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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谷雜糧不是五谷雜糧，五谷雜糧是四個人，是四個人的微信名。確切地說，五谷雜糧是雙河一中的四個角色；更確切地說，五谷雜糧是雙河一中高二（一）班的一二三四名，倒數(shù)一二三四名。
　　 五的本名叫王武，父親王同是縣國稅局副局長，王武初中起由于父母離婚，父親工作忙差不多對他是“放養(yǎng)”，每當學校請家長王同就要粗暴地對他“動手動腳”，因此父子關(guān)系很是緊張。母親離婚后嫁了一個老板，有的是錢，加上王武跟著前夫她總覺得有些虧欠，三天兩頭見王武便是給錢。王武從初二起對學習就不上心，他總覺得讀書就是一件浪費光陰的事情。王武喜歡的是網(wǎng)絡游戲，為此他被他當縣國稅局副局長的父親不止一次拳打腳踢，最后一次是高二第一學期，他正躲在家里自己的房間上網(wǎng)，父親便氣哄哄地推開房門問他期末為什么不復習功課為什么上課不專心？他知道父親是參加家長會被班主任阿胖（微信名）教訓了才發(fā)的火，便很不以為然地說：“知識有各式各樣的知識，我喜歡的他們又不懂！”父親正伸手要動武，王武本能地出手一擋，兩手碰在一起，把父親差不多甩出門去。父親瞬間覺得自己已不是牛高馬大的兒子的對手，便無可奈何地說：“我從此不打你了，你給我好自為之！”王武慢吞吞地答道，“我現(xiàn)在不是玩游戲，你不懂就不要管！”說完就將門咚地關(guān)上。此時王武確實不是在玩游戲，初三起他就對網(wǎng)絡攻擊開始感興趣，他不斷從網(wǎng)上購買病毒相關(guān)書籍，開始編寫病毒，利用病毒繁殖有效載荷觸發(fā)機制原理，準備搞點事情。
　　 谷的本名叫谷席，他的母親是雙河縣地稅局副局長，母親是中文系畢業(yè)的教師，中途改行進的地稅局。谷席從小只對寫作感興趣，數(shù)理化英語他一看見就像看見大便一樣可怕。谷席的父親是頂替祖父參加工作的一個老實巴交的鄉(xiāng)鎮(zhèn)干部，家里的事情一概是母親說了算。母親當?shù)囟惥洲k公室主任時谷席讀四年級，晚上常常陪同母親在外面搞接待，那時母親逢人就夸谷席聰明能干，寫作能力全校拔尖。初中起母親提拔為副局長，便不再允許谷席和他到單位去混吃混喝；此時谷席的成績也越來越差，母親好像便開始對谷席產(chǎn)生了失望情緒，在家里不斷教育他們父子：說是你們谷家人種太差，父子都是些沒有出息的貨色。谷席本來沒有考取一中，是母親想辦法進的一中，在雙河一中他的成績總是跟不上，他的母親開頭去參加幾次家長會后說面子都丟到底了，以后就要求他父親全部去參加家長會。面對母親沒完沒了的嘮叨，谷席慢慢的他也懶得去想成績的事情；但他的寫作還是有點名氣的，他寫的一篇寓言《貓人國》挺有意思：說是有一個貓人國所有的人的身體里卻住著兩個紅頭發(fā)的小矮人，像米粒一樣大，一個叫天使，住在左心房；一個叫魔鬼，住在右心房。貓人國的人長期受到魔鬼傷害，右心房里的魔鬼三天兩頭鬧情緒，制造事端讓左心房的天使處在痛苦不堪之中，也讓貓人國的人們無法安寧。于是便有一個超人谷出現(xiàn)了，他發(fā)明了一種無善無惡酒，專供貓人國。人們喝下這種酒之后，右心房的魔鬼便醉得無善無惡，不再對貓人搗亂，于是貓人國重新處在和平幸福之中，超人谷也因此成為了救人于水火的大紅人。寓言寫得很凄美，還上過《雙河日報》副刊，也是谷席高中唯一值得自豪的事情。
　　 雜叫李花，她的母親是她繼父的第三個妻子，由于前兩個妻子已經(jīng)病死，給她的繼父留下四個孩子，加上她母親帶著的她和弟弟以及為繼父生育的妹妹，她們家一共七個孩子。幸而她的繼父頭腦聰明，干個體戶很有一套，才把這個雜大的家庭撐了下來。但李花的頭腦更是非一般可比，除了讀書不行，其他該用腦的地方她都比別人強。初中時全國鬧非典，她從新聞中發(fā)現(xiàn)板藍根可以防治非典，便要她繼父動員她們家?guī)讉€孩子全縣城收買板藍根，她還陪繼父緊急開車到市里去搶購板藍根。過兩天雙河的人們開始覺醒時，只有她家的百貨店有板藍根賣，而且是雙倍的價格，僅此一項就凈賺兩萬多元。后來她又發(fā)現(xiàn)防塵黑板擦，自己的學校都沒有使用，于是她動員繼父主動找到繼父在教育局工作的表弟，在全縣推廣防塵黑板擦，差不多讓繼父找了四萬元。不過在家庭里李花并不受待見，也許因為是女孩或者是家里年齡較大的孩子，家里的家務大多是李花在做，但他母親和繼父還是對她不滿意，說他沒有照顧好弟弟妹妹們。就拿他幫繼父掙錢的事來說，他的繼父也從來沒有想到李花的功勞該獎勵一下什么的。李花基本上在家得不到什么溫暖，她的事都是自己做主。初中時李花成績是不錯的，然而高中起她開始春心涌動，像吃錯藥似地喜歡同班同學張猛，并大膽地向張猛寫戀愛信，后來就真的和張猛好上了，再后來張猛的母親一個像吃多了馬肉的女人知道這件事就鬧到學校并打上她家的大門，和李花母親干了一架，結(jié)果好像將他們?nèi)錾⒘?。不過在學校和家庭遭受打擊的李花還是藥癮難消喜歡張猛，張猛好像主要也是懼怕自己的母親才敗下陣去，因此免不了他們還是悄悄的有往來。
　　 糧的真名叫范滿滿。她是農(nóng)民的女兒，便取微信名糧。范滿滿從小心思不在讀書上，但對農(nóng)業(yè)科技滿感興趣。她認為科技最終要摧毀農(nóng)業(yè)，就像冰雹要摧毀莊稼一樣。因此她一直要求她的父母不用或少用化學肥料，她家種植的糧食蔬菜都是用農(nóng)家肥種的，絕對不使用化學肥料；她家喂的豬也是豬草和糧食喂的，因此肉質(zhì)很美。她把她家的蔬菜和豬肉打著有機食物的噱頭放在雜的繼父百貨店里售賣，果然獲得了很好的效果。她的理想是能進一個專門研究有機農(nóng)業(yè)的職校，學成后回鄉(xiāng)把有機農(nóng)業(yè)做大做強。范滿滿高中是學校照顧進去的，她的父母本不想讓她再讀高中而是出去打工掙錢，重點是培養(yǎng)兩個弟弟；因此當她的父親被她的成績跟不上讓學校請去幾次后便埋怨不已，說是她實在讀不了就干脆回家來算了。她是因為長得可愛在學校里被流氓欺負時五挺身而出才對五崇敬而友好。
　　
　　 2
　　 月考剛結(jié)束，五谷雜糧還是一如既往的排在倒數(shù)老幾位，班主任阿胖一如既往的當著全班的面批評他們，阿胖最后實在不好意思再說下去了，便半真半假地說：“你們四人的位次也不能相互換一換嗎？”
　　 “可以。下次我們換！”五突然甕聲甕氣地說，把滿教室里的人逗得哄堂大笑。那時是冬天難得的陽光明媚，五明顯感受到笑聲里混雜著男生女生憋得過久的臭屁，那種復雜的味道飄過他鼻孔時他差點打了個噴嚏。
　　 晚上放學后五谷雜糧還是走在一堆，也只有他們能走在一堆，因為其他同學都害怕他們不雅的成績感染自己?！懊魈炷銈兛春檬?！”五不無邪惡地對著谷雜糧說，“我說，你們明天記得看好事！”
　　 谷雜糧消化了一晚都沒有任何結(jié)果，他們不知道五神秘的話中話里有什么幸災樂禍的事情要發(fā)生，但對于他們四人來說，已經(jīng)過去大半的高中生活已使他們在雙河一中越來越無地自容：“請家長——作檢討——請家長——”嚴重的環(huán)循環(huán)使他們甚至開始厭煩自己。
　　 第二天，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便在雙河一中傳開。學校的網(wǎng)站被“黑”了，學校的網(wǎng)站從主頁到內(nèi)容全部癱瘓，“學習園地”也好，“學生操場”也罷，都黑黢黢成了一片盲地。校長主任問網(wǎng)管是什么原因，網(wǎng)管說學校網(wǎng)站是被人惡意攻擊，而且手法老練，看來很難恢復了。校長于是就給哥兒們縣公安局局長打了電話報告了這一事件，公安局長卻不痛不癢地對他說：“你們沒有具體的違法對象我們管不了！”
　　 也怪雜的嘴巴太雜，她一知道這消息便明白了昨天五說的意思，五一直研究網(wǎng)絡攻擊的玩藝，這一次肯定是他的牛刀小試。于是雜炫耀著把這一秘密告訴了張猛，張猛平時非常嫉妒雜和五谷伙在一起，便毫不客氣地把這一消息透露給了自己的表叔學校網(wǎng)管劉劉。
　　 事情的結(jié)果便朝著真相大白的方向發(fā)展。學校教務處找到雜，再找到糧和谷，最后是找到五。畢竟是幾個未成年的孩子，五最終承認了他學習網(wǎng)絡知識從網(wǎng)上購買病毒感染代碼，通過傳導繁殖格式化，拿學校網(wǎng)站做試驗的事實。這樣學校很快就有一個處理意見，五要被開除，谷雜糧要受警告處分。
　　 五的父親雙河縣國稅局副局長王同因此就被教導主任請到學校，教導主任很慎重地談了學校的處理意見，要么自己主動退學到其他學校，要么開除王武。教導主任還很不高興地告訴王同：近兩年來，王武在學校不務正業(yè)，學習成績一直排在班上年級倒數(shù)，而且和另外幾個同學長期逃課不交作業(yè)不服管理，嚴重地影響了雙河一中的光輝形象。這一次制造網(wǎng)絡攻擊事件，差不多是嫌涉犯罪，如果不加強家庭教育和管理，王武早遲要搞出大亂子。
　　 王同從教導主任辦公室出來就到校長室去找校長求情，然而很遺憾的是大白天的校長辦公室門鎖緊閉，他根本敲不開校長室的棕色大門；再按照手機里的聯(lián)系人撥打電話，卻永遠是該同志不在服務區(qū)。
　　 副局長王同沒有辦法，只好沮喪地回到縣國稅局，他哭喪著臉找到局長王自來，把自己兒子的情況一鍋端向自己的領(lǐng)導作了報告。王自來先是安慰了他一番，然后也用電話撥打了雙河一中校長的手機，結(jié)果也是無法接通。
　　 于是第二天，雙河縣國稅局和地稅局聯(lián)合檢查組的五位同志就進駐雙河一中。主要是檢查近幾年來雙河一中和澳洲有關(guān)學校聯(lián)合辦學所謂“澳語班”的問題；更確切的問題是雙河一中近五年來沒有按法律法規(guī)代扣代繳外方非居民納稅人所得稅問題。
　　 這件事于是就鬧到縣長大人那里，當然縣國稅局局長王自來就見到了一中校長汪明康。當然結(jié)果也是皆大歡喜，稅務局不再檢查過去幾年的問題，從今年起一中嚴格代扣代繳非居民企業(yè)所得稅，然后是王同的兒子五的處理變?yōu)榱司妫渌麕讉€人的處理變?yōu)榱嗽诎嗌蠈憴z查。
　　 不過這件事后，五谷雜糧的學生生活變得更加艱難。本來他們在學校和班上就備受白眼，從此后他們就像風箱中的老鼠在學校受氣，在家庭更是受氣。
　　
　　 3
　　 學期考試結(jié)束后的那天，五谷雜糧一如既往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聚在一起。他們商議如何向自己的父母報告考試的情況，同時商議著一件將改變自己人生的至關(guān)重要的事情——
　　 “我倒是不怕父母，但他媽活著真沒意思!”雜先打破了沉默。
　　 “我的父母也不太管我，就是我覺得對不起他們！”糧接著說。
　　 “這個世界真無理，為什么要高考？要找工作？要出人頭地？”谷開始質(zhì)問深奧的問題。
　　 “我想通了，實在不行，就自行了斷。你們?nèi)嗽覆辉敢夂臀乙黄鹱呦氯?？”五憂郁而沉重地說。
　　 “誰不愿意誰他媽不是人！”雜應和道。
　　 “愿意！”
　　 “愿意！”
　　 “愿意！”
　　 大家異口同聲應和。
　　 五所謂的想通了，自行了斷。就是他在網(wǎng)上看到的集體自殺聯(lián)盟的事情，為了實現(xiàn)人生最后的壯美和自由，有相同世界觀的自殺者組成聯(lián)盟用悲壯形式了斷自己的生命。其實人都是要死的，晩死是死，早死也是死，晩死害人浪費資源，早死不害人還節(jié)約資源。過去他們曾經(jīng)商量過這事，畢竟有難以割舍的父母親情，便擱置了下來。但自從五攻擊學校網(wǎng)絡后，雜和王猛鬧了一架，說他是猶大不值得深交，谷又幫雜給了王猛一耳光，至今王猛還在尋機報仇。他們幾人在學校家庭的日子因此越來越不好過，堅定了他們準備集體自殺的決心。
　　 “那么我們商量一個很好的辦法！”
　　 “我的意見是高三畢業(yè)高考完畢后預約實施?！?br />　　 “同意。如果高考我們幾人都沒有大學上，就從校長室門前的八樓跳下去！”
　　 “可以。高考完后，真的沒有希望了，活著也沒有意思，我們四個兄弟姐妹干脆就手拉手從學校大樓跳下去，也為雙河一中制造一個百年不遇的轟動效應！”
　　 “我聽我爺爺說過，其實死亡是沒有痛苦的，那一瞬間就是回家的感覺。像所有人回家一樣，打開門就進去了，進去后想吃吃想睡睡?！奔Z說話時挺像個哲學家。
　　 “我也在網(wǎng)上看到，說是自殺是沒有痛苦的。不管選擇哪種死法，活著的人看見怎樣血腥，其實都是傍人的事情。古代的人就是被刀子一刀一刀地割死，那瞬間的痛也就像夏天極熱時吃冰一樣，你只是感到嘴里有冷嗖嗖的一股風進出，等到事情結(jié)束，死亡的本意都是得到冰后消署的滿足。”花不知道從哪里看來的怪論。
　　 “管他天死地死，人痛鬼痛，我們只要決心做下去，管那么多干什么？”還是谷干脆利落。
　　 “同意！”
　　 “同意！”
　　 “大家一起從校長室門前往下跳，要有一個口號和秘語，大家覺得什么詞語好呢？”五提出一個好像很容易的回答的問題。
　　 “別了，我的青春！”
　　 “不太好，太俗?！?br />　　 “一中，我來了！”
　　 “不好。太雅！”
　　 ……
　　 “地稅（睡）!”谷突然就想起他母親單位的簡稱。大家愕然一會兒，便異口同聲說：
　　 “很好！”
　　 “那一天我們的秘語是‘地睡！’”
　　 ……
　　
　　 4
　　 高三畢業(yè)說來就來了。五谷雜糧的成績還是倒數(shù)后四名，不過好消息是五因為網(wǎng)絡知識特別是病毒處理能力的優(yōu)異能力，縣公安局網(wǎng)管科聘請他為網(wǎng)絡管理協(xié)管員。當教導主任和縣公安局副局長把一個紅色的聘書給五的時候，五在學校的警告處分也同時撤銷。五自然而然就成了雙河一中的一個新聞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