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涼粉,俺家的味道!(散文)
臘月二十八,正做涼粉,鄰居隔窗探頭問我在干啥。我說做涼粉呢。她說,你還真是澠池人,天天涼粉涼粉的,難道涼粉就這么好吃?
是呢,我是地道的澠池人,愛吃也離不開涼粉,從小就這樣。因為,涼粉是我們澠池特有的一道硬飯食。在澠池,上到耄耋老人,下到三歲毛孩,沒有人不愛吃涼粉。每頓飯少了一盤其他的菜尚可諒解,若沒了涼粉那就是個極大的缺憾了。因此,大年初一早上起來的第一頓飯,必是軟滑Q彈的涼粉湯。以前是媽媽給我做,如今我早已成家立業(yè),于是就變成了我給我的孩子做,我想這也算是傳承吧。
記得我還小的時候,大年初一早上放過鞭炮以后,就能吃到飄著肉香的涼粉了。涼粉可熱炒、涼調(diào)、還可以是炒過又加水燒開的涼粉湯。一碗飄著油花,熱乎乎香噴噴的涼粉湯下肚,頭上立刻冒出熱汗,精神也為之一振。于是就穿上新衣,歡歡喜喜地開始給長輩們拜年了。
那時候招待來家拜年的客人,喝炒涼粉湯是必須有的飯食。媽媽會把早早準備好的粉切成小丁塊放在一旁備用,熱油鍋先爆出蔥姜蒜的香味,然后炒上一些平時難得吃到的肉沫,再放上一些大料粉和精鹽,入味后倒入高湯等待鍋開,放入切好的涼粉丁,一碗香噴噴熱騰騰的炒涼粉湯就做好啦。???????????????????????
過年的那些日子里,媽媽每天早上都要做一大鍋涼粉湯,然后一家人圍著火爐說著、吃著、笑著,那溫馨的場景隨著涼粉湯的熱氣和香味氤氳升騰起來,與各家各戶涼粉湯的香味合在一起,把整個村莊都渲染成熱騰騰的歡樂味道,一年美好的愿景也由此拉開了帷幕。
在家鄉(xiāng),能用來做涼粉的有土豆淀粉、蕎麥淀粉,最常見最普通的還是紅薯淀粉。土豆因為淀粉少,磨的人家就少。蕎麥因為性涼,吃多了不舒服,做起來工序也繁瑣,所以做的人家也少。最受歡迎的還是紅薯淀粉。有一年,家里收了紅薯不夠過冬吃,這可讓媽媽做了難,眼看著年關(guān)快到了,媽媽就和爺爺商量做蕎麥涼粉給我們姊妹幾個解饞。這事必須得跟爺爺商量,因為在我們家,蕎麥還有別的用處。得到爺爺同意后,媽媽就緊鑼密鼓地忙開了。她頂著寒風(fēng)在院子里把蕎麥淘洗干凈,待水略干后,就用石磨將蕎麥磨成粗粒狀,然后攤放著曬,媽媽說這需要兩天時間,期間還得就不斷地用手去捏蕎麥粒。我問媽媽為什么要捏它,媽媽說是等它醒呢,醒過之后磨出來的粉干凈也會更多。我問,那怎樣算是醒好了呢?媽媽說要是抓在手里說干不算干,略有潮濕的感覺就是醒好了。醒好之后要放在石磨上推成細面,然后用準備好的干凈小布袋子裝起一點兒,扎緊口,放在盛水的大盆里用雙手反復(fù)搓洗,直到?jīng)]有白色的乳汁樣流出來就算洗好了。再然后倒出袋子里的渣,再裝一些繼續(xù)搓洗,等把一大袋子蕎麥粉洗好,媽媽早已累得腰酸背痛,手也因為在涼水里浸泡得太久而凍得通紅麻木了。
看著媽媽又苦又累的樣子,我心里的稀奇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怨憤。一邊抱著媽媽的手一邊埋怨:“我不要喝涼粉湯了,也不要你受這個累了!”
媽媽把我的手放進她的懷里,卻把自己的手貼在還冒汗的臉頰上取暖。她笑著對我說:“妮子知道心疼媽了,媽受多大得累也愿意。”
媽媽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她為了一家老小,沒白天沒黑夜地操勞。為了不讓自己的孩子眼饞別人有的涼粉,媽媽硬是把別人沒做過的蕎麥做成了一鍋色香味俱全的蕎麥涼粉。為了做涼粉,媽媽的手背上布滿了凍傷皴裂,我知道那滋味不好受。我的手上只有幾道皴裂都疼的鉆心,媽媽的手背上全是,可她依然忍著疼給我做過年穿的新衣服新鞋子。那時候我還小,幫不了媽媽多少,還只會發(fā)牢騷。可媽媽明白我為什么發(fā)牢騷,所以她回饋我的不是責(zé)罵而是安慰。俗話說:養(yǎng)兒方知父母恩。多年后,我也變成了媽媽的樣子,我也像媽媽那樣疼愛我的女兒。到了這時候,我才真正體會到做母親的不易。
大年三十傍晚,是媽媽做涼粉餅的時候。我自告奮勇要給媽媽打下手,美其名曰,幫媽媽分擔(dān)家務(wù)勞動。媽媽也很樂意把這項艱巨的工作交給我。她親自幫我兌好了水和粉,然后就交代我要慢慢攪動,別弄灑了。一開始我還能耐下性子,可聽著外面小伙伴們的歡聲笑語,嬉笑打鬧的聲音,我的心里就像長了草一樣,開始有點心慌手抖了。一不小心,就聽“噗”的一聲,白花花的粉汁弄得灶臺上到處都是,這個時候媽媽說道:“做什么事情都要認真,一心二用還能干成啥大事呢?!蔽覇枊寢專骸澳阏χ牢覕嚍⒘四??”“聽著你用勺子的聲音就不對,忽高忽低的,會中?”我由衷地贊嘆:“媽,你真是個神探!”
沖媽媽做個鬼臉之后,我趕緊收攏心思。心想著媽媽做粉時候的艱難,那是要經(jīng)過兩遍過濾才有這又細又白的細粉,我卻絲毫不珍惜,任由著自己的脾氣糟蹋浪費,真是太不應(yīng)該了。想到這些,我的心靜了手穩(wěn)了。漸漸地,粉湯里起了透明的“小魚兒”。看著那魚兒跟著勺子的指揮晃悠悠的東游西蕩,我的心也跟著快樂起來。不一會兒,黏糊糊的魚兒不見了,眼前是一鍋透明又冒著熱泡的蛤蟆嘴。我一說蛤蟆嘴媽媽就知道涼粉熟了,她走過來告訴我要注意別被熱氣泡燙傷,還要更勤快地攪動,避免糊鍋。
和媽媽一起把涼粉一碗碗地盛好放在桌上,媽媽告訴我等到?jīng)鐾噶司退愦蠊Ω娉?,到了初一早上就能吃了。初一的早上,媽媽早早做好了蕎麥涼粉,讓我先端一碗送給西院的大娘嘗個鮮,然后我們才可以吃?;锪锏姆蹨櫸业拇浇?,QQ彈彈的粉塊在我的舌尖跳躍。吃完一碗,咸香四溢的味道讓我們回味無窮。至今我還記得那天的那碗涼粉的味道,因為那是我跟媽媽一起做的涼粉。那個味道綿遠留長,始終縈繞在我心頭,也刻印在我的靈魂深處。即便后來我成了離開家鄉(xiāng)的游子,也不時的會被那個味道勾起思鄉(xiāng)之情,因為那是媽媽的味道,也是俺家的味道。
“媽媽,涼粉湯做好了嗎?我都饞得不行啦。咦,媽媽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想姥姥了,我給姥姥打電話去。”不知何時,可愛的小女兒站在我面前,她稚嫩的小手抹著我被淚水打濕的臉頰。她的暖心之舉也讓我忍不住別過頭去,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涼粉,俺家的味道,是那纏繞村莊久久不愿散去的思念,是那在味蕾間打架在心底翻騰的甜蜜,是那一聲聲問候一句句叮嚀,是那一張張笑臉一個個熟悉的身影,是一代代人習(xí)以為常又日夜牽念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