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魏小巍揚著那張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故作深沉的臉，和幾位同學(xué)說說笑笑出了校門，走上停在校門外通往五龍鎮(zhèn)的大巴。
　　 五龍鎮(zhèn)在林州市最南邊，屬于偏遠地區(qū)。從曙光高級中學(xué)到五龍鎮(zhèn)大約需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魏小巍選了個靠后臨窗的位置，他想靜一靜。一車的同班不同級的同學(xué)，說說笑笑的。這個說，我選理科，理科里面的數(shù)理化做起來特充滿挑戰(zhàn)性，每當(dāng)攻克一道難題，很有成就感，將來也好就業(yè)。那個說，我選文科，文科管理世界嘛，咱們管理那些管攻克難題的，多有意思！
　　 魏小巍歪頭睨斜著窗外。那些被朔風(fēng)帶走了葉子的光禿禿的樹木呼啦啦往后退去。他在心里盤算著，雖然目前按成績來說，文理科基本相當(dāng)，甚至理科還要略微高于文科，但是，自己實在清楚自己的底細。那一道道迷宮一樣的數(shù)理化習(xí)題，常常經(jīng)過腦仁兒里的九曲十八彎的交纏，也還是走不出來，那種感覺怎一個愁字了得！所以，毫無疑問需要選文科，只是，媽媽的意見呢？之前母子倆曾經(jīng)聊到過這個話題，媽媽毫不猶豫地說，選理科！只有理科才有出息！
　　 車子不時地顛簸把魏小巍輕輕地拋起又落下，這種顛簸反而給魏小巍帶來一種別樣的刺激，他很享受地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中，他已到家了，居然是從前的那個家，迎接他的也是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大家都笑意吟吟的，爸爸連忙接過他手里袋子，媽媽把他的雙肩包取下來，爺爺和奶奶趕緊拉了他的手，說，朱旦，你想吃啥？魏小巍有點迷糊，怎么？我不是叫魏小巍嗎，怎么爺爺和奶奶都喊我朱旦，就算嬌養(yǎng)我也該喊我魏旦才是呀。他正想問問奶奶是怎么回事，“下車了，下車了！”一聲高聲耀氣的聲音把他拉回到了現(xiàn)實。
　　 大家紛紛從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行李，有急性子的家長已經(jīng)上得車來幫自家孩子取，大多數(shù)家長是在車門口，扎煞著兩雙手準(zhǔn)備接孩子手里的行李。接到了自家孩子，有的提著行李往遠一點的轎車走，有的往近點的電動車走。魏小巍默默地取下自己的行李避開柏油大路走進一條胡同，到胡同盡頭拐進通往自己村子的小路。
　　 不會有人來接自己的。農(nóng)閑時，媽媽在一家服裝廠打工，總是有加不完的班兒，媽媽下班后就急匆匆回家給正在讀小學(xué)的弟弟做飯。爸爸，確切地說是繼父，魏東亮常年跟著本村的包工隊到處打零工，他不會為了接自己而耽誤了上工的。
　　 這是一條廢棄的老舊的路，還是以前的石子路，路的盡頭是那條已經(jīng)被污染得不成樣子的淇河，渾濁的河水中間稀稀拉拉地栽著多年前就栽下的河卵石，過河時需要緊走，慢了的話就可能因重心不穩(wěn)跌落到河里。魏小巍前胸掛著一個簡易包，后背一個雙肩包，手里各提了一個方便包。他腦子里想起起“緊走搭石慢過橋”的俗語，站在河邊，先讓自己平息了一下，開始閃走。
　　 就在即將跨到岸上時，還是一不小心，沒有掌握好平衡，前腳踩到河里去了。魏小巍上岸，把鞋子里的水倒掉，穿上繼續(xù)走。長長的河卵石邊路，好像望不見盡頭。魏小巍巴塔巴塔地走著，那只被灌了污水的鞋子發(fā)出吱扭吱扭的響聲，在這個冬日，沒有陽光的午后顯得苦澀而悲涼，沉悶而執(zhí)著。
　　
　　 二
　　 遠遠地，魏小巍就看到正在村口張望的媽媽。看到魏小巍，她疾步來迎。頭上的白發(fā)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光芒。魏小巍眼窩發(fā)熱，他努力忍住沒有讓眼淚掉下來。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常跟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膝下有黃金，男兒寧愿流血也不流淚。魏小巍都牢牢地記著。媽媽才四十歲不到，頭發(fā)差不多已經(jīng)白完，再配上黧黑的膚色，皴裂的手指，怎么看都像城里五六十歲的婦女。
　　 近了，近了，媽媽的笑像一池春水漾開，金色的波光一圈一圈撲向魏小巍，柔軟的、濕潤的、溫暖的，魏小巍用正在變聲的夾雜著大男人和少年的嗓門喊了聲媽，語氣里透著的柔一下子把媽媽臉上的笑催得更開了。媽媽應(yīng)和著，接過他手里的包，說，趕緊走，給你做好了你最愛吃的水煎包。今天特意跟老板請了半天假，專門在家給你做你喜歡的水煎包。媽媽說話的語速很快，一如她平時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行事風(fēng)格。
　　 一家四口圍著飯桌吃飯，魏小巍連吃了四個包子，已經(jīng)飽了，卻覺得還不過癮，正要去取第五個。媽媽忽然說了句，小巍，要分科，待會兒咱們填一下表，就填理科。我打聽過了，理科將來好就業(yè)，文科以后不好找工作。魏小巍的手縮了回去。媽，我學(xué)不會數(shù)理化，還是選文科吧！哪有學(xué)不會的，只要用心學(xué)，都能學(xué)得會的。選理科。媽媽的語氣里是堅硬和執(zhí)著的混合而成的沒有商量余地、不可更改的成分。
　　 魏小巍的腦袋倔強地仰著，他不再反抗，他知道一切都沒用，但他也不想屈服。自己最清楚自己的底子了，從初中時，自己就特別怕數(shù)理化，那些ABCXYZ，根號、幾次方、原理、定律常常弄得自己暈頭轉(zhuǎn)向。初中時不硬著頭皮學(xué)不行，他早就盼著進入高中，就可以遠遠地脫離了理化生里的那些反應(yīng)呀，原理呀、定律呀，聽說就算數(shù)學(xué)，文科也比理科容易多了。他早就跟媽媽暗示過自己不喜歡數(shù)理化，將來分科要選文科的意愿。而媽媽每次都是要么充耳不聞，要么就是這句，沒有學(xué)不會的，只要用心學(xué)，理科有前途，將來好就業(yè)。魏小巍不再爭辯，他知道再怎么爭辯也沒用。
　　 這是媽媽一貫的作風(fēng)。
　　 魏小巍小學(xué)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學(xué)來一個詞語——法西斯。就常常背地里喊媽媽法西斯。魏小巍交朋友，媽媽的把關(guān)，看著哪個搗蛋、不好好學(xué)習(xí)，當(dāng)場就讓跟人家斷交，周末跟同學(xué)出去玩，必須在媽媽規(guī)定的時間回來，否則，媽媽會像個瘋子似的找到他，不分青紅皂白地當(dāng)著同學(xué)的面把他拉回來。
　　 買衣服鞋子，都是媽媽說了算。有一次，魏小巍跟同學(xué)們出去玩，沒有按時回家，媽媽找到他又像往常一樣一把拽了他的手往家里拉，魏小巍正跟同學(xué)玩得在興頭上，掙脫了媽媽的手，重新回到同學(xué)中間。媽媽就不依不饒地當(dāng)著同學(xué)們的面數(shù)落開了。什么為了他她吃了怎樣的苦受了多少屈，魏小巍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不用她拉了，自己風(fēng)一樣跑了回去。
　　 這些苦呀屈呀幾乎是伴著魏小巍長大的。為了魏小巍，媽媽匆匆把自己嫁了，為了魏小巍，媽媽風(fēng)里來雨里去，只為多掙一分錢，多給魏小巍攢點錢……總之是，為了魏小巍，媽媽什么都可以去做。
　　 魏東亮自顧一個接一個地吃著水煎包，咬幾口包子，咕嚕喝一口小米綠豆粥，恣意極了，好像旁側(cè)的母子倆對話壓根兒就沒有進入他的耳膜里?？禳c吃，吃完做作業(yè)去！看弟弟魏子軼碗里還有一半包子，顧不上吃，仰臉看媽媽和哥哥，魏東亮小聲呵斥著。
　　 物理課上，老師在黑板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寫出的那些解題步驟里的符號、定律，魏小巍總是到最緊要關(guān)頭思維中斷，怎么也明白不過來。講完例題，循例抽同學(xué)到黑板上做練習(xí)題，魏小巍在心里說，千萬別，千萬別……他的話還沒說完，魏小巍三個字已經(jīng)清清楚楚從老師的嘴里吐了出來。魏小巍一激靈，下意識猛地站了起來。老師，我，我，我不會……你還沒上來做呢，咋知道不會呢？快上來吧！女老師的語氣是溫和的、鼓勵式的。魏小巍不覺地抬腳走上了講臺。不出意料地，前面的步驟都做出來了，最后關(guān)鍵步驟又卡住了。
　　 他的腦門上開始沁出細密的汗珠子，手也微微顫抖起來。你可以……臺下有同學(xué)小聲提示?？此€無動于衷，大多數(shù)同學(xué)也一起說了出來。他總算顫抖著手把答案寫了上去。
　　 那天晚上，魏小巍還想跟媽媽做一次最后的爭取。吃過晚飯，他乖巧地去幫媽媽收拾，洗刷鍋碗。媽媽推著他說，出去，快去學(xué)習(xí)去吧，這兒可不用你！
　　 被推出來的魏小巍只好回屋，坐在臺燈下看習(xí)題，腦子里卻在想怎么跟媽媽說。
　　 媽媽收拾完進屋站到他背后看他做習(xí)題，心里的欣慰、滿足，通過她的氣息源源不絕傳遞給了魏小巍。溫暖的、親厚的、踏實的，可是，魏小巍分明又清清楚楚地感受了某種無法言說的壓力，像冬天里蓋的一條過于厚實的棉被，暖和，卻有點喘氣不暢。
　　 巍兒，好好學(xué)，爭口氣，媽媽為了你吃多大的苦都愿意！將來你出人頭地了，媽媽的頭也可以驕傲地抬起來了！
　　 媽，我，我學(xué)不了理科，我要報文科。
　　 不行，文科不好找工作。
　　 話到這里，魏小巍便不再多言。
　　 你要爭氣，這句話是從那個中午開始的。
　　
　　 三
　　 太陽紅著張大圓臉，潑辣辣地把它的那份熱情向大地揮灑著，蟬在樹上歇斯底里地嘶鳴，楊樹葉子在毒日頭下無精打采地慘白著一張張小臉兒。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幾個大人站在朱家坡那個家里，正在說著一件什么事。爺爺奶奶都撅著一張嘴，爸爸黑封著臉，
　　 媽媽的淚珠子則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嘩啦啦直往下滾落。
　　 爸爸取出一個小本本遞給媽媽，說，這是給你的離婚補償和小寶的生活費。魏小巍那時還不叫魏小巍，而叫朱家寶，家里人都喊他小寶，寶寶。那時的朱家寶真是朱家的一個寶貝。爸爸在外包工掙了不少錢，出來進去地開著奧迪，爸爸給爺爺奶奶、媽媽零花錢時常常是一捆一捆給，那都是從銀行里取時，原封不動的模樣。爺爺奶奶、媽媽、朱家寶，一家子都穿得洋洋氣氣的，出來進去上下奧迪車時，總會引來無數(shù)艷羨的目光，一家人的神氣便自然而然地洋溢在了眉目之間。
　　 媽媽拉著魏小巍往出走的時候，一直站著未動的奶奶忽然撲上來死死摟著魏小巍不讓他走。媽媽使勁兒拽著魏小巍，用一種至今魏小巍想起來還覺得讓人忍不住要哭的聲音說，你們不是不要他了嗎？還裝什么裝，快去抱小狐貍精給你們生下的親孫子去吧！我的小寶從此以后不再不是你們的孫子了！
　　 媽媽拽開魏小巍扭頭就走，走了幾步，停下來，蹲到他跟前，抹了一把眼淚，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寶，從今以后，你要爭氣！
　　 媽媽的那種哭腔被魏小巍銘記了這么多年，他一遍遍地回想那聲音，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慢慢理解了里面所蘊含的羞辱、無助、可憐，還有一絲絲的剛硬。
　　 就在那個夏日的午后，那條鋪滿毒辣日光的、長長的、似乎永遠也走不到頭的水泥路上，魏小巍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分裂。他還不知道，走完這條路，意味著什么。
　　 只是周圍人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已在不知不覺地改變。姥姥家這邊，大家說起魏小巍來，小心翼翼地，什么可憐見的，那個沒良心的陳世美，孩子還這么小，就不要他了……大人們說這話說的時候，常常拿眼脧一眼魏小巍，似乎確定一下他那么小小的年紀(jì)不會聽得懂他們的這些閑話的。而魏小巍常常是，裝作正玩在興頭上，你們說什么我不懂的神情，卻在側(cè)耳傾聽著。大人們的那些話，他似懂非懂，但潛意識里卻知道不是好話，每每此時，他的臉便會微微發(fā)燒。
　　 跟同學(xué)們玩著玩著，不小心惹了哪位同學(xué)，那同學(xué)立馬來一句:魏小巍你有啥可得意的，你爹都不要你了！魏小巍抬起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呆愣愣地望向同學(xué)，半天，回一句，我去告訴老師！
　　 老師來了，批評了那位同學(xué)，再遇到什么樣的矛盾，還會有同學(xué)來一句:不跟沒爹的孩子計較。魏小巍不再去告訴老師，而是使勁兒憋著眼里打轉(zhuǎn)的淚水不讓它們淌下來。
　　 關(guān)于從前，媽媽已不再怎么跟魏小巍提起，只是時時讓他爭氣。
　　 那時候，魏小巍還不知道什么叫爭氣，但他知道，只要自己聽話、好好學(xué)習(xí)，認(rèn)真做作業(yè)，媽媽那張臉就不是耷拉著的苦瓜，而是向日葵花兒了。他喜歡媽媽是向日葵花兒，所以，他一直努力讓自己爭氣。
　　
　　
　　 四
　　 本來只能容納八個床位的寢室，現(xiàn)在又多擠進來兩張床。魏小巍的床位在靠最南邊窗戶的位置。短暫的放假休整，使得大家都十分興奮，返校后誰也不急著往教室去。都在相互詢問、討論著文理科的事。我理科，你呢，我文科，我理科……魏小巍，你選的什么科？魏小巍正在愣神，冷不丁被人喊一嗓子，他一激靈。我，我……他腦子里忽然間有點短路。半天才下意識地說理科……
　　 好吧，哥們兒，馬上就要分班了，也就意味著大家要各奔東西了，現(xiàn)在趁這會兒閑工夫，咱們敞開了聊聊，或者，誰有啥絕活兒，給表演一下哈，以后回想起來也不枉咱們同學(xué)同寢室一場??！有人提議。好啊好啊，大家立即響應(yīng)。
　　 有當(dāng)即唱英文歌的，有表演武術(shù)的，有學(xué)老虎叫的。輪到魏小巍了，他不緊不慢站起來，就在床上，向著窗口的方向做了個飛鳥的動作，說，我給你們表演個飛人。大家就起哄，這算什么飛人，飛人需要飛下去才是呢。魏小巍說，今兒先當(dāng)排練，哪天打開窗戶給你們來個真的。好啊，你魏小巍，我們等著哈，哈哈哈……
　　 沒想到你魏小巍平時蔫頭耷拉腦的，還有這樣的絕活兒呀，哈哈哈……
　　 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掛在了魏小巍那剛剛長出青澀胡茬的嘴角。
　　 魏小巍邊在演草紙上心不在焉地演算著自己并不喜歡的物理題，邊支著耳朵聽那聲“鈴鈴鈴”，終于響起來了，魏小巍提醒自己，這時候還不能出去，在走廊上巡邏的年級主任尚未撤退。他耐心地等待著。等大部分同學(xué)都出去時，他跟平時一樣踏踏踏快速走出教室，飛速地往六樓竄去，快速地走到走廊盡頭找到白天他已經(jīng)偵查好的登頂梯，像只猿猴般迅捷地攀爬上了頂樓。
　　 寒風(fēng)刀子似的一下一下割著他的臉，生疼。他走到邊沿向四周望去，此刻，整座城市都在夜燈的裝扮下呈一種斑斕的色彩。他提醒自己不要往西北角看，可是這種提醒反而成了一種提示，提示他往那兒望過去。作為山城，西北角難得的大片平原地帶是這座城市的不二擴展方向。那是一個高檔小區(qū)，名叫太行相府，偌大的小區(qū)東西南北四個大門，每個大門都有兩個保安把守。小區(qū)又分了數(shù)個小院，按自然界的風(fēng)雨彩虹命名。魏小巍只去過一次，甚至，他早已忘記具體是風(fēng)和苑還是彩和苑了。
　　 那是五年前，魏小巍十歲，暑假的一天，爺爺突然開車來魏家莊接他，說帶他去市里逛一圈。媽媽錯了錯嘴唇，終于沒有說出拒絕的話。
　　 提前接到爺爺電話的奶奶早早等在了樓下，他們下了車，奶奶一把拉了他的手，心肝寶貝地叫著。帶他乘電梯上到很高的樓層。魏小巍有點暈乎乎的感覺，自己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坐這么高的電梯，上到這么高的樓層。待進得屋來，站到陽臺上，放眼一望，整座城市盡收眼底，有種一覽眾山小的快意感。
　　 中午，奶奶做了一桌子魏小巍喜歡吃的菜，魏小巍不吃，拿眼看著奶奶認(rèn)真地問，爸爸呢？我怎么沒看到爸爸。奶奶說你爸在山西工地忙呢！別管他，咱們吃。就在這時，爺爺?shù)囊曨l電話響了，爺爺看一下魏小巍，把手機屏往旁移開，點擊了接收，爺爺雖然嗯嗯哦哦，盡量不跟他們搭腔，魏小巍還是從里面人的話語里知道了爸爸一家五口正在駕車前往西藏、內(nèi)蒙古等地旅游呢！
　　 魏小巍正喝著排骨湯的勺子不覺得停了下來，他呆呆地望著布置講究的餐廳，心中那個自己一直小心掩蓋的柔軟部分有些揪疼，之后，慢慢變得堅硬。
　　 他又扭頭向五龍鎮(zhèn)魏家莊的方向望了望，不知道此時此刻，媽媽那張似乎飽含了一江春水的臉此時是啥樣的。呵呵，不跟你爭了，魏小巍小聲嘟囔的話被夜風(fēng)冷冷地裹挾了去。他試著像鳥一樣張開了雙臂，我這樣飛下去的模樣一定酷極了。他想。嘴角輕輕揚起的那一縷笑變?yōu)橐坏拦庋杆匍W了一下，隨之，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條五彩斑斕的光明大道，他再次張開雙臂，使自己呈飛翔狀，一股尖厲的風(fēng)向他裹挾而來，他借助這股推力一使勁兒向那條大道上躍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