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說好不分手(小說)
一
老齊坐在火車過道的小折疊凳上,板凳不大不小,正好放得下他的屁股。他低下灰白的頭,用一雙青筋突暴的手,從半舊的紙塑袋子翻出水杯、一小瓶勁酒以及鹵花生鹵雞蛋,放在兩個折疊椅之間的小桌子上。心想等一會吃好喝足了,爬上火車的上鋪位就再也不下來了。
這些年,他常年在南方的建筑工地上奔波,身體干瘦而敏捷,滿是褶皺的臉黑黝黝的。他的顴骨有點高,兩鬢灰白,微微下陷的眼窩里,一雙深褐色的眸子有點渾濁了。
這正是下午四點多鐘,六張床鋪上的人們都陸續(xù)到齊了,他們放好自己的行李,分別坐在下鋪兩張很窄的小床上,低頭看手機或有一句無一句地聊天。
老齊不想和陌生人說話,他扭頭看著沿途深黛色的樹木和墨綠色的莊稼從眼前一掠而過、又漸漸地向后退去。正如他把自己的家和家里的那些人挽成一個結,留在了雨濛濛靜寂寂的齊家坡。
這次回來,老齊在兒子家休養(yǎng)了兩個多月后,狠狠心與余化雪簽定了一紙離婚協(xié)議,結束了與她三十年的二婚生活,然后又在兒子家待了一個月,踏上了南去的火車。
迎面而來的大大小小的水塘像鏡子一樣,在太陽余暉的照耀下,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輝。一條兩米寬的河水像玉帶一樣跟著火車鋪展著延伸著,轉眼就消失在綠色的土地上不見了。
老齊隔著車窗的幔簾,瞇著雙眼想像著水里面一定有很多魚,活蹦亂跳的黑邊鯽魚紅尾鯉魚,扎著兩條辮子的余化雪蹲在魚桶邊望著他笑??扇缃袢甑姆蚱蘧瓦@樣走到了盡頭,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
他自己的兒子鐵頭是這樣說的,都是錢惹的禍,這些年,你在外頭賺的血汗錢全部交她了,你養(yǎng)粗了她的腰養(yǎng)肥了她的膽。你現(xiàn)在老了,賺不到錢了,你還指望她會對你好么?
老齊覺得他兒子說的有些道理,要不是這兩年鬧疫情,要不是他私自給兒子匯兩萬塊在鎮(zhèn)上開餐館,她也不會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她得好菜好飯好酒地伺候他,過了正月十五就放他出門,到了臘月里,就一遍又一遍地打電話招他回家。他跟隨返鄉(xiāng)的農(nóng)民工一起擠上火車,回家后把自己身體里積攢了許久的激情和工資卡上的錢如數(shù)交給她……一年又一年,周而復始。
記憶中的那條白亮亮的河流在一塊墳場旁拐了一個彎,小齊看到拐彎處走來一個挎籃子的鮮活女人。他撒網(wǎng)捕魚賣錢補貼家用,她買魚催奶水哺養(yǎng)六個月的女兒。他離婚有兩年多,她死了丈夫有小半年了。小齊瞥一眼化雪胸前鼓囊囊的兩坨肉,正碰上她火辣辣的眼睛里羞澀澀的笑。
等到冬天河水結冰的時候,兩個人緩慢慢地靠近了。在一個飄雪的下午,他倆悄悄地抱在一塊親嘴取暖,化雪家的爐子上燉著小齊送過來的兩條半筷子長的大鯽魚,它們正咕嘟咕嘟地唱著歌呢!
那年小齊二十八歲,化雪比他小四歲,他倆可不管什么門當戶對,也不理會村頭田尾的女人們?nèi)绾螖D眼弄眉,反正是孤男寡女是過來人。那天挨黑兒,兩個家伙吃了魚肉喝了魚湯,就在化雪屋里的一張舊床上抱著睡了。第二天清晨剛睜開眼,他們翹起小指頭來拉勾勾,說好今生今世不分手……
翻過年來,小齊便分幾次用板車拖回了化雪的鋪蓋行李和鍋瓢碗盆。那天,她穿著嶄新的紫色羽絨棉襖、系一條滑滑的紅絲巾,抱著小兒子牽著大女兒,到兩公里外的齊家洼跟小齊一起過日子。
這半路夫妻領著四個孩子在一起生活了兩三年后,有一天夜里,化雪從小齊的胳膊里掙脫出來,半支著身子對他說,他爸,要不你也出去弄錢吧!村子里的男人們都去珠海和廣州去砌房子建高樓了,哪一個回來不是口袋里鼓鼓的?你不能總在家里彎著腰種兩畝田打幾斤魚過日子呀!這群娃兒都交給我,反正一只羊子是趕著走,一群羊子我也得攏堆了趕著走。你放心,我就只當鐵頭兩兄弟是從我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
小齊嘟囔一句:不是說好我們不分手嗎?化雪嘻嘻地笑著戳他臉頰骨說,你可真沒出息!
只過了幾天,小齊就打通了村東頭齊家金的長途電話,他倆可是光著屁股長大的兜兜朋友,家金說你舍得白雪娘子呵?小齊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舍不得也要舍。幾天后,小齊擠上了去廣州的火車。
二
剛到九點,火車上的人們都爬上自己的鋪位睡了,過道里只剩下老齊一個人。小桌子上的癟酒瓶子空了,鹵菜也吃得差不多了。
老齊這么早可睡不著,這次過年回家,他在小兒子鐵頭家住了接近四個月,他每天晚上不是翻來覆去地搗鼓兩部手機,就是睜著眼睛在床上胡思亂想。
年前,老齊把自己建的三層樓房,留給了化雪和她沒成家的兒子,自己凈身出戶,回到爹娘留給他的舊屋和兒子一家三口一起住。早在兩年前,兒子找他要兩萬塊錢,想把舊屋推倒建三層樓房。余化雪堅決不同意給錢,老齊只好找家金借一萬塊給兒子。去年夏天,鐵頭要盤下一家倒閉的游戲機室開餐館,化雪攤開雙手翻著兩只白眼朝他吼,你大兒子結婚做房子,小的建房子又開館子,樣樣找你要錢,你在外頭開銀行??!
“我是他老子,我不該出幾個錢幫他們找碗飯吃么?”
“不是我表妹夫照顧你,你能做這么輕閑的事賺到這么多錢?嘁!”
兩個人話不投機,老齊先閉了嘴巴,他蒙頭藏在被窩里,鼻子酸酸的,喉嚨有些哽咽。接下來,化雪幾天都不理他,老齊一氣之下,在臘月二十八那天晚上與化雪大吵一場,便搬到兒子家去住。
老齊和一輛打不燃火的舊摩托車、一條骯臟的老花狗住在潮濕低矮的一樓,有幾只小老鼠時不時地從墻角探探出頭來瞅著他,老齊沒好氣地撿起一只鞋子朝它們擲過去:化你媽的雪,雪都化成了水,老子拼了這條老命也要幫兒子把樓建起來,讓你個臭婆娘看一看!
化雪倒是有幾回打電話發(fā)微信叫他回去住,老齊態(tài)度堅決地回絕了她,末了還忘不了加一句:你準備好,過了年就離婚!
住在兒子家的日子里,他每天做飯洗衣接送孫女上學放學,口袋里的幾個錢算著捏著,最后還是從手指縫里溜掉了。村里哪家老屋里走了老人、哪家新房里添了娃兒,家里每天都要上街買點葷菜,老哥兒們聚一起了喝杯茶聊天耍紙花牌,老齊不都得掏腰包嗎?
老齊去接放學后的孫女回家,念念總是將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塞進爺爺粗糙的大手里,另一只手指著道路兩邊吃的喝的要他買。小東西嘴巴甜得很,每次從老齊手上接過好吃的,都忘不了用她稚嫩的童聲說唱一句:爺爺,我愛你。
按化雪的話說,老齊是個實屁眼子。這些年,他在外賺的錢一分不少地交給了老婆,男人養(yǎng)家活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苫┑亩亲硬淮?,胃口卻怎么都填不滿。這幾年外頭鬧疫情,房價下跌,建筑行業(yè)也受到了影響,化雪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要人民幣。她說你前幾年每年帶回來的都是八萬哦,你去年帶回來的是六萬多呀,今年你怎么只交我四萬塊?你把老板發(fā)工資的憑證給我看看。
老齊就給老板就把留在手機上匯錢的憑證打開化雪看,說有一萬我要留給自己花(其實是還給家金),還有一萬我要留著過年給老舅公和三姨媽去拜年,還得給娃兒們壓年錢呀!化雪就扯著嗓門跟老齊吵架,老齊借著酒勇,把這幾年積在心頭的怨氣都發(fā)泄出來,兩個人直吵得天昏地暗聲嘶力竭才罷休。
兒子知道他們吵架后,很氣憤地說道:爸,你每年都把賣命換來的錢一坨一坨地交給了那死婆娘,現(xiàn)在你想從她手里摳一硬幣出來都難!老齊躲過兒子的眼光,垂著花白的頭,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過完年,老齊就催著化雪,到鄉(xiāng)政府辦了離婚手續(xù)。
這么多年,老齊賺的血汗錢都裝在化雪的口袋里,建了幾十年房子,現(xiàn)在只落得跟兒子擠在一個低矮潮濕的房子里過日子。
三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老齊下了火車到了東莞。下午他就出六百塊錢在離工地很近的城中村,租了一間30平米的套房。他心里明白,這一次出來,可不是半年或幾個月就要回家的。得沉下心來站穩(wěn)腳跟好好地賺錢。只有在鎮(zhèn)上幫兒子買了房子,他才能夠在齊家坡的鄉(xiāng)鄰們跟前抬起頭來。才有顏面在兒子媳婦面前大聲說話。
老齊安頓下來后,就跟家金打電話,報告說他已經(jīng)來了租了房子。家金說活兒給你留著呢,從一樓鋪起,80X100的磚,一塊磚有二十多斤重值一百多塊錢呢!你一層層樓地貼好,一直到十八樓,再上面的十幾層樓已經(jīng)有人在貼了。電梯現(xiàn)在是不能開的哦,吊車早就把地磚送到每個樓了。光鋪地磚就夠你忙活小半年的,……四川的小矮逼(畢),兩口子每天可以賺千把塊錢嘍!
老齊不羨慕別人弄多少錢,他跟家金說,我就在你手頭上拿工資吧!我一個人做多做少沒壓力。
家金“嗯”了一聲,說你跟化雪在家里扯什么筋?我就不相信你們真的斷得了!
老齊把行李箱的兩件舊毛衣掛到出租屋的衣柜里,他回答道,斷都斷了,還有什么斷得了斷不了的!
前些年,老齊一直跟著化雪的表妹夫在深圳龍崗工地上做工。表妹夫還比他還大兩歲,手下有三十多號人,老齊就跟著他在工地上做防水補漏、守工地上的材料等雜活。每年年底他都可以拿個七萬八萬的回家。去年春到了廣東,老齊就不想再依靠她的表妹夫了。他跟著家金到東莞來,東莞這幾年發(fā)展勢頭很快,建好的房子比深圳龍崗還賣得快。他想趁自己還做得動,掌握一門技能,腳踏實地地再干上幾年就收手回家了。
這次回家玩了三四個月,兒子就勸老齊留家里帶念念算了??杉医鸬囊粋€電話讓他在家里坐不住了:你真的坐家里去享福啦!你手頭上有幾個錢吶?今年我們工地上到處差人,在室內(nèi)鋪地磚風不吹雨不淋的,一個月大幾千萬把塊,老伙計,你來不來?
當然來!老齊回答。天天待在家里,自己手上的幾個私房錢還真經(jīng)不起用呵!加上他與化雪分開了,他可不想閑在家里坐吃山空,被她看笑話呵!
老齊想到外頭去打工,兒子兩口子沒有反對。臨走前一天晚上,兒媳婦對念念說,爺爺出門賺錢,賺了錢回來給我們念念買好吃的、買好衣服穿咯。兒子在旁邊補了一句,爺爺賺錢回來幫我們家買漂亮的房子好不好?
四歲的念念聽得似懂非懂的,她推倒手邊的積木房子,攥緊老齊的手,張開紅潤潤的小嘴巴說道,爺爺,念念乖,念念不要漂亮的房子……我不要爺爺走!
老齊睡在床上,把這些從家里帶來的記憶片段,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里過一遍。他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得廣東今年比往年要熱得早些。自己用三十年的時間還清了前生欠化雪的債,現(xiàn)在就用這一生最后的氣力來賺錢,留給兒子孫女們吧!
四
可能是很久沒有干體力活筋骨輕散了,也可能是現(xiàn)在的地磚越做越大越來越重的緣故,老齊干到第三天后,十個手指頭合不攏,腰伸不直,兩條腿提都提不起。這天下班了,他回到出租房里,沖了澡就躺下了。
他睡了一會兒,就想到菜場口去買點涼菜,切十塊錢的豬頭肉來喝兩杯小酒。但是他先要到烏梅的美發(fā)養(yǎng)生店看一看。
去年在東莞,他刮了幾次胡子就跟烏梅熟了。他請她吃過飯吃過夜宵,還經(jīng)常買幾個小水果放在她家的茶幾上。如果這會兒烏梅還沒吃飯,老齊就想和她到外面去吃,要不了幾個錢的。
烏梅的洗發(fā)店就在離他家不太遠的新華大道。老齊邊走邊看,他看見大街上有兩家餐飲店和副食店都關門不做了,玻璃門上貼了出租和轉讓的啟示?,F(xiàn)在的實體店可真難做呵!烏梅的洗發(fā)店子生意還好吧?
早晨雖然下了一場雨,天氣還是有點悶熱。大街上有兩個毛頭小伙子打著赤膊把衣服扛在肩膀上,慢悠悠的在人行道上晃蕩著。老劉跟著一個送快遞的年輕男人迅速地闖過紅燈,走過斑馬線再拐一個彎,就到了烏梅的理發(fā)店了。
老齊正要走進店去,卻看見烏梅的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廣本車。老齊貼著小車悄悄往里面一看,有個禿頂?shù)哪腥苏蜑趺纷谧雷由铣燥埬?!不,不是吃飯,是在吃蝦。一只很大的黑鍋砂鍋里裝著滿實實紅鮮鮮的龍蝦,吃過的蝦殼子都堆放在茶幾上,蝦肉吞進了他們的肚子里。老奇不敢細看,連忙低下頭,幾大步離開了。
去年下半年的一個下雨天里的,烏梅給老齊洗了頭發(fā)、正要刮胡子的時候,他伸出兩只手摸她面前的兩個大奶子。烏梅輕輕地拍著他的肩嗔笑說:齊大哥,干什么?快把爪子拿開,小心我的刀子割了你臉巴子肉。
老齊說,只要你不心疼,你就割吧!
烏梅嬌滴滴地笑道,齊大哥對我情重如山,我哪里下得了手?
此時,老劉扭頭朝烏梅的門面望一眼,他咳嗽兩聲往地下吐一口唾沫罵道,狗娘養(yǎng)的!便邁開大步往菜市場門口走去。
第二天中午老齊下班了,他正準備到快餐店去吃飯,聽見放在瓷磚上的電話“噗噗”的響。他拿起來打開,是兒子發(fā)來的視頻。
兒子把鏡頭對準練念念,念念在手機屏幕里哭喊道:我要爺爺,……念念想爺爺。兒子低聲說了幾句什么話,念念擺著頭說,我不要錢,……爺爺,爺爺說好跟我玩的!
兒子就用紙巾擦著念念淚水模糊的小臉,說爺爺過年回來就再不走了。老齊也順著兒子的意思對念念說,爺爺過年時一定回來,回來跟念念玩??!
鐵頭喊聲爸,說你休息了幾個月,現(xiàn)在在工地上貼地磚是不是很累呀?你別強撐著,做兩三天就休息一天噢!
老齊聽了,苦笑一聲道,那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嗎?你以為我都跟你一樣啊!心血來潮了就幫滴滴車去挑土,過幾天又屁顛屁顛地去跑長途,結果一事無成到處抓蝦(瞎),現(xiàn)在餐館里的生意還好吧?
兒子面有愧色,說話的聲音像蚊子嗡嗡叫:爸,您怎么見面就揭我的短啦!現(xiàn)在是疫情之下,什么生意都不好做。老齊“哦哦”兩聲表示贊成。
鐵頭突然提高聲音像報喜似的說,爸,餐館里中餐晚餐生意一般般,我們就學人家搞夜宵賣小龍蝦賣鹵菜,蝦子生意可紅火了,每天晚上都可以賣二千多塊錢呢!
老齊嘿嘿地笑:你們也在門面上賣小龍蝦?
兒子抱著女兒親親她的小臉蛋,說念兒不哭噢,下雪的時候爺爺就回來了。我們不要爺爺?shù)腻X,爸媽賺錢給念兒買好衣服好鞋子。再過幾年,我們還要給念兒買漂亮房子呢!……爸,您相信我!老齊“嘁”了一聲,沒說話。
這時候,念念媽在旁邊插話了:爸,我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化雪,嗯……念念奶奶前天來找我們了。她問我們要不要給你帶點東西來?呃,她應該明天上午就到東莞了。
老齊大聲答應:都斷了幾個月了,誰接她來的呀!
兒子在一邊陰陽怪氣地說:肯定又來守著你搞錢唄!
兒媳婦不同意他的觀點:我看阿姨非常地誠懇,她說去了陪爸在東莞鋪地磚,給爸做飯洗衣一起過日子。說賺錢了就給我們買……
兒子沒好氣地嘟囔道,我才不要她的臭錢呢!我們自己沒長手腳嗎?
兩個人還在電話里說什么,老齊已經(jīng)聽不清了。他看見兒子的嘴巴和鼻子變大了,臉龐也有點變形。念念的手從電話里伸向他,她白嫩嫩的手指頭遮攔住整個手機屏幕,她急促而略帶哭腔的聲音清晰地傳過來:我要爺爺……爺爺,你說好跟我玩的……。
老齊關了視頻,化雪要來的消息像驚雷從他心里滾過,念念的哭聲如雨點敲碎了他的心。他從堆著瓷磚膠水的紙箱子上站起身來,俯下身用僵硬的手指頭叩一叩前天貼的瓷磚,再用一張紙皮撣一撣地上的灰塵,便蜷曲著疲勞的身子,緊貼在地面上躺下來。
不多一會兒,一串悶雷在空中徐徐地炸響,接著就嘩啦啦地下起暴雨來。雷聲雨聲像奏樂一樣伴著地板上老齊均勻的鼾聲,直到天邊出現(xiàn)一抹清新的太陽,直到他從美夢里笑吟吟地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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