一時昏了頭腦去拿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現(xiàn)在被老師搜出來了。我以后沒辦法活人了，在班里在學校里我怎么去面對別人的指責，我好像看到同學們一雙雙鄙視的眼睛盯著我。他們用手指著我唾棄我說，儲雨萱是小偷。儲雨萱是小偷！我不敢想象，地上有一條縫我都恨不得鉆進去。我聽到同學們交頭接耳地說是誰偷的??？
　　 這個時候孫老師說，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疼愛你們每一個人，人都有犯錯的時候，只要改過來，就還是我的好孩子。大家說對不對？
　　 同學們一起大聲說，對。
　　 孫老師說，好了，這件事到這里為之。咱們繼續(xù)上課。
　　 從此以后，孫老師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每次給我們上課還是那樣認真專一。好像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這件事。每次讓我回答問題，看著我的眼神還是那么親切慈愛。一直到我畢業(yè)離開都沒有再提過。
　　 看著已經三四十年沒有見過面的孫國苓老師。我的心情特別激動，當年做的那件事，孫老師為什么一直從未提起過？于是我說，孫老師您知道嗎？我就是當年那個偷別人手表的女孩。孫老師微微一笑說，我真的想不起來了。因為當時我也同樣蒙著眼睛。
　　 到現(xiàn)在我才突然明白孫老師的良苦用心。如果當時她捅破那層窗戶紙，戳中我的要害，我不敢想象自己會有現(xiàn)在的成就。幾十年過去了，聽了孫老師的話，霎那間我淚如雨下，走過桌子和孫老師久久擁抱在一起……
　　
　　 2020年07月06日初稿
　　 2021年08月22日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