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果凍布?。ㄐ≌f)
一
手機(jī)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稍微停歇之后,又開始歇斯底里……
不管手機(jī)怎么歇斯底里,張明明看都不看它一眼。她正在一具尸體前忙活著,手里的手術(shù)刀像一把靈活的小蛇在尸體上穿梭,她的眼睛細(xì)膩而輕柔地劃過尸體的每一處傷痕。終于她抬起頭,摘下一次性手套,顧不上額頭上滲出的細(xì)汗,連忙坐在了角落里的一臺電腦前,快速地在鍵盤上打著尸檢報告。
一個小時后,她看了看表,已經(jīng)是五點半了。肚子里突然發(fā)出一陣咕嚕聲,一天沒吃飯了,肚子在強(qiáng)烈的抗議。
走出刑警隊,外面下著細(xì)細(xì)的雨,張明明沒有打傘。休閑裝的帽子往頭上一扣,她快步走進(jìn)雨里,雨不大,帶著絲絲涼意。她突然想吃點甜的,正好不遠(yuǎn)處有家蛋糕店還開著門。她快步走進(jìn)去,這家小店的甜點看上去都不錯,她仔細(xì)地在展示柜上掃了一眼,最后買了一份水果布丁出來。
天似乎更黑了,雨點有些變大,天地一片昏沉沉地。她家很近,沒必要打車,步行也就十來分鐘的距離。她加快了腳步,走進(jìn)一片綠化林,四周突然刮起了風(fēng),吹得樹葉啦啦作響,她感覺有一雙眼睛偷窺著自己。她有些慌張,還好家越來越近了,不由加快了腳步。走著走著,她驀地停了下來——她聽到了某種聲音,不是風(fēng)聲,也不是樹葉摩挲的聲音。她仔細(xì)聆聽,發(fā)覺那聲音就近在咫尺,似乎就在她身后,那是一個人喘氣的聲音,很輕微卻很急促。
她猛然轉(zhuǎn)過頭去,看見了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正仰著頭看著她。因為她的突然轉(zhuǎn)身,而后退一步差點摔倒,她連忙伸手拽住了女孩。
“小妹妹,你怎么跟著我呀?”張明明蹲下來和藹地問。
女孩的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水果布丁上。
“你喜歡吃這個?”張明明立即舉起水果布丁。
女孩認(rèn)真地點點頭。
張明明正要打開手提袋拿出水果布丁來時,手突然頓住了。她覺得,不能這樣貿(mào)然給小孩子吃東西,她不知道孩子對什么過敏。她曾碰到過一個案子,一位好心的陌生人給了小孩一塊糖,這塊糖卻要了孩子的命。想到這里,她縮回手,問道:“小妹妹!你媽媽呢?”
女孩沉默了。張明明耐心地等了一小會,可她始終沉默著。
“你告訴姐姐,你媽媽在哪,姐姐就把布丁給你吃好不好?”
“在家里?!?br />
“那你跟誰一起出來的?”說著,她看看天,這個時間孩子的母親怎么放心孩子一個人出來?
“你是找不到家了嗎?”
小女孩搖搖頭,目光依舊落在她手里的布丁上。
“?。磕阋粋€人偷偷跑出來的呀?”
“不是……”小女孩又搖頭。
張明明徹底被這孩子打敗了,她無奈地說:“好吧!我現(xiàn)在送你回家去,然后水果布丁就是你的了?!?br />
“我不能回去!”女孩說著突然掙脫她的手,向前跑去。
“別跑,小心摔倒?!睆埫髅鬟B忙追了上去,畢竟是個小孩子,能跑多快,她幾步就追上了,“不想吃水果布丁了嗎?”
小女孩用力搖搖頭。
“那你跑什么?”
小女孩膽怯的后退一步道:“我……我不能回家……”小女孩的膽怯,讓張明明覺得小女孩的恐懼不是來自自己,那么她是怕回家了?這么大的孩子害怕回家?匪夷所思,她皺著眉思考了一下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的眼睛還是沒有離開水果布丁,還狠狠地咽了口口水,答道:“小雪。”
“真好聽”
“小雪,你家里都有誰?”
“媽媽……還有叔叔……”小女孩回答。
“那爸爸不在家嗎?”
“我沒有爸爸。”小女孩說著舔舔嘴唇,肚子里的咕嚕聲特別響,看來好久沒吃東西了,這讓張明明更加奇怪。
她拿出手機(jī)又問:“你媽媽的電話,你知道嗎?”說著她拉住了小女孩的手。小女孩突然嘶的一聲抽氣,她連忙按亮手機(jī)上的手電筒看向小女孩的手臂,天呀!全是青紫,而且都是人為傷,難道這孩子遭到了虐待?
就在這時,張明明聽見有人拖著涼拖走路的腳步聲。她回過頭去,只見一個穿著大紅睡衣的女子走進(jìn)來,大約三十五歲,頭發(fā)披散著。那個女人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又大叫道:“小雪,你這死丫頭,你怎么跑這里來了,快點跟我回去。”
“你是孩子的母親?”張明明問。
“廢話,我不是,你是呀?”女人悶哼一聲,從張明明手中奪過孩子。
“你拽疼她了,她的手臂都是傷,怎么弄的?”張明明問道。
“要你管,你誰呀?”女人不客氣地說道。
“我是警察!”張明明說著拿出了警官證。
“警察,拉到吧!我看你就是個人販子,要拐走我女兒,哼!”她說完拉著女孩轉(zhuǎn)身就走。
“哎!你等等,孩子要吃果凍布丁,給她吧!”張明明說著追上去,把果凍布丁給了小雪,小雪剛要伸手接過,就被她母親奪了去。
“誰給你都吃,吃死你怎么辦?”說著就把果凍布丁仍在了地上,然后拉著一步一回頭的小雪走了。
二
十天后,張明明同樣站住解剖臺前,可她卻沒了往日的鎮(zhèn)定,她的面前是一具小女孩的尸體,這個女孩就是小雪。
她想哭,卻哭不出來,拿著手術(shù)刀的手指顫動。小雪赤裸的尸體上全是疊加新舊不一傷痕,觸目驚心。站住一旁的助理的臉色也發(fā)青,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忍不住問:“張姐!家屬還沒同意尸檢,我們這么做?”
明明沒說話,她努力鎮(zhèn)定了一下心神,丟下手術(shù)刀,走了出來。
審訊室里,武光站起來,對著面前的死者母親說:“請坐。”小女孩的母親惶恐不安的臉色完全沒有稍減,呆木地坐在了椅子上。
這是五官端正的女人給武光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孩子的死,她應(yīng)該傷心才對,可她卻顯得驚慌。
“警官同志,我什么時候能領(lǐng)回我女兒的尸體……”
“暫時還不能,我們懷疑孩子的死因,并非車禍?!?br />
“什么?怎么會,她明明被車撞了?!?br />
“是被車撞了沒錯,可為什么孩子身上會有那么多舊傷?……”
張明明是突然闖了進(jìn)來,她打斷了武光的問話。目光直直地看向小女孩的母親,小女孩的母親抬頭看了一眼張明明,她并沒有認(rèn)出張明明來。那晚太黑了,她根本沒看清張明明的長相。
“我問你,孩子身上的傷怎么回事,你最好說清楚,現(xiàn)在我們懷疑孩子非正常死亡,會強(qiáng)制執(zhí)行尸檢的。”張明明的聲音異常冰冷和嚴(yán)厲,連武光都驚呆了,明明怎么了?瘋了不成,這么跟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說話哪?
他剛要張口阻止,張明明卻突然看向他道:“你別管。”說著,看向女孩的母親繼續(xù)問,“孩子身上的傷怎么弄的?”
“這孩子……比別的孩子都淘氣,那些傷都是不小心……”
“不小心,不小心磕碰能有巴掌印?你最好說實話?!睆埫髅鞑讲骄o逼,武光還插不上話,坐在一邊干著急。
“有時候……我……我也會打她……”女孩的母親支支吾吾說道。
“我現(xiàn)在懷疑,孩子并非車禍而亡,我會向上級要求強(qiáng)制尸檢,如果有任何問題,由我負(fù)責(zé)?!边@話是對孩子的母親說,也是對武光說,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
“明明……”武光連忙追了出去。
“你別想阻止我,我說了任何問題我來負(fù)責(zé)?!?br />
“那么小的孩子,真得要尸檢嗎?太殘忍了?!蔽涔馄髨D勸住她,因為在家屬沒同意尸檢的情況下尸檢,會很麻煩的。
“我懷疑孩子非車禍死亡,我判斷她在車禍前已經(jīng)……死亡了?!睆埫髅鲙缀跤帽M全部力氣說完這些話。
武光完全愣住了,這種情況下是應(yīng)該查明小女孩的死因,只是他覺得張明明太沖動了。
“你別管,我會向上級報告的。”說著張明明推開她走進(jìn)了廖隊的辦公室。
尸檢的報告很快出來的,張明明判斷的沒錯,小女孩并非車禍死亡,而是死亡后被放在馬路上,造成了車禍去世的假象,在小女孩的胃里發(fā)現(xiàn)了水果布丁,含有毒鼠強(qiáng)的成分。
張明明幾乎瘋了一般沖進(jìn)了審訊室,抓住了孩子母親的衣服,“你怎么配當(dāng)母親,你竟然毒死了自己的孩子?”
“什么?你說什么,我毒死了孩子,不不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小女孩的母親劇烈地?fù)u頭,她完全被張明明的話嚇呆了。
“小雪胃里的果凍布丁哪來的,你說?”張明明怒喝。
“這個……這個……是我男朋友給她買的?!毙∨⒌哪赣H渾身顫抖地說道,“難道會是他?我讓他幫我照顧孩子的。他答應(yīng)了,還給孩子帶來了果凍布丁,然后我就上班走了,他跟孩子一起在家……”
“你說什么,你竟然把那么小的孩子交給一個男人?”
“他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叫什么?”武光問。
“他叫李巖?!?br />
“家住在哪?”
“道里文化公園附近。”
“具體地址。”武光喝道。
小女孩的母親連忙說出了具體地址,武光帶著小金去抓人了,只留下張明明在審訊室里。張明明此時已經(jīng)鎮(zhèn)定了許多,她慢慢地坐下,直視著小女孩的母親說道:“孩子是被你孽打,還是被你男朋友?”
“我……我……嗚嗚……”
見她支支吾吾又哭了起來,張明明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嚇得小女孩的母親不敢在哭了,連忙說道:“沒人孽打……”
“說實話?”
“這個……”
“到底是誰?”
“李巖?!迸⒌哪赣H說完,偷偷地看了張明明一眼,張明明氣地又拍了一下桌子道:“你也是當(dāng)媽的?我真為你感覺到恥辱。”
三
審訊告一段落,武光拉著張明明去吃午飯。為了緩和對方的情緒,他指著一家店說:“這家的水餃好吃,我請你?”
“隨便,吃什么我都沒胃口。”張明明面色不善地說道。
“還為案子的事惱火呀,嫌疑人不是抓住了嗎?他也承認(rèn)是他送給孩子的果凍布丁,你就別生氣了?!?br />
“我總覺得這男人不像是兇手?!睆埫髅靼欀颊f道。
“為什么如此說?”武光一邊說一邊推開了餃子店的門,拉著沒回話的張明明坐在一個安靜的包間里,他選擇包間是方便他們聊案情。
“面相,他不像是兇狠之人,而且他給孩子買喜歡的果凍布丁,說明他挺喜歡小雪,再說誰能傻到,用自己買的東西毒死孩子。你注意到了嗎?如果他沒撒謊,他為什么說給孩子果凍布丁后,他喝了一瓶茶幾上的水,感覺很困,就睡著了,睡著之后,他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如果他說的是實情,小雪的尸體是被誰放在馬路上的?我看她的母親更可疑。”
“可是她母親有不在場證據(jù),她在上班,有很多同事作證,這個假不了的?!蔽涔饽闷鹂曜?,輕輕地點著桌面。
“我還是覺得李巖不像是兇手。”張明明堅持自己的觀點,因此也更惱怒了,兇手不是李巖又能是誰?難道還有第三個人不成?“要不這樣,我回解剖室從小雪身上找找線索,你去小雪家附近問問附近的人,看她家到底什么情況?!闭f著張明明站起來餃子也不吃了,起身就走。
“哎嘿!餃子馬上來了,吃了再去吧?”武光說著追了出去,可張明明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他無奈地?fù)u搖頭,回去付了餃子的錢,也沒打包,就去了小雪的家。周圍鄰居,他和小金早就走訪過了,都說小雪是個可愛的孩子,至于她的母親穆海霞這人鄰居都搖頭,都不肯多說,看來穆海霞這人的人緣很差。
武光首先去了穆海霞的左邊鄰居家,這家住著一位老太太,很健談,給人印象不錯,老太太給武光倒了杯茶,她自己抹著眼淚說:“哎!小雪那孩子可憐見的,怎么會就這么去了,太可憐了。我聽說兇手抓住了?”
“大娘,不是兇手,是嫌疑犯。”
“哎!有什么分別,那嫌疑犯是誰呀?”
武光笑了笑,沒說話,規(guī)定他是不能說出嫌疑犯的名字的。
“喔!我知道,你們有規(guī)定,不能說是吧?我猜這人是……孩子母親的男人,這孩子的母親也太……太那什么了,我看她至少有兩個男朋友,一個明的一個暗的,那個暗得每天晚上偷偷地來,每次來了之后小雪身上都是一身的傷。”
“暗的男朋友?”武光一愣連忙問道,“大娘你之前怎么沒說?”
“這個……”老太太尷尬地說道,“上次你來,我老伴在家,他不讓我瞎說,我瞧我這張嘴,什么也瞞不住,索性我就都說了吧!她這個明的男朋友對她可好了,對孩子也沒話說,給她買這個買那個,而那個暗的男朋友只是偷偷地來。每次都是晚上來,早早就走了。老年人睡眠少,有點響動就能驚醒,只要這男人一來,我就能聽見小雪壓抑的哭聲,造孽呀!孩子的母親都不管?!崩咸f到激動處,又落淚了。
“大娘,小雪出事那天傍晚,你可聽見什么響動?還有小孩母親這個男朋友你可看見過長相?”
老太太想了想說:“有一天早起,我見一個男人從她家里出來,模樣很年輕,至于長相,我沒看清?!?br />
“好的,大娘,感謝您提供的資料,如果你想起什么來,別忘了通知我。”武光說著在記事本上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遞給了老太太。得到了這個線索,他迫不及待向廖隊報告,當(dāng)天就把孩子的母親穆海霞請到了刑警隊,再三詢問下,她始終堅持,沒有秘密情人,死活不承認(rèn)還有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