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被風吹過的夏天(微小說)
那個夏天,天空很藍,他們喜歡牽著手在晚風中散步。
她說,我喜歡夏天,即便有風,也不會覺得寒冷。說這話時,她身著一件白色的紗裙,在草叢間行走,輕盈得像一陣風。他癡癡地看著,用手機定格下瞬間的美好。
經(jīng)歷了四年長跑,她和他的愛情終于修成正果,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恰逢長假,他帶著她跋山涉水,回到了生他養(yǎng)他的家鄉(xiāng)——那個青山綠水圍繞的小村莊。
她生得甜美,他長得帥氣,村里人都說,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娘拉著姑娘的手問長問短,不住地點頭。爹卻弓著蝦米一樣的身體,蹲在門口吧嗒吧嗒抽煙。
入夜,一輪月亮爬上樹梢。他和爹并排躺在炕上,爹的臉浸在月光里,胡須隨著嘴唇抖動:挺好個姑娘,可惜那樣的家庭。
他的心里咯噔一下,瞅瞅里屋,壓低嗓門堅定地說:她是個好姑娘,我要娶她。
爹沒再吱聲,陷入了沉默。遠方響起幾聲斷斷續(xù)續(xù)的狗叫和風吹過屋頂?shù)乃⑺⒙暋?br />
幾天后,他們收拾行囊,打算返城。臨別時,娘從柜子里摸出一張銀行卡,悄悄塞到他手里。爹面色凝重,將他拉到一側(cè),叮嚀了半天。
他們的婚禮簡單而浪漫。租住的樓頂擺滿了鮮花,他站在花環(huán)中,摟著她的肩,指著遠方的一處樓盤信誓旦旦:將來,我要在那里買一套房子,寫上我們的名字。她紅著臉一個勁兒點頭。
幾個月后,他為公司贏得一個項目,獎金不菲。他悄悄開始了買房計劃,千挑萬選,相中了一套。當摸出父母給的銀行卡時,爹的話語突然在耳邊回響,他思慮再三,在房本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為啥沒有我的名字呢?她翻開房本,臉色沉了下來。
因為這套房里有父母的存款,所以……他支支吾吾解釋,她黯然轉(zhuǎn)身,那夜,他們第一次分床睡,伴隨著呼呼的風聲,他一宿無眠。
好在,公司效益不錯,他常常加班,動輒忙至深夜。很快,他又掙得一桶金,他將錢悉數(shù)存到卡上,在生日那天送給她,想給她一個驚喜,誰知,她卻反應(yīng)淡然,微微一笑:好,我先替你收著。
時光飛逝,轉(zhuǎn)眼兩年。期間,他的父母專程來過兩回,一再提醒他們:該要個孩子了。
她和他相視一眼,面露慌張。他們何嘗不想要?可兩年了,一直沒動靜。多方奔走,尋醫(yī)問藥,她硬著頭皮灌下了一碗碗湯藥,可依舊腹部平平。
不得已,二人去做試管嬰兒。一次次失敗,一次次重來,從手術(shù)室里出來,她如同小死一般,面色慘白。她虛弱地問他:這次如果還懷不上……我們抱養(yǎng)一個怎么樣?他并不看她,扭頭望向墻上的寶寶宣傳畫:我們一定要有自己的孩子。看到他一臉堅定,她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秋去冬來,依然一無所獲。她常坐在深夜里怔怔發(fā)呆。他是獨生子,公公婆婆盼孫子快盼瘋了。
那日,天氣降溫,屋外寒風凜凜。他下班回家后,沒有看到她,卻看到桌上照例擺著飯菜,旁邊有一個文件袋。打開后,他的血頓時向頭上涌,里面是兩份離婚協(xié)議書。伴隨著“當”的一聲,那張銀行卡掉了出來。
她什么都沒帶,凈身出戶。他瘋了似的找遍全城,他們一起干過的公司,一起呆過的校園,一起住過的出租屋。最后,他找到她從小生活的出租大院。
那是一個大雜院,上大學前,她和養(yǎng)母一直租住在這里。養(yǎng)母幾年前已經(jīng)過世,面目慈祥的鄰居老太喊住了來回轉(zhuǎn)圈的他。
老太說:我是看著妞妞長大的,她從福利院接來的時候,還是一個小不點兒。這孩子從小就有一個心愿,能搬離出租屋,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這些,我都知道。他將包里的房產(chǎn)證和銀行卡一一翻出,托舉在手里,挺直了腰板大聲說道:您看,該有的全有,而這些,我只用了三年,我不知道,她還有什么不滿足?
你以為她要的是這些?老太輕輕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他:或許,離開也是一種成全。老太嘆了口氣,掉轉(zhuǎn)身走了。
伴隨著一陣狂風,空中烏云密布,一場醞釀已久的雪眼看就要落下。他裹緊衣服怔在原地,任頭發(fā)在風中凌亂。他知道,記憶中的那個夏天越走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