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 擇
　　 魯勵
　　
　　 隆冬時節(jié)，寒風呼嘯，天空飄灑著零星小雨。
　　 洪洲交警大隊營區(qū)，身材修長，膚色潔白，戴著眼鏡的陽萌跟隨支隊政工監(jiān)察室楊主任到新的工作單位報到。
　　 2021年秋，陽萌研究生畢業(yè)，被省委組織部考核錄取，經(jīng)雙向選擇進入警界，在戰(zhàn)訓基地進行新警培訓合格后，安排在公安局交警支隊工作。2022年春運來臨，交警支隊洪州大隊全員上路，任務異常繁重，急需補充警力，經(jīng)組織研究安排陽萌到洪州交警大隊工作。
　　 報到當天，交警大隊長當值教導員姜元澤在單位接待了他們。
　　 楊主任開門見山，“姜教導，為確保春運安全，經(jīng)支隊領(lǐng)導研究，決定陽萌到你大隊工作。陽萌是省委組織部挑選的高材生，但他畢竟還是一名新警，對交管一線工作還較陌生，你要多幫帶培養(yǎng)哦?！?br />　　 姜元澤連聲說：“歡迎、歡迎。昨天接到通知，隊里就研究了，安排小陽到一中隊負責交通秩序管理工作?！碧砣诉M口當然該高興，而他卻高興不起來。誰不知道交管民警辛苦，近年來，想方設法調(diào)離的、跳槽的、上掛的就有好幾個，這位白面高材生十有八九留不住。
　　 其實，陽萌對秩序民警的工作已有些了解：高峰期要上路執(zhí)勤，平峰期要開展交通安全宣傳和綜合整治，執(zhí)行交通警衛(wèi)勤務。執(zhí)法全程都是在駕駛?cè)恕⑹忻竦谋O(jiān)督之下，代表這公安機關(guān)形象，言行舉止必須規(guī)范。目前正值春運時期，氣候寒冷，車流人流劇增，交管工作一定繁重艱巨。
　　 陽萌一咬牙堅定地說：“我服從組織安排?！?br />　　 楊主任離開后，姜元澤給他介紹了一中隊管轄的地段，主要工作任務，并通知一中隊中隊長來接新民警，陽萌便跟著中隊長來到辦公室，放下行囊，領(lǐng)取單警裝備，匆忙走上新的崗位。
　　 陽萌調(diào)入的中隊只有3名民警，20多名輔警，管控市區(qū)主干道、東南片區(qū)、臨巷新區(qū)。洪洲是新冠疫情防控低風險地區(qū)，不少在外工作、經(jīng)商、打工鄉(xiāng)友和外地游客駕車到洪洲過春節(jié)。路面上的車輛陡增三、四倍，稍放松管理就會發(fā)生交通擁堵。他施展新警戰(zhàn)訓基地所學的交通管理技能，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攜帶的對講機聽到輔警發(fā)現(xiàn)交通違法行為車輛的報告、接到指揮中心攔截肇事車輛的指令、傳來迎賓大道需分流車輛的信息、路口有送病人去醫(yī)院救治的求助、中隊長針對性下達交通安保勤務的指令，參加夜間整治酒駕專項行動時，姜元澤幾乎都會出現(xiàn)在他身邊，為他指點，彌補他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不足。
　　 傍晚，陽萌下班回到寢室，就像骨頭散了架似的渾身酸痛，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嘟嘟嘟”，陰毓蓮發(fā)來了微信視頻：“陽萌，累嗎？”
　　 陽萌答道：“這是我此生最充實的一天。”
　　 陰毓蓮鼓勵他：“累筋骨，練意志?！?br />　　 “你的工作崗位越走越高大上，我卻從支隊下滑到中隊，你我的差距越來越大了，你會不會變心啊？”。
　　 “我們交往了這么多年，你對我還不了解？我是那樣勢利的人嗎？如果我勢利的話，你能入我的法眼嗎？我還會和你視頻嗎？” 陰毓蓮的聲音提高了8度，明顯有些生氣。
　　 “好，這是你說的哈，我就放心了！”陽萌笑嘻嘻說道，心里感覺蜜一樣的甜，一天的疲勞煙消云散。
　　 陽萌照例每晚都與母親視頻通話，他打開視頻?！皟鹤?，我們在準備年貨了。工作累嗎？當警察適應嗎？”諸小芹幾乎每天都在重復這句話，這是一位中國母親對子女的牽掛。
　　 在研究生畢業(yè)接受組織挑選時，他和女朋友陰毓蓮都熱血沸騰選擇了當警察，一起參加新警培訓，他們互相勉勵，克服重重困難取得了優(yōu)異成績。工作幾個月后，她從市公安局借調(diào)到政法委，自己從交警支隊來到交警中隊，這回她的表態(tài)算是吃了定心丸，但母親的嘮叨一點都沒有少。是的，他們是省委組織部挑選的高材生，本可以選擇省上好單位，工作不像基層這樣辛苦，起步臺階高、晉升空間大、工資也可觀，在親朋好友面前有面子，可他們偏偏雙雙選擇了警察，把母親氣的不輕。如果知道自己調(diào)到中隊站馬路了，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水，天天當“吸塵器”豈不是要暴跳如雷？如何做通母親的工作，這是陽萌的一塊心病。
　　 陽萌的父母都是供銷社職工，企業(yè)改制后，他們都在私營企業(yè)打工，省吃儉用續(xù)買社保、醫(yī)保，傾注一生供他讀書，在山城買了一套兩居室的住房，現(xiàn)退休在家，過著普通市民的生活。
　　 父親陽才德是個大大咧咧的人，母親諸小芹事無巨細都管。她惦念兒子，每天晚上都要與兒子視頻一會。
　　 “兒子，你適應現(xiàn)在的工作嗎？不適應的話趁早給組織報告哈，換個部門還來得及”母親每天都重復的叮囑。
　　 “媽，我適應現(xiàn)在的工作，與毓蓮交往正常。”陽萌簡明回答，結(jié)束通話，他的確想休息了。
　　 正準備洗漱，聽到輕輕的敲門聲。請問那位？”陽萌問。
　　 “是我，姜元澤。”
　　 陽萌立即開門：“姜教導，還沒休息??？”
　　 姜元澤遞給他一個小瓶子：“我泡的藥酒，化解疲乏頂用，哪里疼痛擦哪里，早點休息。”
　　 陽萌半推半就地接酒，看著姜元澤的背影，感到很溫暖。洗了熱水澡，在疼痛處擦了藥酒，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半個月后，在姜元澤的暗助下，陽萌嫻熟地掌握了交通秩序管理、交通分流等常態(tài)工作技能，疲乏了，睡前擦了藥酒還真管用，身板越來越結(jié)實。
　　 春節(jié)假期，路面人車流量大，交管民警全勤上路，節(jié)后補休。
　　 為了不讓母親擔心，陽萌以疫情期間跨省出行受限制為由，婉言推辭回家過年，每天帶著輔警在金安大道、五一公園等路口執(zhí)勤，指揮車輛分流通行。
　　 姜元澤駕車來到五一公園路口，帶來食堂準備的盒飯，民輔警們把警頭當餐桌，輪流吃飯。目睹陽萌一招一式干凈利索，還真有范，姜元澤覺得這小子悟性高，頭腦活，“孺子可教也！”
　　 陽萌被同事?lián)Q下來正準備吃飯，一位中年人駕車一個急剎停在陽萌身邊，“警察同志，我爸突然昏迷，需急送醫(yī)院搶救，我們是外地人，能不能幫個忙引下路?！?br />　　 “能！”陽萌顯然未加思索，堅定地說。
　　 “小陽，你駕警車領(lǐng)路，這里有我。”姜元澤當即表態(tài)。
　　 陽萌迅疾放下盒飯，跳上警車，開啟警燈，用喊話器一邊高喊“請讓一讓！請讓一讓！”領(lǐng)著求助人向洪洲醫(yī)院疾馳而去，一邊向指揮中心匯報情況，要求醫(yī)院立即做好接診準備。到了醫(yī)院，陽萌幫助醫(yī)生小心翼翼抱出老人，迅速送入急診室。在返回崗位的路上，陽萌覺得自己為群眾辦了一件實實在在的好事，心里很有成就感。
　　 看見陽萌返回，姜元澤遞上盒飯，輕輕拍了拍陽萌的肩膀，和藹地說“餓了吧，趕緊吃飯?！边@輕輕一拍，陽萌仿佛觸電一般，這分明就是一位慈祥的父親對孩子的疼愛。
　　 時間一天天過去，陽萌也在一天天成長。陽萌感到姜元澤話雖不多，仿佛長了一雙透視眼，精準點撥著他的困惑，引導自己成一個業(yè)務精良的交警。
　　 這些天來，他的確很累，但每當他疏通完一次車流駕駛員向他報以微笑時、當每次截停肇事逃逸車輛抓獲犯罪嫌疑人時、當每次為重癥患者完成引領(lǐng)開道爭取到寶貴救治時間時、當每次把走失的老人小孩送回家群眾千恩萬謝時、當每次護后小學生向他行少先隊隊禮時，陽萌都會覺得今天很充實感；這個警隊很好，領(lǐng)導帶頭上一線，民輔警各司其職，加班加點隨叫隨到，整個營區(qū)干凈整潔；學習氛圍濃厚，政治法律學習、業(yè)務技能比武一個不拉，踴躍發(fā)言談體會收獲；文娛活動豐富，象棋、籃球、乒乓球、羽毛球興趣小組皆有，工作之余比拼技藝；食堂餐也很不錯，葷素搭配，品種多變，無論你去的多晚，食堂阿姨總是面帶微笑；還有姜教導，經(jīng)驗豐富，在他身上有學不完的東西，而且對人和善，如同家庭長輩，讓人感到心里暖暖的，警隊就像一個溫馨的家。他越來越覺得，自己選擇的警察這個職業(yè)沒有錯。但是，母親那關(guān)怎么過呢？
　　 春運結(jié)束，陽萌補假，諸小芹犒勞陽萌時不忘盤問他的工作和生活，從一些交流細節(jié)隱約發(fā)現(xiàn)兒子的崗位不輕松。于是，決定親自到洪州暗訪。
　　 來到洪洲，諸小芹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正在寒風中不停地揮舞手臂的交警正是兒子，氣不打一處來。兒子研究生畢業(yè)，放著省城的好工作不干，非要報考警察。當警察也就算了，還來當交警站馬路，丟人！看來，和小陰的戀愛關(guān)系遲早要告吹。她越看越失望，越想越生氣。于是，她乘出租車來到交警大隊，等兒子回來好好談談。
　　 這時，一位中年人一手拿著錦旗，一手扶著老人來到交警大隊值班室。恰好，今天姜元澤值班。
　　 諸小芹覺得那位老人好面熟，像是自己的一位舊友，立即前去問道：“您好，您是不是陰善軍老爺子？”
　　 老者看見諸小芹，驚喜地握住她的手：“你是諸小芹，當年你是山城供銷社的牡丹花，哎呀，風韻猶存！”
　　 “聽說您在上海經(jīng)商成了土豪，怎么出現(xiàn)在這里?！?br />　　 老爺子說：“哪里喲，供銷社解體后，我在上海自謀職業(yè)養(yǎng)家糊口，年紀大了，商店交給兒子經(jīng)管。孫女跟隨男朋友在洪洲工作，我們父子倆專程來考察。哪知道，在五一公園時，我突然昏迷，幸好有個年輕交警相助，一路開道直奔醫(yī)院，才……?！边@會是特來找那位交警同志謝恩的。
　　 姜元澤把他們迎進值班室，遞上茶水，說：“請稍等，民警該下班回隊里了?！?br />　　 下班后，陰毓蓮定好館子。陽萌騎著摩托接上陰毓蓮，一起到交警隊，準備請爺爺和父親吃飯。
　　 來到交警隊，陰毓蓮欣喜若狂，連忙跑到爺爺和父親面前問好。老爺子轉(zhuǎn)向一旁的諸小芹介紹到，“小諸，這就是我的孫女毓蓮呀！”一聽這個漂亮陽光的女孩叫陰毓蓮，諸小芹頓時手足無措，她聽兒子講過，他女友就叫陰毓蓮，也在洪州當交警，莫非……。
　　 倒是陰毓蓮落落大方，上前握住諸小芹的手連聲道“阿姨好、阿姨好?！?br />　　 這時，陽萌看見諸小芹，不禁大吃一驚，媽媽發(fā)現(xiàn)他當交警肯定很生氣?？磥斫裉焓嵌悴贿^了，索性摘下頭盔，走向諸小芹，說道：“媽，您好！您到洪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諸小芹看見陽萌，陰沉著臉“怎么，不歡迎呀？”
　　 陽萌連聲道“母親大人，歡迎歡迎！”
　　 陽萌馬上轉(zhuǎn)過身來，與陰毓蓮的爺爺和父親打招呼。陰毓蓮的父親看著年輕帥氣的陽萌，眼前一亮，立馬指著陽萌問道：“你就是那個幫助我們開道送醫(yī)的交警？”陽萌也同時認出了他們，這么巧，竟然是毓蓮的爺爺。于是，紅著臉說道“只要老人家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老爺子一把抓住陽萌的手，連聲道謝，“交警同志，感謝你、感謝你，今天要不是你一路護送，我可能就交代了啊，你是我們家的恩人啦！”說著，就把繡著“為民排憂難、人民好警察”的錦旗送給陽萌。
　　 陰毓蓮這時叫過爺爺和父親耳語道：“您們今天考察結(jié)果如何？”爺爺說說：“上午來了那一出，還沒開始呢?！标庁股徆首魃衩氐卣f：“其實，那人您們已經(jīng)認識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時，他們不約而同地轉(zhuǎn)向陽萌，上下一陣打量，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諸小芹看見陰毓蓮，有文化、漂亮、穩(wěn)重、懂禮貌，對這個未來兒媳滿心歡喜，他們倆個小年輕如此黏糊，心里的石頭算落了地。兒子雖然皮膚黑了，但身體更加結(jié)實了，外表更加陽光了，覺得人也顯得更加成熟了。
　　 這一切，姜元澤聽得一清二楚，他站起身來說道“原來，這就是天定姻緣呀！兩家人成了自家人，一起合個影如何？”
　　 大家連聲叫好。
　　 姜元澤拿起相機，調(diào)好焦距，一聲“準備！”，齊聲高喊“耶！”
　　 合影過后，陽萌上前扶諸小芹，諸小芹一把抱住兒子，淚水在眼眶里閃爍，那眼淚也許有無奈、有不忍、有不舍、也有驚喜……
　　 （作者單位：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