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無法恢復你的容顏：
　　 斬斷的眉線，塌陷的鼻梁，
　　 耳垂下的金屬吊墜迷失了方向；
　　 明眸皓齒的笑容已顯得古怪，
　　 時間像從岡底斯山透過來的陽光
　　 刷新了她昔日女神般的面容。
　　
　　 你的嘴唇在立地廣告上說話，
　　 清澈無聲卻在風中拉響了豎笛。
　　 在威風凜凜的城市坐標下，
　　 你成為某種女性的代言人，
　　 雨中飄動的紅旗在街口
　　 招搖過市，你卻唯獨沉默不語。
　　
　　 火辣辣的電影在銀幕上激起我的快感，
　　 我和同時代的年輕人一樣
　　 記住了你。況且，你的長相
　　 清新、甜美，恍若夢中的戀人，
　　 于是，在我們記憶的書頁中
　　 那一頁沉重似鉛，翻不過去。
　　
　　 懷著對你崇敬的心情
　　 我提來熔煉的乳膠和無毒油漆
　　 像蜘蛛人似的攀上你秀美的頭發(fā)，
　　 在你女神般誘惑人的畫像上
　　 我涂上業(yè)余藝術家濃墨重彩的一筆。
　　
　　 匍匐于你山峰般的巨乳上，
　　 為你銹蝕的牙床鑲嵌上冰清玉潔，
　　 我要打開你銀幕下遲鈍的嘴巴，
　　 塞進我精心給你朗誦的祝福語——
　　 哦，愿我的生命休止于這一刻。
　　
　　 即使銅墻鐵壁我也要戰(zhàn)勝它，
　　 你的巨幅掛像融化了我的心。
　　 請告訴弟弟生活中的你同樣很美，
　　 那么我即便受到挫折也會勇敢地站起，
　　 因為你就是令我崇敬的女神，
　　 你在笑，當看到我的那一刻。
　　
　　
　　 萬圣節(jié)前夜
　　
　　 夢中看見馬頭人在舞蹈
　　 喧囂的街道成為他的打靶場
　　 他在那里獨自逍遙
　　 在噴泉面前演繹過時的圓舞曲
　　 兩三片落葉蒙住了太陽的光線
　　
　　 美人魚跳進了高樓大廈
　　 快樂地沖進了餐廳的廚房間
　　 她的鱗片融化為腥味的海水
　　 她的眼淚注入了剛出爐的餡餅
　　 順如絲綢的頭發(fā)在餐桌上舞動
　　
　　 稍晚一刻鐘就會有奇跡發(fā)生
　　 巫婆藏在蛋撻后面手舞足蹈
　　 魔鬼邊念符咒邊分發(fā)雞蛋
　　 骷髏頭狡猾地叼著一根香煙
　　 在挪威三文魚的陪伴下奇幻亮相
　　
　　 整個房間充滿了烏煙瘴氣
　　 仿佛魔術師的表演接近尾聲
　　 氣槍驕傲地領著辣椒水登場
　　 給善良的傳教士一個下馬威
　　 此刻我只聽見好幾位兒童在嚎叫
　　
　　 發(fā)發(fā)慈悲吧你要向神靈祈禱
　　 讓它在盛滿海水的冰山下捉拿妖怪
　　 你且安靜下來聽聽撒旦在說什么
　　 他說他的眼珠似乎要爆炸
　　 他的心臟會從天花板掉下來
　　
　　 你們都趕緊排好隊吧
　　 家長們帶好自己的孩子
　　 在這個餐廳里隨便抓起一只碗來
　　 你們將從天花板接住撒旦的血
　　 痛快地喝一口吧那魔鬼的血
　　
　　
　　 大象的悲劇
　　
　　 我在寂寥的大街上想說愛你，
　　 太陽當頭高照而我的心情壓抑，
　　 歲月流逝而我的年齡在增長，
　　 年輪呀它讓我純樸的心變得世故。
　　
　　 街道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我恍若來到了一片熱帶平原上，
　　 一只系著鎖鏈的象在獨自徘徊，
　　 它痛苦的眼神把陽光也變得焦慮。
　　
　　 我懷著異樣的心情觀察著這頭象，
　　 它咄咄逼人的眼睛里流著委屈的淚，
　　 它被無情的飼養(yǎng)員鎖在巨大的籠子里，
　　 人們嬉皮笑臉地朝它的耳朵里擲石塊。
　　
　　 一些頑皮的野孩子用鞭子抽它屁股，
　　 強壯的男人用繩子綁住它的大腿，
　　 智商不高的女人往它鼻子里噴辣椒水，
　　 可憐的大象四腳跪地在籠中求饒。
　　
　　 親愛的，你們可恥的人類，時機未到
　　 你們可別高興得太早，須知禁錮
　　 大象的現在僅有一根鎖鏈一個鐵籠，
　　 它的脆弱終將不能成為人類永恒的王牌。
　　
　　 終有一天大象會沖破鐵籠沖出平原，
　　 來到我們被革命洗禮后的新興城市，
　　 它會以那根被人虐待和嘲笑過的鼻子
　　 把這里的鐵路、建筑和立交橋毀于一旦。
　　
　　 就像那個以天皇自居的可恥國度，
　　 你最好把自己偽裝成珠光寶氣的婦人，
　　 那樣中國的皇帝見到你就不會顫抖，
　　 他頭頂的烏紗帽也不會從腦袋掉落。
　　
　　
　　 尼羅河之戰(zhàn)
　　
　　 愛是那個脆弱的祖國，
　　 卡薩比昂卡站在甲板上，
　　 那片甲板在燃燒——
　　 就像他的眉毛在燃燒。
　　 愛呀，滲透了他的骨髓，
　　 那個小男孩在說話，
　　 站在烈焰連天的甲板上
　　 他幻想著自己有朝一日
　　 能成為偉大的水手，
　　 愛把他的皮膚燒透、
　　 把他的心臟烤熟，
　　 站在高高的甲板上
　　 小男孩結結巴巴地講話。
　　
　　 愛是那位忠貞不渝的父親，
　　 卡薩比昂卡仰天長嘯，
　　 他明明知道自己有活路一條，
　　 海水在陽光下給他保駕護航。
　　 海浪巴結那些游泳的水手，
　　 要他們?yōu)檐姽僮尦鲆粭l路，
　　 好讓他在失敗的河岸
　　 把愛國的歌兒再次獻唱。
　　 軍官停留在焚燒的甲板上，
　　 看戰(zhàn)艦一點點下沉，下沉，
　　 他的心兒在云端哭泣。
　　
　　 愛是那個勇敢的小男孩，
　　 剝光他的衣服
　　 和父親比肩而站，
　　 愛將他粗糙的性格
　　 磨礪得光滑而有韌性，
　　 站在危險的甲板上
　　 他們命懸一線。
　　 他仿佛覺得自己剛剛出生，
　　 又像一個練習說話的嬰兒，
　　 像那在教室聽課的學生，
　　 像給自己守靈的亡人。
　　 可是一會兒他又覺得
　　 自己什么都不是，
　　 只是由于站在
　　 焚燒的甲板上，
　　 他的骨骼和船舷粘在一塊。
　　 愛用盡了它的全部力氣，
　　 將兩位英勇的男子漢
　　 送進了大海無情的懷抱。
　　
　　
　　 洋蔥賦格曲
　　
　　 我在努力地剝著洋蔥，
　　 剝著它榮耀而精致的外殼。
　　 剝第一層，我嗅到了一股芳香，
　　 剝第二層，鼻孔的欲望被艱難打開，
　　 剝第三層，我的嘴巴不住地打著噴嚏，
　　 到了第四層，恐怕我要淚流滿面。
　　
　　 這只虔誠的洋蔥擁有它的信念，
　　 它不說話，卻把沉默的語言
　　 寫在我機敏的大腦里。
　　 像我年輕時的父親
　　 我在一層層地剝離它，
　　 我剝掉一個抑郁者的虛假外衣，
　　 剝掉一個詛咒者的陰暗思想，
　　 剝掉它的狂喜，它的放肆，
　　 剝掉它奔放的裸體
　　 和那獨斷專行的藝術告白。
　　
　　 一層層剝開我的心，
　　 她看見愛情苦澀的汁液流瀉出來。
　　 一層層展露出童年的記憶，
　　 她不知道我被壓縮的苦楚。
　　
　　 看見洋蔥最好的樣子
　　 在它從來不貶低價值的內部，
　　 嗅著它潑辣刺鼻的香味
　　 在我繼續(xù)不斷地剝離過程中。
　　
　　 我們總會看見它
　　 脈絡清晰的血管的，
　　 還有那裸露的神經
　　 和植物分泌物；
　　 但是它并不因我的存在而存在。
　　 剝開內心的我痛不欲生，
　　 而被剝掉外殼的洋蔥
　　 也像我一樣，為了痛苦的
　　 愛情而陷入了無瑕的“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