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聚會，說是初中八八屆畢業(yè)的同學聚會，但當時我們的鄉(xiāng)村中學是一所中小學結(jié)合的學校，所以許多同學都是從小的玩伴，是小學和初中一起上出來的發(fā)小。
　　 離校三十多年，原來這些十幾歲的少年們都已是華發(fā)初生，找到小學畢業(yè)照時，大家都幾乎找不到自己是哪一個了。這也是我們鄉(xiāng)村中學的第一次同學聚會，聚會策劃書中要宴請教過我們的老師，首先就提到了我們的啟蒙老師張雪老師，一同學說她的學習方法和好多良好的習慣都來自于張老師的教導和影響。
　　 這次同學聚會是在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舉行的，沒有想到最早到場的竟是我們的老師們，我們看著都已步入老年的老師們無不感慨萬千。除了有原因不能到席的老師外，還有幾位老師已經(jīng)去世了。有些老師再也沒見過，有些老師再也見不到。
　　 三十多年后再次見到張雪老師，他已經(jīng)是頭發(fā)灰白的老頭了，他變得隨和平易近人。他教我們時的學校被稱為村讀學校，一個村各小隊設(shè)的小學點，一個班一個老師教完二年級再集中統(tǒng)考匯入正規(guī)”大學?！币簿褪俏覀兇宓闹袑W。張老師就是我們小學一年級至二年級的老師。
　　 張老師教我們時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帥小伙，理著整齊的小平頭，皮膚白皙，眼睛明亮而威嚴，一件公安藍軍便服始終干凈整潔，站姿挺拔。他說:“你們從小要養(yǎng)成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姿的好習慣，別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那樣會影響你們的好運氣?！彼o我們上體育課站列隊以軍人的標準要求我們，鼻子上有蟲子咬也不能去打。當然我們的鼻子上好像沒爬過蟲子。
　　 我們當時的教室是知青做過飯的一間廚房改造的，是張老師一手張羅好的，他把鍋臺拆除掉，將做飯煤煙熏得黢黑的墻壁粉刷一新，坑洼的地面墊上土再用水浸透，等地面半干時用棒槌捶的光滑平整，張老師還將缺胳膊少腿的桌椅修理得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模刻旆艑W打掃完衛(wèi)生后他要求我們把課桌擺得間距要均勻，前后要標在一條線上。粉刷白的墻上貼著他用彩色的紙設(shè)計的評比專欄，專欄里整齊地貼著從同學們中優(yōu)選出來的范本作業(yè)樣品，教室修飾的溫馨而整潔。有著我們童年美好記憶的教室，教完我們那屆，又教了一屆就拆了，村讀小學一起歸納到了中學，張老師也進入了中學。曾經(jīng)那個有著低矮的圍墻，銹跡斑駁的鐵大門，四處漏風的教室的“大學校”需要我們的高分才能入讀。還記得當時下課鈴響后，課間休息十分鐘的校園整個是沸騰的?，F(xiàn)在中學已改制為小學和幼兒園了，白瓷磚墻，紅色琉璃瓦，敞亮的窗戶，但沒有幾個學生了。張老師說他在另外一個村小學教書，除了幾個留守兒童外，就是沒門路去城市上學的幾個孩子，面對幾個學生早沒有當年教你們時的勁頭了。而且現(xiàn)在的孩子不能罵不能打的不好教，不像你們，哪個孩子的小手上沒挨過我的幾下教鞭呢。他說自己再干一年就該退休了。我們面對張老師的現(xiàn)狀，無不喟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遺憾。
　　 我們酒過三巡，圍坐在張老師跟前，也是第一次這么大膽地跟他交談，第一次跟他合影，我們一一給張老師介紹他的學生的名字，說到一男同學，一女生說，他就是上學時唯一穿開襠褲的那個，這個男同學下意識忽地將兩腿收緊，大家哄笑。有人替這男同學解圍說，你上學時是不是鼻涕拿袖子抹呢，張老師說，我的學生沒有這樣的，都是特別愛干凈講衛(wèi)生的。的確是這樣，在那時每天早晨上學時張老師都要檢查我們的小手小臉是否洗干凈了，若不干凈必有懲罰的，最后還要打水洗干凈后才能進教室。到了冬天再冷都要打開窗戶通一會風。我們也在潛移默化中受到了張老師熱愛生活，整潔愛干凈的影響。
　　 張老師上課非常嚴肅，聽課必須是腰背挺直，做到全神貫注。一些發(fā)達的歐美國家認為中國教育在泯滅孩子們的天性，提倡快樂教育，解放天性，孩子不喜歡就別逼他，讓孩子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比什么都重要……這種說法，在歐美“素質(zhì)教育”之風傳過來時便被頻頻提起。我們并不覺得受到嚴格教育的童年不快樂，而是很感恩有張老師這樣的啟蒙老師，幫我們啟航引入正道，奠定了基礎(chǔ)知識，那時候的孩子內(nèi)心都很強大，做錯了事都是心甘情愿承認錯誤，不像現(xiàn)在的一些孩子內(nèi)心脆弱，老師批評一下跳樓自殺之類的。
　　 當時考試一門課滿分一百分，六十分為及格，但張老師給我們定的及格分為八十分。那年統(tǒng)考，全班同學每門課平均九十分全部考入“大學?！薄Ｎ倚r候家人們認為我先天不足，性格內(nèi)向孤僻不說話，而且分不清東南西北，是一個“瓜丫丫”，認為上不了學的，在我的哭鬧后上了學，讓大人想不到的是我每次考試第一名，在村子里一些家長見我就喊趙積琦第一名。上學成就了我，是我的啟蒙老師正了我的名，不然家人真的會把我當傻子養(yǎng)呢。
　　 張老師教書也自有一套，他從不布置課本上的家庭作業(yè)，數(shù)學和生字詞講完在課堂上考試聽寫過關(guān)才下課，復習都在學校院子里的地上完成。我們識字后就開始學詞語，他布置的家庭作業(yè)就是寫詞語，名詞，動詞，形容詞各寫多少個，誰寫的多就會得到表揚，大家都很積極比拼，再后來又比拼造句。上了二年級每天的作業(yè)就是寫日記寫短文，他買了作文修辭書，在課堂上給我們讀修辭錦句子，讀描寫春天的微風，花朵，燕子……讀描寫夏天的日出，雨水，知了……讀描寫秋天的天空，果實，月亮……讀描寫冬天的雪花，太陽，麻雀……讓我們記下了很多優(yōu)美的比喻句，覺得我們生活的四季是那樣的美麗。他讓我們觀察動植物，爬上房頂看日出寫作文，他教過的學生寫作文都有幾下子，也是那時候我喜歡上了寫作文，直到現(xiàn)在仍不忘張老師在班上拿我的日記短文當范文給大家讀，給我自信和鼓勵。
　　 在這次聚會中有同學告訴張老師我發(fā)表過幾篇作品時，張老師沒有驚訝，他說我從小就寫得好。我聽了不由淚濕眼眶，我一直想對他說的一句話今天終于說了出來，謝謝您張老師，我的成長中有你真好！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我們將錯過一些季節(jié)，錯過一些人，但一些人仍百轉(zhuǎn)千回宿命般地留在你的生命里。影響和慰暖你一生一世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