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燧石傳奇(散文)
火生石、石生火,火與石是人類文明進步發(fā)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同時也誕生了中國華夏大文明。物華天寶,石與火在華夏民族歷史的天空中,就像一顆耀眼的巨星,適時地福澤著黎民。黑夜里她放出的光芒,驅(qū)散妖邪;寒冷時她送來的熱情,溫暖人間;給人以熟食,從而結(jié)束了遠古人類茹毛飲血的歷史。萬千年來她演繹出無數(shù)可歌可泣的傳奇故事?——題記
一、石緣
中國的遠古時代,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忽在某一日,北方的大地上突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頃刻間天地變色,山川、河流都為之顫動,大地上的生物一片哀嚎。
這又是一次火山大噴發(fā),熾熱的巖漿歷經(jīng)多年孕育,似乎蓄積出毀天滅地的力量,從地心接近地表,然后噴涌而出。一時間天崩地裂,吼聲如雷,沖天而起的煙塵,夾帶著電光石火,直上云霄,猶如流螢飛矢般彌散開來、遮天蔽日,使日月無光。不久,方圓幾百里的地方下起碎石雨,大大小小的石塊散落于江湖和原野。地上一切可燃之物,迅速燃起熊熊的大火……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在建筑工地的沙石料堆中,獲得一塊奇石,心有所感,靈魂似被觸動,腦海中不自覺地想象出此石誕生的畫面。
嫩江中上游的廣大地區(qū),有很多這樣的奇石,賞石界通稱為“嫩江石”,俗稱“火石”,亦有人美稱為“龍江瑪瑙”,據(jù)說是遠古自然火山爆發(fā)的產(chǎn)物。
亙古大嫩江的源頭,來自巍巍大興安嶺,經(jīng)現(xiàn)代地質(zhì)學家考證,大、小興安嶺多是由古火山噴發(fā)而形成。有地方志記載,最近的火山再次噴發(fā),發(fā)生在距今二百多年前的清代康熙年間,忽一日“煙火沖天,其聲如雷,晝夜不絕,聲聞五、六十里,其飛出者皆黑石、硫磺之類,經(jīng)年不斷”。過后由于熔巖堆積,形成堰塞,待火山進入休眠冷卻后,發(fā)育形成了今天美麗的療養(yǎng)勝地——五大連池。
而嫩江的兩大支流“訥謨爾河”和“烏裕爾河”,均流經(jīng)五大連池之地,萬千年的流水運動,大浪淘沙,滄海桑田,至使嫩江的江底及流域,江沙資源十分豐富,同時火山噴發(fā)帶出的地底幽魂,也若隱若現(xiàn)隱藏其中。
江沙是必須的建筑材料,隨著現(xiàn)代化建筑行業(yè)的興盛,那些沉積億萬年的江沙被人工開采,其間一些隱藏的火山精靈也得以現(xiàn)世,運氣好的話,還能找到一些自然造化的“硅化木”。其似玉非玉,若石又若木,看起來無疑是石頭,卻具有明顯的木材特征,樹木的結(jié)構(gòu)、年輪、紋理清晰可見,甚至連樹皮也有跡可尋。盡管是一角殘塊,依然透出遠古的信息,彰顯著時間的偉大與永恒。
自然界中,石頭雖是普普通通的物質(zhì),但經(jīng)過億萬年的育化,收納日月風雨之精華,接受大地水流之滋養(yǎng),有些已在質(zhì)地、顏色上變得稱佳,有些在造型、功能上變得出奇,比如和田玉、壽山石、太湖石、靈璧石等等,天設地造,似乎無機的死物凝聚了魂魄,冷漠的頑石有了靈性,為世界添彩,為人們所喜愛,有了無限升值的現(xiàn)實的價值。
俗話說,“黃金有價石無價”,一塊頑石可琢出美輪美奐的術藝品,能價值連城;一塊美石,可以具有無比神圣的靈性,可以風云時代,左右社會與人生。
美石的意義,有時往往超出本身的價值,通觀世界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史,無論是國外天權皇冠上的“光之山”之鉆,或神秘莫測的“水晶頭骨”,還是中華民族的瑰寶“夜明珠”、“和氏璧”,無不在政治、宗教、信仰,文化、人生、財富和權力上大放異彩,從而演繹出驚天動地或是腥風血雨的傳奇故事。
我當然并非是什么“石迷”與“石癡”,也沒有運氣和財力擁有那些稀世珍寶,只是出于喜歡,喜歡美石那細若凍冰,膩如凝脂,溫潤舒滑,爽似嬰膚的質(zhì)地和質(zhì)感,喜歡它那柔美陸離、溫情溫馨的光澤,更喜歡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無意間雕琢出的驚世駭俗。有人說,“世界上你不可能找到完全一樣的兩塊石頭”,這也是石頭的魅力。天地宇宙變幻無窮,日月乾坤龐雜繁瑣,萬事萬物無不在運動中充滿著無數(shù)和無法探知的變數(shù),人生如石,石如人生,大千世界的蕓蕓眾生,皆是時間中的過客,皆是宇宙自然天地造化的產(chǎn)物。
二、石事
我偶然發(fā)現(xiàn)的這塊美石,初時自認為是瑪瑙,有雞蛋般大小,通體微黃暗紅,質(zhì)地潤滑細膩、手摸上去如嬰兒的肌膚,強光打上去有微微透亮。形似像烏龜,又像青蛙,我很是喜歡。只是外表上還達不到工藝品那樣光滑,形狀也有些模糊,并有致命的兩道裂痕,算不得嫩江石的上品賞石。盡管如此還是喜歡,天天置于案頭,把玩數(shù)日后突發(fā)奇想,能不能以現(xiàn)代的手段與工具,把它的外表弄得更加光滑,讓它的造型更趨于完美。
也怪我不懂得石性和琢磨技術,動手時盡管找來了各種砂紙,用盡各種方法,但拋光效果均不明顯。自我設計上,要去除造型的兩處多余,還有幾處需要補充線條及形象化上的修飾,為此專門網(wǎng)購得一個小型電動雕刻機。
臨到實際動手操作時,方感到萬事并非那么容易。這塊石頭超乎我想象的堅硬,不知是工具廠家的廣告夸大其詞,還是這千古靈石的秉性難移,總之我一通瞎忙活后,折戟沉沙,只得鎩羽伏輸。
后來虛心請教懂石的朋友,了解到這不是普通的嫩江石,是可以稱之為瑪瑙,專業(yè)點說應該叫“燧石”的石頭。其硬度極高且脆,要琢磨它,必須專門的技術和貴重工具,不是我這樣非專業(yè)的業(yè)余人士所能做到的。
查資料得知,“燧石”俗稱“火石”,在中國的古代主要用于取火,有些也可制作成裝飾或?qū)嵱闷贰N疫@塊石頭,后來有人出錢欲購,我當然沒舍得出手,不是因為貴重,而為了喜歡。
既稱為火石,必然與火有很大關系。以鋼鐵與火石擦擊,可產(chǎn)生星星之火,可燃起熊熊烈焰,無論是蒸煮食物,舉行祭祀慶典,還是驅(qū)寒辟邪、求取光明,燧石在華夏民族的發(fā)展進程中,有著無與倫比的貢獻和意義。
那又為什么稱燧石呢?我想古代燧人氏發(fā)明的“鉆木取火”,成為中華古人類人工取火的重要發(fā)明,給人以溫暖,教人以熟食,從而結(jié)束了遠古人類茹毛飲血的歷史,使人類與禽獸的生活習性區(qū)別開來,進而開創(chuàng)起華夏大文明,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具有人類文明史的里程碑的作用。燧人氏也被后世奉為“火祖”,當之無愧。
聯(lián)想當時鉆木取火用的鉆具,現(xiàn)代人雖不可而知,但“燧石”的“燧”字,大概是為了紀念遠古的先祖??梢韵胂?,基于燧石的硬度及特性,就算燧石沒有直接用于鉆木,也必定是打石成刀,進行了鉆木材料的削砍。一個燧字,蘊含著很多史前文明的歷史。這時我才理解到人們起名“燧石”的真正含意。
燧石、火石,兒時的我認知當然很模糊,只以為是一塊石頭兩個名字。對“燧石”不好理解,但“火石”依稀知道。那時候,有時在誰家的老屋中或田地里,搜拾得一塊小石頭,老人們說是火石,是過去取火用的。并告誡我們,其棱角非常尖利,小心劃破手。
其實,在我剛剛懂事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火石的妙用。那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在祖籍中原偏遠落后的村子里,有兩位德高望重的耄耋老人,風和日麗的時候,常見他們坐于胡同口或大樹下。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及年齡,只知道他們是誰誰家的老太爺,當然也早已不記得了他們的音容及相貌,但有兩樣特點,至今記憶猶新,難以忘懷。一樣是垂在腦后的小辮子,一樣是抽旱煙袋時用的點火工具。
那個時代,社會、科技已有了長足的發(fā)展,盡管偏遠農(nóng)村還比較落后,但火柴和煤油燈之類已完全普及,老式火鐮子的取火方式,基本沒人再用。至于那兩位老人為什么堅持保留著辮子和使用古老的取火工具,不得而知,大概是中國老人們普遍比較喜歡節(jié)儉和守舊,而山高皇帝遠的農(nóng)村人,對新思想、新事物的接受和理解,總需要有段過程,也總是落后那么半拍,畢竟火鐮子取火,不需要花費半分錢。而從另一層面上講,那時的中國,這頭巨大的睡獅,不但正在逐步覺醒,先進的物質(zhì)生活亦正在發(fā)展過度中。
三、石火
我記憶中見過的以燧石取火的方法,很是麻煩,必須一套三件東西協(xié)調(diào)配合,才能取火成功。具體操作時,一手拿著火石和火折子,一手拿著火鐮子,拿火石的手穩(wěn)住不動,火折子緊靠火石,另一手拿火鐮子的刃口快速劃擊火石,“咔嚓”一聲,火星四濺,有時需要重復多次,待火星引燃火折子后,必須馬上用嘴快速吹氣,助火燃旺,便大功告成。
用火鐮子取火,全村只剩下那兩位老人堅持,我們小孩子感到好奇又有趣,往往偷偷地盯住看,盼望他早些想起抽煙,我們好一睹火花四射的美麗。
平時他們把三件套裝在繡花荷包里,掛在腰間,很有紳士和古人的味道。每次抽旱煙袋時取出,十分熟練的拿好,只幾下即可如愿。由于點煙可以不需要明火,他們用的火折子,都是用當?shù)厥a(chǎn)的高粱桿,在火上烘烤至半焦狀態(tài)時使用,這樣很容易被火星點燃。
據(jù)說,真正的火折子,制作過程十分復雜,有不少的講究,過去有專業(yè)的匠人和作坊制作,作為商品在市面上銷售。上乘的火折子,是以地瓜秧蔓浸入水中泡熟,取出晾干捶扁,再泡加棉花、蘆葦纓子、艾蒿等捶碎、曬干,再加硝石、硫磺、松香、樟腦等易燃物質(zhì)和多種香料,最后折成長扁樣式或擰為繩,點燃后放在有蓋的竹筒里,使用時取出來迎風一晃即可復燃起火苗。當然這是封建時代有錢人和帝王將相們家用的上品。一般的老百姓家,只好用普通草紙(冥紙)卷起來,只要掌握好松緊度,卷成于小竹筒內(nèi)可裝的粗細大小,照樣經(jīng)濟實用。
火鐮子,過去集市雜貨鋪里有買。一般為魯智深月牙鏟頭的形狀,刃口為淬火的精鋼,手柄部位有的包金敷銅、鑲寶嵌玉,再刻上麒麟噴火和龍吞火球的圖案,顯得藝術和貴氣。最便宜的是貼包上牛皮,以方便于抓握,也免得冬天冰手。
“鄰屋有聲敲石火,野禽無語避茶煙。”這種在華夏大地上,傳承了千秋萬代的火鐮子取火工具,發(fā)展到我這一代,幾乎已完成了歷史使命,大多退出了生活舞臺。過去的農(nóng)村,可能家家都有火鐮子,只是火柴的興起,準確又方便,隨即淘汰了火鐮子,經(jīng)久不用后,被遺棄到角落,成為歷史。偶爾有時被孩子們翻出來,當做玩具玩耍一番,最后又不知棄于何處。
鐵與石的撞擊,火星四濺,假如是夜間,更是十分美麗和壯觀,像夏夜的流星,像節(jié)日焰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石火給人類帶來光明,給世界帶來溫暖,伴隨著華夏文明的發(fā)展,一路湊響凱歌,書寫了歷史,建設文明。燧石就是天地自然對人類的恩賜,其中封存著火山的火種,億萬年不滅,千秋萬代永恒,賜福著人類,伴隨著發(fā)展。
世界上其他古民族怎樣取火,我不知道,但華夏古老民族,能發(fā)現(xiàn)并利用燧石取火,實是偉大的發(fā)明,其智慧和意義,堪比古希臘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
后來西方人發(fā)明了火柴與燧石槍,不知是不是受了中國火鐮子取火及古老火銃的啟發(fā),但這兩項發(fā)明傳進中國,人們既感得到了方便,也受盡了欺辱。
四、燧石傳奇
我出生長大的故鄉(xiāng),是萬古黃河沖積而成大平原,千里黃土地一馬平川,別說是山,高一些的黃土大崗也很少見,更沒有火山,當然不出產(chǎn)燧石。我祖宗十八代居住的小村子,現(xiàn)距黃河大約三十華里,村西有一道古黃土大金堤,似巨龍橫陳,蜿蜒幾百里,現(xiàn)在看來顯然已經(jīng)沒有了用途,但不知以前是不是黃河的提防。金堤何人何時修筑?不知道,自懂事起就聽村里的老人傳說:當年秦始皇跑馬修堤,馬過必須堤成。為了趕工期,他用法術定住太陽西墜,致使民工累死、餓死很多人。
村前有一條古河故道,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古河有多古?原來是何名?水量有多大?也一概不知,只聽說五里外的南岸,最早可能是一個無名小渡口,有一天停泊來一搜大紅船,后來此地就取名叫做“紅船口”,現(xiàn)今已是萬人大集鎮(zhèn),去掉口字改叫“紅船鎮(zhèn)”。
我兒時的古河道基本上已經(jīng)干枯,只在農(nóng)業(yè)灌溉黃河開閘放水時,才有人工小渠一溝水,淚淚地流淌,滋潤著兩岸的農(nóng)田。豐雨季節(jié),也能造成幾片洼地積水成沼,滋生出低矮的蘆葦叢,彰顯著古河的殘魂不滅。有時我們兒童常結(jié)伴去那里割草放羊、摸魚捉蛙。很多童年記憶中的樂趣,就播種在這個古河故道里。
就是這樣一個黃沙、野草的古河道,上世紀竟演繹出一場關于燧石的真實傳奇故事。
那是一段激情燃燒的時代,全國普遍實行人民公社化,土地收歸集體所有,各自然村莊實行大隊、生產(chǎn)隊管理。新誕生的共和國正在探索中發(fā)展,形式上不免有時出現(xiàn)激進,精神生產(chǎn)力過度膨脹,但物質(zhì)生產(chǎn)力依然十分低下,人民生活的溫飽當時還是個大問題。
生活的艱苦,使農(nóng)民們決不會浪費每一寸土地,故河道谷地中,盡管黃沙土地瘠薄,旱澇都不保收,但仍然種滿了莊稼。隨高就低的農(nóng)田,一方一塊各有其主,大多是附近村民的“自留地”(上世紀土地公有化,“自留地”是那個時代的產(chǎn)物)。
與我們村古河相隔的李村,有一戶勤勞的農(nóng)民,他家的半畝“自留地”也在河谷中,為了增加地力,多產(chǎn)些蔬菜與糧食,便起早貪黑利用工余時間進行深翻松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