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 山澗里的幸福時光( 散文)
三汊港鎮(zhèn)有條座落在幸福水庫里面山澗。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只有一條田間小路可以進入到山澗里面,進入山澗以后這條田間小路又變成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通向杭橋鄉(xiāng)的潘家垅,算是一進一出兩個關(guān)口,可謂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這里三面環(huán)山,一面蓄水。在幸福水庫開建以前,里面有一個村莊叫半港村,少有人進出,不受外人干擾,恰似一處世外桃源。幸福水庫開建時,為了擴大庫容,半港村整理搬遷了,里面便成了荒無人煙的野獸自由出沒之地。
不知什么時候,這里悄無聲息的建起了三、五幢土坯房,掛了個三汊港農(nóng)業(yè)中學的牌子。其中一幢做廚房,一幢做教室(這幢教室一共有兩間,因為學校有兩個年級),一幢做教職工宿舍,一幢是男生宿舍,一幢是女生宿舍,另外,在教職工宿舍的前面還專門圈了一個牛欄,養(yǎng)了幾頭牛。
公元一九六六年,一個史無前例的年代,我正小學畢業(yè),不知何故,我和成績排全班第一的同村人昌銅(先天性駝背)被分配到三汊港農(nóng)業(yè)中學(人們習慣稱幸福農(nóng)中)讀書。
昌銅、我還有昌庭(我們村三個同齡人)小學同在一個班里(學校在港頭老街上,離我們家一公里左右)。別看昌銅先天發(fā)育不良,但他的記憶力特別強,無論多長多難的語文課文,老師還沒講完,他就背下來了,語、數(shù)成績總是班里第一。相比之下,我就差些,昌庭次之。我們?nèi)齻€人總是結(jié)伴上學回家,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們并且約定,小學、中學、高中、大學都在一起,永不分離。結(jié)果昌庭被錄取在三汊港中學,我們仨人從此被迫分開了。
我和昌銅家里都非常窮。因為家里離幸福農(nóng)中有八、九里路,需要在學校住宿,我們倆家好不容易為我們七拼八湊縫縫補補弄了上下兩床被子合伙將就在一起睡。
初期的三汊港幸福農(nóng)中,房子沒有幾幢,全部都是泥坯房。教師不到10人,學校雖然設(shè)有兩個班,但學生也只有幾十掛零。名譽上是一所中學,卻只有幾十個人,又在一個山澗里,冷冷清清,死氣沉沉。特別是到了晚上,黑燈瞎火,時有豺狼野獸出沒,令人膽顫心驚。
山里的初冬,晚上寒氣逼人。記得有一天晚上,我被冷醒,爬起來一看,原來是被子被我們蹬到地上了,身上沒有任何遮蓋之物。我正準備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拉上床,就聽見一陣嗚嗚的酷似女人的哭聲傳來,時遠時近,令人毛骨悚然,嚇得我趕緊把地上的被子裹在身上,一動也不敢動,第二天一問,才知道那個哭聲是山上豺狼的叫聲。
那時候上課,老師沒有教材,我們沒有課本。語文課,老師就講毛主席詩詞,兩年時間,老師把毛主席幾乎所有公開發(fā)表過的詩詞全部都講完了,我們也把毛主席詩詞讀得滾瓜爛熟,以致到現(xiàn)在,幾十年過去了,我還能一字不差地背誦好多首毛主席詩詞。數(shù)學課,老師就教我們測量土地,計算土地的面積,換算糧食單產(chǎn)。
這里雖然偏僻,但我們并不寂寞。我們想心設(shè)法搞娛樂活動。俗話說,三人行必有我?guī)?,何況我們師生幾十個人,藏龍臥虎。高年級中,有個人會拉二胡,我們都羨慕得不得了,看到我們艷羨的目光,于是,他二話不說,便畫出最簡單的二胡“5、2”弦指法圖讓我們先學習指法,等到練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手把手的教我們拉。在他的耐心教導(dǎo)下,有幾個人進步很快,不但學會了“1、5”弦和“6、3”弦,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難度那么大,他們都拉得有板有眼。后來學校組織排演革命樣板戲《智取威虎山》時,竟不需要另外聘請琴師,全部由學生自己擔任。那時條件真差,沒有任何道具,扮演座山雕的學生原本是一頭濃密烏黑的頭發(fā),座山雕可是個光腦袋,那時候又不象現(xiàn)在時興剃光頭,怎么辦?扮演座山雕的學生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個豬尿泡剪開往頭上一戴,晚上演出時被汽燈一照,油光閃亮,還真象那么一回事。至于笛子、口琴,也是能者為師,想學就學。教者毫不保留,學者虛懷若谷。
我那時除了學習笛子、口琴和二胡外,我還特別喜歡看小說。師兄老潘是杭橋鄉(xiāng)人,矮矮的個子,老成持重。不知他用的什么方法,每次周日下午大家從家里拿米拿菜來到學校,他總是象變戲法似的從書包里拿出一本本厚厚的小說出來,弄得我們的心氧氧的,恨不得把所有的書都據(jù)為己有,先睹為快??赡苁切尚上嘞У脑虬??老潘看到我特別喜歡看書,因此他總是把帶來的書先行讓給我看,待我看完再借給其他人看。在幸福農(nóng)中短短的兩年時間里,我先后通讀了《林海雪原》、《野火春風斗古城》、《苦菜花》、《三家巷》、《紅巖》、《戰(zhàn)火中的青春》、《烈火金剛》、《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許多文學名著。
偏僻的山澗里,生活枯燥,消息閉塞,段興唐校長為了讓我們及時了解國內(nèi)外大事,他專門從省會南昌買來了一臺井岡山牌收音機。從此,我們一有空就圍坐在收音機旁,聽國際國內(nèi)大事,聽北京傳來的聲音。記得有一次毛主席發(fā)表最新語錄,播音員用清晰明亮的聲音一字一句非常認真地播發(fā),我們一字不漏地記了下來:一個人有動脈靜脈,脈,脈博的脈。通過心臟進行血液循環(huán),還要通過肺部進行呼吸,呼出二氧化氮,吸進新鮮氧氣,這就是吐故納新。一個無產(chǎn)階級的黨,也要吐故納新,才能朝氣蓬勃。我們聽后,歡欣鼓舞。當晚,我們便抬著汽燈走村串戶,到處宣傳,為的是在第一時間讓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家喻戶曉。
感謝在幸福農(nóng)中的兩年艱苦時光,十四、五歲的我,為了響應(yīng)學校勤工儉學的號召,上山摘栗子、打松球,爬遍了周圍的高山峻嶺,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破了多少皮,但卻強健了身體。
感謝在幸福農(nóng)中的兩年艱苦時光,我學會了一些基本的農(nóng)事,扶犁拉耙,播種育苗,春種夏管,秋收冬藏。
感謝在幸福農(nóng)中的兩年艱苦時光,在幾位好友的幫助下,我學會了游泳,盡管動作不規(guī)范,形象不雅觀,但我能在那么深,那么長,那么寬的水庫里爬、仰、走、鉆,揮灑自如。
是的,幸福農(nóng)中的生活是艱苦的,但在我的一生中,卻不失為一段幸福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