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世間安得兩全法(散文)
整個夏天,辦公室臨窗半邊,都處在驕陽炙烤中。
坐在辦公室里,即使開著空調(diào),隔著藍色遮陽膜,陽光仍然亮得炫目刺眼。尤其到下午兩三點鐘,陽光像喝了軟骨散一樣,賴皮地趴在背上不肯離去,讓本來就覺得燥熱的我更加沉悶。
夏去秋來,我在心里暗喜??偹闶前具^了這個夏天,進入到清涼舒爽的秋天;可是,今年的秋天,不同于往年的秋天。入秋一個多月,依然烈日當空,暑熱難消。
“秋老虎”的威力的確名不虛傳。明晃晃的陽光,比夏日里更刺眼,更灼人。坐在炙熱的辦公室里,我心生抱怨,抱怨天氣煩人,抱怨辦公室朝向不好。抱怨之后,我開始盼望,盼望冬天快些到來。冬天來了,我就可以享受冬日暖陽帶給我的溫暖和愜意。
坐在烈日秋陽里,我閉著眼睛懷念起去年的冬天。冬陽,透過明亮的窗戶玻璃,潑灑在身上,軟軟綿綿,溫溫暖暖。那份舒適的安暖,讓時光都泛著香,含著笑。
從泛香的時光里醒來,我禁不住搖頭暗笑。原來,我也只是一貪婪的俗人。一個不愿接受烈日炙烤,卻要坐享冬日暖陽給予自己溫暖的俗人。
笑完自己,想起倉央嘉措的詩句來:“自慚多情污梵行,入山又恐誤傾城。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倉央嘉措在坐上布達拉宮最高寶座,接受萬民敬仰,眾生朝拜時,他就注定要失去平常人的生活,失去愛恨情仇。可是,在門隅山川自由自在長大的倉央嘉措,已經(jīng)被草原的風(fēng),喂養(yǎng)成了一只喜歡自由飛翔的雛鷹。他白天坐在布達拉宮接受眾生朝拜,晚上卻溜到拉薩街頭,做瓊結(jié)姑娘最俊俏的情郎。為此,倉央嘉措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也就有了這首凄美無奈,流傳百世的詩句。
世界是公平的,得到的同時就會失去。有句話說得很好:“得到別人不能得到的得到,就會失去不會失去的失去。”一如我,享受了冬日暖陽賜予我的溫暖,就得接受夏日驕陽的炙烤,萬物都有平衡法則。如果擁有可以坐享夏日幽涼的住所,那就得接受冬天的陰冷蕭瑟。太陽不會圍著哪一個人轉(zhuǎn),也不會為哪一個人改變方向;即使倉央嘉措身為布達拉宮最高的佛,也無法做到兩全其美。
說起不能兩全,我想起前不久在網(wǎng)上看到的一段視頻。視頻里說,兩位老人有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兒子,兒子留學(xué)之后就留在美國工作。這本身是所有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最好的結(jié)果。子女出息了,父母人前人后都跟著驕傲自豪。
可是,隨著歲月流逝,兩位老人老了,他們身體也不好了。父親病了,母親跟兒子打電話說:“你爸爸現(xiàn)在身體不太好,需要去大醫(yī)院檢查看病,你能不能回來帶他去做個檢查?”兒子聽完母親的話,支支吾吾半晌才回答:“我真的抽不出時間回來,我給你們卡上多轉(zhuǎn)點錢,你們自己請個車去做檢查,不要愛惜錢,該怎么治就怎么治,沒有了跟我說?!蹦赣H還想說要兒子回來看看,兒子卻火急慌忙地在電話里跟母親交代:“媽,我不能和你說了,領(lǐng)導(dǎo)在催,我要去開會了?!闭f完,不等老母親再開口就掛了電話。被兒子掛了電話,老母親拿著手機滿心失落;但失落之余,也只能無奈接受。
沒有辦法,老人想起在鎮(zhèn)上做小生意,還有車的舅侄兒子。舅侄兒子小時候調(diào)皮搗蛋,讀書也不用心,混完初中就留在家做點小生意,日子倒也過的安逸平淡。舅侄兒子接到老姑媽電話,風(fēng)風(fēng)火火就來了。看到舅侄兒子,老人戚戚說道:“你姑父身體不舒服,表哥離得遠回不來,我們又不識字,不會搭車,也找不到大醫(yī)院的位子,沒有辦法只好耽擱你送我們?nèi)メt(yī)院看看。”隔著屏幕,我能捕捉到兩位老人眼里的歉意和酸楚。
“您們以后要去哪,直接給我打電話,不要找我哥,他那么遠,打電話也回不來,只會讓他擔心,我離得近,一個電話隨叫隨到?!本酥秲鹤优闹酶腹脣尲绨虬参俊:髞?,這位舅侄兒子,就承擔起了接送老人看病的義務(wù)。
這段視頻的重點,在于后面的一段話。視頻后面配文說,人啦,還是不要把子女培養(yǎng)的太優(yōu)秀。你看,這對老人把兒子培養(yǎng)的如此優(yōu)秀,讓他展翅翱翔,飛過海洋,又有什么用呢?在他們年老體弱時卻無法陪伴左右,反倒是那些“不夠優(yōu)秀”的孩子,有更多的機會陪伴著父母,比如老人的舅侄兒子。
這話讓我想了很久,只能說人是矛盾貪婪的物種。體力充沛時,父母都希望孩子們出類拔萃,展翅高飛,飛得越高越好,成為自己人前人后的驕傲;年老體衰時,父母內(nèi)心又渴望孩子們就在眼前,能圍著自己轉(zhuǎn),可以安享天倫。只是,魚與熊掌,從來不可兼得。作為父母,享受了孩子鷹擊長空帶來的驕傲,就要接受不能陪伴在身邊的孤獨寂寞。那些平凡的孩子,他們不能給父母帶來多大的榮耀,但可以更多一些平實的天倫之樂。兩位老人的兒子是好兒子,對父母也毫不吝嗇,但是人在職場,身不由己。
還聽人講過一個小故事。說有一對年輕的小夫妻,兩個人都在一般的縣城上班,工資雖不高,但是兩個人天天同進同出十分恩愛。可是,后來女孩公司來了一位十分漂亮?xí)r尚的同事,每天都是各種炫耀。這讓女孩覺得自己很寒酸,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來,回去之后就開始埋怨。埋怨老公不會賺錢,不能讓自己在人前顯擺,丟了人。男孩實在經(jīng)不住女孩長期埋怨和比較,毅然選擇下海經(jīng)商。
一入商界深似海。男孩從商之后,就是各種應(yīng)酬出差,能陪在女孩身邊的時間很少很少。錢賺到了,女孩也有富可炫了??墒?,女孩又有了新的煩惱,她覺得老公不愛她了,不關(guān)心她了,經(jīng)常忙到深夜才回家,打電話不是開會,就是應(yīng)酬,想在一起吃一頓飯都成了奢侈。滿足物質(zhì)需求之后,女孩懷念起之前兩個人同進同出,恩恩愛愛的時光。
現(xiàn)實社會,還有一個很奇怪的現(xiàn)象。很多小孩子,他們一邊享受著父母的呵護關(guān)愛以及物資供給,卻一邊想要逃離父母。他們厭煩父母的嘮叨和教導(dǎo),更不喜歡父母對自己各種管束,但是他們又覺得,父母應(yīng)該理所當然滿足他們的各種物質(zhì)需求。他們不知道,呵護和嘮叨在父母身上是不可分割的孿生姐妹,享受父母的呵護時,就得接受嘮叨。他們更不知道,愛之深,責之切。時間和精力都那么珍貴,如果不是愛之切,誰愿意事無巨細把心思花在一個人身上!
不吃學(xué)習(xí)的苦,就吃生活的苦。這個學(xué)習(xí),不單單只是文化知識和課本知識。世上行業(yè)千千萬萬,不管在哪一行,都要學(xué)到其精髓,才能少吃生活的苦。女兒今年研究生畢業(yè),就職于事業(yè)編制單位,過著朝九晚五的日子。兒子對讀書十分排斥,不論我怎么苦口婆心,他就是不愛書本。這不,今年十八歲的他選擇了學(xué)手藝。兒子去學(xué)藝,我悶在被子里哭了兩個晚上。我心疼,心疼兒子正是讀書的年紀,卻離開了校園生活。后來看他每天還挺開心,我也慢慢釋然了。各行各業(yè)都需要人去做,只要孩子能沉下心來學(xué)習(xí),將來也一樣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怕只怕自己不肯努力學(xué)習(xí),將來就會吃生活的苦!
最近這些日子,兩姐弟經(jīng)常到群里閑聊。姐姐下午五點在群里說,下班了哦,哈哈。弟弟馬上發(fā)來表情加文字,羨慕,讀書真好!我看到消息并不插話,只是笑。我在心里想,姐姐天天背書做題冥思苦想到深夜的時候,弟弟你已經(jīng)睡得口角流涎了呢。所有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更不可能沒有付出就能得到別人得到的,誰也不例外!
人生,一半是努力,一半是接受。努力學(xué)習(xí),成為更好的自己,接受得到和失去之間的平衡法則。世間沒有兩全法,上天是很公平的,人得到一些,注定就會失去一些,有時候失去是為了得到,有時候得到意味著失去,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什么都可以同時擁有,所以,誰也不用羨慕誰。正如徐志摩詩里寫的,你站在橋上看風(fēng)景,看風(fēng)景的人在樓上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