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求生(小說) ——牛二嫂續(xù)集1~9
一、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
今天是八月份的第三個星期天,雖然天氣仍然十分炎熱,但早上還是比較涼快的。于是起個大早,草草吃點飯就騎著電瓶車去趕王橋,王橋又叫十八鋪,位于妙境北路274號,是川沙區(qū)最大最全的菜場。
菜場里有各種干貨、蔬菜、肉制品、凍品、腌制品、水果等等。品種很多,東西很全,價格相對小店較便宜。特別是早上,人很多。但環(huán)境不太好,就像我們農村趕集的大市場。
擠來擠去地在菜市場繞了一圈,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買什么菜,今年的蔬菜不便宜,連大白蘿卜都賣兩塊多,青青菜更貴,大都好幾塊一斤,舍不得買呀。最后就買了點土豆、白蘿卜、芋頭、水白菜,一塊五花肉,今年這段時間豬肉到是較去年差不多便宜一半,十多塊就能買到好點的。
臨街兩邊幾乎全是水果攤,品種多,整條街從頭到尾隨便挑隨便選,時令的、反季節(jié)的都有,想吃啥買啥。
市場的橋頭上有一塊較大的停車場,但都是電瓶車、自行車、小三輪,汽車是進不去的,只能停在市場外的馬路邊上。正當要離開時,卻看到了一個熟人迎面走來,她從上?;乩霞铱靸赡炅?,今日突然遇見,著實有點驚訝!
她也是剛剛買好菜準備離開,一見面便忙著打招呼,真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她看上去比之前精神許多,還是那么爽朗。我手扶著電瓶車,她就站在我車旁,手里拎著幾袋瓜果蔬菜,我們就這么聊,過了一會兒,她把手上拎的菜放到地上,大概是較重袋子把手勒痛了,嘴上邊說手上邊比劃,我腳桿都站麻了,她還滔滔不絕,我只是偶爾附和一下,根本插不上嘴。
她說話語氣很平穩(wěn),但從她那閃忽不定的眼神可以看出,她經歷過一些事,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原來,她從上?;厝ズ笳泌s上過年,本來這喜慶的日子卻偏偏遇上了“新冠肺炎",于是封城、封村、封路……舉國上下大部分人精力都投入到抗擊疫情中,雖然居住在偏僻的山村,但還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響,生產、生活都比較困難,沒有收入,物價卻颼颼地漲,帶回去的錢根本不經花,盡管家里還有糧食、地里還有蔬菜,可油鹽醬醋和其它生活用品是要花錢買的,心里雖然急,可疫情一時半會兒又控制不了,只好天天待在家里耗著。
這時有人來取車,我干脆把車架起來,她也往旁邊讓讓,換個姿勢站著,繼續(xù)著她的經歷。內心再強大的人也是需要傾訴的,如若不然,那就是沒有找到聆聽的人。一晃兩個月、三個月、半年時間過去了,地里的莊稼該收的收了,該種的也種上了,可一直出不來。原本說回去就不再出來了,可就憑自已那家境,那靠天吃飯的自然條件,錢從哪里來呀?早知這樣,當初就不該回去,好歹每月還能掙點。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熬下去,在惆悵中艱難的又渡過了漫長的一年。面對家庭的窘境,這漫長的一年真的是煎熬??!
……
交談中,我才知道她是前兩個月只身到的上海,同村的兩個姐妹暫時出不來。之前因一直跟以前公司里的同事保持著聯系,老板也覺得她人挺不錯,一聽說她還想回來,老板就直接打電話給她,還每月給她加二百塊錢。所以說一個人,無能在哪,做事都要憑著良心實實在在,你做了,你的好,終歸是有人記得的。
我告訴她,你前面打工的經歷我都寫成了文字,既然你又再次進城了,我還準備寫下去,因為寫你的同時也是在寫我自己。她說好啊,前面的我都看過了,這后面的,每寫好一篇都必須先發(fā)給我喲,因為我是第一讀者。說完,我們倆不約而同哈哈大笑起來。
二、有錢才有命
以前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有命在,錢沒了還可以去掙?,F在是沒有錢哪有命,雖然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桃花依舊笑春風,人面不知何處去,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感觸最深的地方是醫(yī)院,特別是那些危重病人,你要是沒有錢,那你的命可就不保了。
這個星期天天氣不錯,約牛二嫂牛金花在附近的廣蘭公園,這里的景色不錯,紅、黃、綠錯雜的顏色把這個初冬映襯得暖融融的。我們就在這宜人的風景里徐徐而談,她的故事豐盈了我的文字,我的文字慰籍了她的心靈。
由于我們從事的是服務行業(yè),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因而我們接觸的人也都是些最卑微的最平凡的人,為了生活、為了生存,他們早出晚歸,在這個大城市里苦苦掙扎,城市的角角落落到處都是他們行色匆匆的身影。
她說,像我們這些沒文憑、沒技術的農村人,要在這大城市里生存下去真的不容易。不敢休息,害怕生病,立起坐到都要錢,可錢是越來越難掙,在外難,回農村老家里更難!
她們有一個項目上,男女保潔二三十號人,因為是工業(yè)園區(qū),面積大,所以平時在建的、裝修的公司比較多,需要保潔干活的地方不斷增加,但公司人手少,工資低,員工隊伍很不穩(wěn)定。不知從何時起,六、七十年代的這些人悄悄地消失了不少,現在招工是越來越難。八O后九O后的大都是不愿進入到保潔這支隊伍里來的,更別說00后了,又臟、又累、工資又低,還沒有尊嚴可談,誰來?
這些保潔們是上班忙,下了班更忙,她們得去找更多的其它活干,不然呢,僅憑那點死工資在上海這地方是難以生存下去的。
每天還不到下班的點,大家都急不可耐了,有的做一家兩家,還有做好幾家的,早上四點多出門,晚上九十點鐘回家。那個租房就象臨時的酒店,只是為了歇歇腳。曾碰見一個老鄉(xiāng),她一人做了五家,一家長白班八小時,還有四家做好就走的那種臨時的,長白班上班時間里是不能離開的,臨時的還好說,她一個月下來可拿到一萬二三,一雙手十個指拇都打不直了。一天,她感冒了,忽冷忽熱像打擺子似的很難受,去了一家私人診所打點滴,看看時間點快到了,拔了針就走,等干完了活再回去接著輸液。有人開玩笑說你這么累就不要做那么多了,要錢不要命啦,讓一家給我做唄。她都不用考慮立馬回絕:不行,不行,活不好找呢!
這些農民工,從來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臟,一下班人就不見了,有的去給裝修的開荒、有的去別人家里燒飯做家務、有的去餐飲做鐘點工、有點去小公司搞衛(wèi)生……甚至有人有時候忙不過來還請人幫忙的,為了錢,拼了!
我項目上也有這么個人,還是上海本地人,男的,退休工資六千多,今年七十有二,下樓梯腿都打顫了還在拼命的掙錢,只要給錢,再多的活他都想干,但我卻是提心吊膽,千萬別出意外??!
錢,就像冬天飄飛的雪花,不管多冷的天,看著雪花紛紛的飄落,整個人都不自覺地溫柔起來……
三、想象與現實
我們院校是個比較出名的民營學校,說它出名是因為經常會有相關部門、領導來檢查、有市內也有外地的相關部門、民營學校帶隊來學習參觀、交流的。二是這里特別的盛產垃圾。學校師生的早餐、午餐、晚餐都是外賣盒飯。說來也挺奇怪的,一個外賣盒飯,其包裝盒(袋)是越做越大,就一個小飯盒你說弄那大個袋子干嗎?三個五個一桶就塞滿了,六層樓,每層樓平均每天收集六袋子垃圾,這一天下來就是三十多袋子啊,幾乎天天如此。所以這里保潔部的人員很不穩(wěn)定,經常換人,做兩三天走人的、做兩三個月走人的太過正常了,像我這樣能堅持做到三年左右的真的算是奇葩了!
這里要招個保潔阿姨實屬不易,但凡有去處的人家是不會進來的。我們招工,別人來面試我們一般都約在早上九點鐘以后,那時候我們第一輪保潔基本上就結束了,別人來了看看里里外外、樓上樓下都還是比較干凈的,也許就留了下來,等確定干了后悔都來不及了,哈哈,這是我們慣用的妙招。
這周星期三的早上,我整理垃圾房衛(wèi)生時,旁邊的樹上忽然來了一群喜鵲,五六只嘰嘰喳喳的在幾棵香樟樹樹枝間跳來竄去,這種景象很少見。我小時候,我們農村有很多的喜鵲,但人長大了,到城里打工了,就再也見不到了。俗話說喜鵲叫好事到,本來比較煩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愉悅起來。也許有人會問,大清早的煩什么煩?當你成天面對這么堆積成山的垃圾,你的心情會好到哪里去呢?不信你來做幾天試試看!
正休息間,突然接到牛二嫂牛金華的電話,說她出去辦點事,回來繞道來學??纯次?。我說好啊,我一會兒到學校大門口接你。因為還在疫情期間,雖然我們學校是無風險區(qū),但管控還是比較嚴的,畢竟是學校,涉及面比較廣。
等了十分鐘左右,她騎著電驢子來了。我?guī):密嚕介T衛(wèi)處測體溫、查驗綠碼、身份證登記……因我的休息間在地下室,是個樓梯下的空間用個破舊鐵皮文件柜隔了下的那種,在這個學校里實在是找不到能供我們做休息用的地方了,所以我大多數時間進出都是走的靠河邊的后門。
我們剛到后門處,就見幾個學生站在那里掏出香煙來點火,還沒吸兩口,一個年輕的女老師來了,女老師看上去跟學生高矮、年齡差不了多少,又沒有校牌啥的,幾乎你都不知道她是老師。老師對那幾名同學說:“今天樓上還有檢查的領導呢,你們怎么能在門口抽煙呢?!睅讉€學生都沒說話,沖著老師笑了笑,然后互相遞個眼神,嘴上叼著煙到河邊去了。不巧,這一場境讓我老鄉(xiāng)給撞上了,看她的面像,很是疑惑。但對我們來說,早已是見慣不慣,習以為常了。因為這里領導抽、員工抽、老師抽、學生抽、男生抽、女生抽,樓上樓下到處可見香煙蒂,特別是廁所里,大便坑、小便池里煙蒂一堆一堆的,煙霧繚繞,濃濃的煙味蓋過了廁所的臭氣味。
帶老鄉(xiāng)來到我的休息間,看見滿墻的花花草草,她笑著說:“跟文字中的你還真匹配,浪漫溫馨,有點像閨房。”給老鄉(xiāng)倒了杯水,問她是喝開水還是涼水,她說溫熱水吧。我給接了點開水又加了點涼水,她接過杯子一口就喝完了,看來她是有點渴了,確實是個急性子的人。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了,樓梯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老鄉(xiāng)突然來了興趣,要我?guī)綐菍訁⒂^一下。我想她可能是因為在后門看到的那一幕讓她有了好奇心。于是我們爬樓梯上去。上下樓本來有兩部電梯的,一部直通頂層,另一部到是各樓層都可停靠,但一天很少時間開放,大多數時間都是鎖著的,可能是因為經常故障的原因吧,畢竟鎖著是不會出故障的。
到第四層樓時做樓層的保潔阿姨走過來抱怨說:“看看這剛做好不到十分鐘又臟了?!闭脤W校管后勤的老師經過,聽阿姨這么說,他來了句:“學校這么多人,臟是正常的呀,你們弄弄不就好了?!蔽蚁乱庾R的瞟了一眼老鄉(xiāng),只見她搖了搖頭?;氐叫菹㈤g,她問我有沒有考慮換個地方?我對她笑笑,沒有說話。
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很多時候面對這么垃圾的地方真的想脫了衣服走人。我是從學校出來又回到學校的人,對學校這塊神圣的地方有著特殊的感情。只是沒想到,在位居上海這個國際大都市里的這所大專院校竟然有這么差勁,老舊的房屋、破破爛爛的課桌椅、沒有操場,繞學校走一圈連棵花都看不見,學生的日常行為規(guī)范更是差,到處亂扔垃圾,我腦子里時常浮現出這樣一個問題:“這里是學校嗎?”
曾經在《精進》一書中讀到過這樣一段話:“一個年輕人,進入一所不那么優(yōu)秀的高校,對自己的標準會不由自主地降低,以適應這個環(huán)境,減少自身與環(huán)境的沖突,而這種做法對他們的人生也許是致命的?!笔堑?,很多時候,你看都有一部分學生在埋頭打手機游戲,無論是在課堂還是在大廳里,老師在是這樣,沒有老師在更是如此。
當天晚上收到牛二嫂發(fā)來的微信,她說:“真沒想到,我覺得我以前做過的那個小區(qū)是最臟最難做的,做的我都快要哭了,沒想到你們學校比我原來做那小區(qū)更臟,那么多的垃圾,好嚇人??!”是的,她還沒有看到學生吃飯的場景呢,樓梯上、走廊上、教室里都成了食堂,課桌下面,地上隨處可見奶茶盒、塑料瓶、塑料袋、飯盒、餐巾紙……食堂更是沒人管理,比養(yǎng)豬場還臟,臭烘烘的。本來食堂的衛(wèi)生是不歸我們做的,但學校說那屬公共區(qū)域,真是不怕流氓多無奈,就怕流氓有文化??!
看了她的信息,我老半天沒有回復,我不知道說什么好。是我們保潔工沒做好嗎?可我們盡力了。至于其它原因那不是我們保潔員所能評說的。
四、磨得你沒脾氣
收到牛二嫂的短信,我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么回復,這種現象由來已久,正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身為學校里的保潔員,我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去,打臉??!
我們讀小學、中學的那個時候,學校里是沒有專門的保潔員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老師或學生干部帶著學生自己干,每天上課教室里總是干干凈凈的。我們不僅做自己學校里的衛(wèi)生,還經常組隊去敬老院及其它一些公共場所打掃衛(wèi)生,做好人好事是每周、每月、每學期都要進行評比總結的,至于回家做家務,那更是理所當然的事,每學期不僅有家長會平時老師還會有家訪的,即使高中時離家路程遠了,班主任老師也跟學生家長有書信來往,因我們那個年代通信不發(fā)達,還沒見過手機長什么樣呢。所以我們那個年代的人生活自理能力是很強的,衣服自己洗、洗被子縫被子這些活男生都會,當然偶爾也會有請女生幫忙的。我時常懷念我們那個純真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