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情孽(小說)
在移動電話還沒興起的那個時代,農(nóng)村中許多男人選擇了外出打工,從而開始出現(xiàn)了留守婦女現(xiàn)象。由于通訊的限制,夫妻間只能如牛郎織女一般兩相牽掛了。這種牽掛,是源于心理上的依賴,或是生理上的渴望,概從未逾越于此罷。
——題記
一
魯西南的鄉(xiāng)村,農(nóng)活忙時,能把個人兒累趴窩。因為文化娛樂匱乏,農(nóng)閑的時候,也能讓人無聊到無限憋屈,人們也只能閑看螞蟻上樹,夜深倏夢從前了。
今晚輕霧慢捻那一縷淡淡的憂傷,成一簾凄美的幽夢。寂寞,于是開始無邊無際,漫天漫地微微顫抖于夜的涼風中。
在這初夏的入夜時分,木嬸又在用身體想念那夢中的人兒了,那人自然是剛開春就去了遠方城市打工的木叔了。很想,很想,想得有些燥熱難耐,心煩意亂,有時竟然不得不從床上爬起來,跑到院里水井邊,一氣給自己灌上一大碗冷水,試圖澆滅那可怕的星星之火。
日子,在煎熬中一天天過去,天氣逐漸向暖。
涼水已經(jīng)不能遏制住其內(nèi)心躁動起來的波瀾了。值此寂夜月圓時,木嬸如往常一樣輾轉(zhuǎn)未成眠。索性穿著褻衣起得身來,走到虛掩的房門外。外面的月亮真圓吶,像一面鏡子。她斜倚在門框邊上,出神地仰望著星星點點的夜空。如果這圓月里能夠看得見自家男人,那該多好呀!
“噗!”木嬸差點笑出聲來,她為自己不著調(diào)的猜思羞紅了臉。
心跳有些加快,皎潔的月光映襯得她臉龐愈發(fā)紅潤。一顆咚咚的心跳得讓人更加慌亂了。木嬸決定趕緊沖個涼,壓壓這即將按捺不下的無名邪火。
拉了滿滿一大洋鐵盆涼水,吭哧吭哧弄進柴房里。
夜很靜,除了讓人不勝其煩的唧唧蟲聲,只有鄰居家的老柴狗偶爾發(fā)出幾聲嗚嗚的臆叫。
她沒有開燈,輕輕掩上門。月光由門縫,窗欞傾瀉進來。屋內(nèi)不覺暗,反而還有幾分朦朧的清亮。
木嬸緩緩褪下褻衣,皓體呈露,弱骨豐肌,玲瓏曲線陳于似水月光下。她纖手憐惜地游走在自己曼妙的身軀上。輕抬步,足尖緩緩探入鐵盆,稍微一頓,又慢慢地坐進盆內(nèi)。水有些涼,但是足以驅(qū)散寂寞女人的心火了。她撩著涼水涂抹在豐潤的肌膚上,讓自己的心也隨著一起沐浴起來。
心頭的躁動漸漸被涼水湮滅,木嬸不由地嘆息一下,苦笑著干脆仰躺在盆中,讓水沒過自己身體,只留下鼻孔喘息。
木嬸才剛?cè)鲱^的年齡,一副任憑風吹日曬也不減其色的瓜子臉,依舊如院內(nèi)那株盛開的牡丹,嬌艷欲滴,又仿若夏之玉蘭,明艷溫馨。木嬸就是這般的美,只是美麗的眼神中隱隱閃現(xiàn)著不為人道的抑郁。
平淡的日子咋就給過得有些水深火熱了呢。
二
臨近夏末,萬頃青紗帳一下就長起來了,四野如碧海潮生,天地間更加生機勃勃。農(nóng)家人施完最后一遍肥,玉米地里除了一遍雜草,總算可以短暫地休息一下了。
每到這個時候,村頭樹下、巷尾屋山頭陰涼地里,總能遇見三五一群的男女老少,聚在一起侃大山,缺大空。女人們往往會熟稔地納著鞋底,細針白線,在充足的日光下,有些閃眼。男人們自然就是煙不離手,吞云吐霧,深吸一口,緩緩打鼻孔濾出來。要是不小心煙到了女人,定會被嬌嗔的粉拳擂上兩下,賤賤的男人還挺享受。嘻嘻哈哈的人們倒也不耽誤吹牛,上至天文地理,時事八卦,下至到東家葫蘆西家瓢。直至大到國際風云變幻,總會有人能一番唾沫星子四濺,說的子丑寅卯頭頭是道。其間當然少不了那些誰誰家男人掙了多少錢,誰誰家女人,在男人不在家的時候,忽然換了多少件新衣服,吃穿用度變得“闊綽”了,八成是……那些揣著謔意的妄測,總是每次侃大山的重頭戲。之后,人們要么嘆息一番,要么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謔浪笑敖,再然后自然是趾高氣昂地一通鄙棄,好像自己才是圣人門前那棵松。
木嬸自然也是這其中的一員,只是難得見她開口,總是在一邊靜靜地聽。到了該笑的時候,才會稍揚唇角,以示配合。這村子里,做人可不能太疏群了,不然可就要被孤立了,到時候指不定背后就有一大堆長舌頭對你指指戳戳。
待到日頭稍西斜,氣溫略略下去一點,人們才嘻嘻哈哈去田里,看看莊稼長勢,順帶給自家的青山羊割一些嫩草。農(nóng)閑間隙也就這樣慢慢打發(fā)了。
木嬸是個閑不住的人,男人不在家,要強的她,除了把地種得有模有樣,家里幾頭青山羊也養(yǎng)得膘肥體壯。每次看著幾頭羊圓肥滾滾的架勢,她心里美滋滋地笑著,要是能保持下去就好了,年底可不就是一筆可觀的收入。不僅孩子上學的費用有了著落,還可以給老木買上幾瓶好酒。
每天傍晚從腳踏三輪車上拿下青草,飼喂那幾只寶貝羊,這是木嬸每天最快樂的時候??粗騼簜兂缘媒蚪蛴形?,如花般的笑意不時地在她那彎鳳眉上跳躍。
當然,還有一個羞于啟齒的小秘密:夜深人靜時,輾轉(zhuǎn)在床上想念木叔。
三
木叔其貌不揚,面瓜臉,兩腮微墜,身體略顯胖,矮壯敦實,遠遠看上去著實像是一個大木瓜,木叔的名字便是村人們因此戲謔得來。不過他天性憨厚,為人隨和,在村里人緣極好。
老木小時候家境不好,小學都沒畢業(yè)。那年月的農(nóng)村人,基本上很少出門,也無處去學技術(shù),所以他掙錢門路也很少。也就是這兩年時間,跟隨村里的包工頭到青州的建筑工地干點體力活,家里才開始慢慢有了一點點積蓄。他有一身力氣,趁著年輕,很想多掙幾個錢,讓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過得舒服一些。在工地上干了幾個月,沒學會砌墻,也就只能在塔吊下面裝磚打灰了。
木叔不吝嗇自己的力氣,很賣力地干活。為了多掙錢,原本是兩個人的活,憨憨厚厚的老木愣是請求包工頭給自己一個人做。起早摸黑地干啊,干啊。每天收工以后,拖著酸痛倦怠的軀殼,他必須花上兩塊錢,給自己買兩袋一斤裝的板橋酒,然后仿佛拷著腳鐐一般,一步一步挪去工地上的小吃攤。再花上三塊錢,一塊錢買咸水花生豆,一塊錢買五個山東老饅頭,剩余一塊錢,就舍上老臉請求老板多多少少給點青椒炒雞皮。一通猛造,一路跌跌撞撞,暈暈乎乎的老木又回到工地,一頭扎進自己凌亂不堪的小窩。剛倒下去的瞬間,呼嚕聲已然驟響。有工友忍不了他的噪音,會半開玩笑地一腳蹬在他屁股上。然而,他太累了,此時此刻,大概就是天塌地陷也難以讓他醒過來。
轉(zhuǎn)天,蒙蒙亮,又是生龍活虎的老木,早早又開始了一天的搬磚運動。日復一日,老木也就這樣熬下去。每次想起家里的孩子老婆,他疲憊的身子立馬又像打了雞血,什么艱難困苦能擊垮一個心有方向,努力為之奮斗的男人呢?
每個季度末的最后一天,是領(lǐng)取工薪的好日子。這一天更是木叔無比開心的時候,拿到錢的下一秒,就是跑去離工地不太遠的一個報刊亭給家里打電話。
電話是打給老家村頭小賣部上的,家里沒多余的錢安裝一部五百元安裝費的固話。
從家到小賣部,不遠,可也不算近。每次聽電話,衣著合體的木嬸都是一溜小跑奔過來,嬌喘吁吁,胸前的小兔子顫巍巍地跳動,惹得路邊閑磕牙的村人都要偷偷側(cè)目,更有幾個小子不懷好意地偷樂:“木嬸,慢點跑哦,不要摔倒嘍?!薄皾L!”她總是頭也不回地斥罵兩句,一群癟犢子玩意,懶得理你們,腳下卻是緩了緩。
等待的這幾分鐘,老木很興奮,不停地在報刊亭邊搓著手轉(zhuǎn)圈圈,那個就要響在耳邊的幸福,讓他難以抑制自己狂跳的心。他面前好像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媳婦那吹彈可破的笑臉。想媳婦嘍哇。
接通電話的一剎那,這老木醞釀了半宿的體己話,竟然磕磕巴巴沒有說出來,期期艾艾地告訴媳婦:“領(lǐng)到錢了,趕明有工友回老家,托他給家里捎回去,真舍不得花錢給郵局手續(xù)費?!?br />
放下電話,老木抬手賞自己一個嘴巴,嘴笨的東西,咋不知道問問媳婦過得怎么樣,孩子好不好。一陣陣懊惱盤旋在木叔心頭。他不知道的是:木嬸其實更想他。
四
待到青紗帳棵棵上開始出天櫻了,短暫的農(nóng)閑也即將結(jié)束,又要開始準備秋忙了。
前幾天剛下過雨,玉米隴行里雜草又起來了,水靈靈的,盡是些山羊很喜歡吃的青草。木嬸如往常一般下地除草,查看莊稼長勢。她心里有老大的自得,老木不在,自己也可以把家里照顧好,哼,等他回來,必須夸夸自己。自己這樣想著,結(jié)果倒把自己逗得噗嗤一笑。這一笑,竟惹得本來毒辣辣的日頭也不由溫柔許多。
玉米穗子越長越大,有些人家已經(jīng)急不可待地開始去田里弄幾個穗子嘗鮮了。在這個古老的村子里,總有幾個老態(tài)龍鐘的老頭老太太,整天背著糞箕子在地里晃悠。不知道的以為他們在割羊草,熟知他們底細的村里人就會在心里斥上幾句“老不羞”。原來這幾位,割草就是幌子,實際上,糞箕子的草下面是偷掰的別人家玉米穗子,每次不多,仨倆五個。真讓人懷疑莫不是上輩子給餓出心里陰影了?
木嬸家男人不在家,玉米地更是經(jīng)常被他們光顧,真是讓人頭大呢,不得不經(jīng)常跑去地里查看。
幾天沒下雨了,地里漸漸有些干燥。沙土田地,不聚水,地面上都是干松松的。偌大的一方田地,只有木嬸一個,她也不怕,只是心里很憤憤不平,逮住偷玉米的,非要臭罵他一頓。她沒想過的是,打小沒有罵過人的她,粗話能不能脫口而出其實是個未知數(shù)。
木嬸選了一個較為空一點的地壟,把雜草薅掉,坐下歇一會兒。周圍只有偶來的微風撥弄著玉米葉子,除了這葉子沙沙的響聲,再也看不見第二人。天還是熱,順手扭開頜下兩???,感覺總算不太憋悶了,又把右手張開,在面前連揮幾下,仿佛這帶起來的一絲絲風,能立馬讓她感覺許多涼爽。
地壟行行里響起一陣輕微的沙沙聲,還沒等木嬸從昏昏欲睡里清醒,一個身形就杵在她的面前。
“二鬼子,你大爺?shù)?,想嚇死我啊!”木嬸定睛一看,頓時顯得大為嗔怒?!稗恫菽??木嬸”,二鬼子嬉皮笑臉的往她跟前湊湊,順勢也坐在木嬸身邊。二鬼子是村里一個年輕的小光棍,沒事就愛往女人堆里扎。平時有些油腔滑調(diào),倒也不太惹人嫌。油頭粉面的一副白面相,甚至還有些招惹女人們喜歡。
二鬼子開春和老木一起去了青州工地,什么時候回來的呢。
“你不是和老木在一個工地干活嗎,啥時候回來的?”木嬸隨口問問?!跋肽隳緥鹆藛h,回來看看你?!焙耦伒亩碜渔倚χ氐?。木嬸揚手作勢欲打,卻被二鬼子順手抓住小手放在嘴邊親了一口。
木嬸本該生氣的,心里卻沒來由地一蕩,二鬼子身上那股男人氣息瞬間讓她羞紅了臉,迷失了自己。她竟然呆呆地看著面前這張平日里懶得一瞥的臉,恍惚間仿佛眼巴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老木。直到二鬼子的手輕柔地攀上她胸前的堅挺,上衣已然門戶大開,她方覺察到自己已經(jīng)仰臉平躺在地上。
方待掙扎怒斥,不料二鬼子一下嘴對嘴親了上去。敏感的木嬸剎那間酥軟無力,心里在掙扎,身體竟不聽話地配合著二鬼子。木嬸輕輕閉上眼,任一滴輕淚自潔白的臉頰滑落,她陷入了久違的男歡女愛間。頭腦里殘留的那一絲愧疚,讓她喉間無聲地喚出:“老木啊?!?br />
青紗帳間的小路,被曬的有些發(fā)白發(fā)燙,沒有半絲風,玉米葉子無精打采地略略下垂,世間萬物竟沒有誰在意那些羞羞的事……
二鬼子凝視著臉上紅暈未消的木嬸,單舉著右手掌,好像圣潔的情郎面對著自己鐘愛的姑娘:“我會對你好的?!边呎f邊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沓暫新的老頭票,掰開木嬸攥得緊緊小拳頭,拳頭因為太用力顯得有些發(fā)白。二鬼子把錢塞進木嬸手里:“你拿去花吧,沒有了我再給你?!蹦緥鸩徽f話,只有兩行淚水緩緩順著面頰落下來,又無聲無息地滴在凌亂不堪的地壟上,只有天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滋味。
五
轉(zhuǎn)眼玉米葉子泛黃了,天櫻發(fā)蔫變黑粘在玉米穗子外,快該秋收了。
中間二鬼子和木嬸又好過幾次。每次都帶著東西來,走的時候都給木嬸留下一沓錢。木嬸心里很想不讓二鬼子進門,她不能再對不起木叔了。但是嘴上抹蜜的二鬼子總有辦法讓她開門,總有辦法讓她開心。每一次木嬸內(nèi)心都是充滿矛盾。她的心想要拒絕,可是終歸拗不過自己的身體。
兩個人雖然沒有達到明鋪暗蓋的地步,卻也有了點戀戀不舍的感覺。
木嬸甚至有幾個夜晚居然在盼著二鬼子趕過來和自己私會,行那些茍且之事。初時的羞恥感將要消失在偷情的快樂中了。
沾了腥的貓兒好似已經(jīng)食髓知味,愣是放不下,總會時常惦記著。
老木又打電話回家了。工地馬上封頂完工,要不了半個月也該回去了。
奇怪的是,聽著老木頗顯激動的叨叨聲,木嬸心里已經(jīng)沒有了從前兩口子打電話時的那份熱絡勁。雖然偶爾會稍稍有點歉疚,但是竟還有些釋然。她知道,當再次面對老木的時候,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六
眼看眼要秋收完了,看著別人家場院里收回家的玉米棒棒堆成山,木嬸急得感覺要上火了。再不趕緊把玉米掰下來,怕是遇著孬天就完了。
聰明的━━一下就清楚事情原委了,此處遺漏了木嬸二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