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疫情下人間煙火(散文) ——申城疫情筆記
陰霾般的疫情籠罩這座城市,已經(jīng)五十余天了。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車流,人聲鼎沸的街道,飛機轟鳴的藍天,以及朝九晚五的工作……一切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與之一起變得不一樣的更有如我這樣生活在這座城市里的普通市民的心情和心態(tài),很難說清到底是什么感覺、什么心情,總之,是很不舒服。
上面這一段開頭,是我在四月二十六日寫的,今天已經(jīng)是八月下旬了。當(dāng)初真的想寫一篇關(guān)于上海疫情的散文,甚至想寫好多篇疫情散文,歌頌我的祖國,贊揚辛勞的大白……總之想著要寫的似乎很多,總想更多地記錄我居家辦公期間的心情以及所見所聞,但也許是心情所致,也許是環(huán)境所致,究竟不知何故,變成了什么也寫不出,或者說什么也不想寫,不想說了。寫下的近兩千字,我也毅然決然將手指長按在了Delete鍵上,最后等我抬起手指,僅剩上面這一段話了。今天重新提筆,我嘗試再一次耐下心來,寫寫這次疫情給我的記憶,誰讓我當(dāng)初給自己寫作定下的唯一原則就是“記錄生活”呢,再記錄一篇吧。
一、“秋風(fēng)”漸起
把時間使勁往前推到六個多月前的二月底,彼時我正在山東出差,春節(jié)那一波疫情,導(dǎo)致千千萬游子留在了他鄉(xiāng)過年,我也是其中之一,這已經(jīng)是因為疫情導(dǎo)致的第二個在外鄉(xiāng)過的春節(jié)了。進入二月,這一波疫情終于向好,申城居民行程卡上那個刺眼的星號,終于被去掉了,為了避免疫情再起而影響業(yè)務(wù),我決定抓住機會,趕緊將國內(nèi)的幾家供應(yīng)商走訪一遍。我集中在一個禮拜中,先自駕車走訪了嘉興的兩家企業(yè),然后又乘坐高鐵、馬不停蹄一路北上,去了山東。直到那周周日晚上,我結(jié)束了這一期的出差,回到了申城的家里。但萬萬沒想到在回到申城第二天的周一,又報出確診病例,才告別了一個禮拜的“星星”,又被高高掛在了行程卡上??粗侣劺锏母鞣N報道,盯著手機行程卡上那個熟悉的星星,我一邊在暗自慶幸,一邊在又心懷不安。慶幸的是我幸虧抓住僅有的一周時間出去了一圈,而不安的是,這一次星星不知道又要被掛幾天,而我在國內(nèi)的幾個大客戶,還都沒顧上走訪。但我想,大不了等十四天,應(yīng)該沒什么事情了,畢竟疫情至今兩年多了,申城,這座國際化大都市,一直以來都平安無事,甚至很少感覺到疫情對生活的任何影響,我對這座城市的防疫能力,充滿著信任。
時間進入三月第二周。每天到公司的第一件事,是收看前日的疫情發(fā)布會,身邊的同事們工作間隙,聊的最多的也是關(guān)于疫情的話題。比如昨天哪里確診了,哪里封閉了,哪個小學(xué)全校留校核酸了等等,與此同時,辦公樓電梯里上下的人明顯把口罩戴得要緊了很多,樓下的門口處那兩張接受外賣的桌子又?jǐn)[了出來,桌前坐著那位熟悉的保安,桌上擺著一把并沒有開機的額溫槍,和兩半瓶酒精。
這種情形在過去的兩年多時間里,如心電圖的曲線一樣,總會有周期性地出現(xiàn),然后消失,所以實話講,我早已見怪不怪,也早已不放在心上,還是那句話:“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如此一周過去,周日,我與妻子帶著女兒在小區(qū)附近的綠地玩耍。不大的一個綠地,男女老幼,人聲鼎沸,有吹薩克斯的老人,有唱歌的大媽,有遛狗的少婦,還有三五成堆席地野餐的大學(xué)生們,當(dāng)然更有很多和我一樣,溜孩子的家長。午后,遇到了我們同小區(qū)的朋友一家,孩子們相見便攜手撒歡去了,我們兩個爸爸樂得清閑片刻,便有一句沒一句聊了起來,話題自然也是疫情相關(guān)的:
“你們公司下周什么計劃,疫情似乎嚴(yán)重起來了?!?br />
“是啊,似乎這次和以往有點不一樣,下周一再看看情況吧。”
“得警惕點,我們單位下周開始居家辦公了……”
周日晚餐后,我陸續(xù)接到了幾位同事發(fā)來的請假微信,大概意思都是因為孩子學(xué)校居家上線上課,沒人照看孩子,所以希望在家工作等等??粗畔ⅲ也唤了剂嗽S久,最后權(quán)衡再三,在公司群里發(fā)了條信息:“鑒于當(dāng)下疫情原因,考慮到大家的安全以及方便照顧家人,明天起,全體人員居家辦公,回歸時間視疫情走勢再定?!?br />
三月十四日開始,我們正式開始了居家辦公,與此同時,幾乎上海大部分的企業(yè)都進入居家狀態(tài),全部學(xué)校都改為線上教學(xué)。此時,我依舊認(rèn)為這也是暫時的,最多也就一個禮拜。
三月十七日下午,收到社區(qū)信息:“十八日凌晨開始,小區(qū)進入封閉狀態(tài),只進不出?!笨粗畔?,我趁晚上散步時間,去門口的羅森便利店買了四包煙。
三月十八日清晨起床,小區(qū)的群里便通知全員核酸,我們是分樓棟分批到小區(qū)內(nèi)指定地點采集,所以不需要排隊,一切井然有序,小區(qū)門口平日車輛出行的道路兩旁,立起了兩排與超市同款的貨架(統(tǒng)一收快遞和外賣用)。
按照小區(qū)通知,此次封閉,預(yù)計三天時間,第四天解封。我對此依舊深信不疑,并翹首期待,畢竟我的四包煙最多也能撐四五天。
四月二十一日晚上九點,果然接到信息,小區(qū)解封了。我丟掉手里提著的兩袋干濕垃圾,一路小跑,直奔小區(qū)門口的羅森便利店,又買了四包牡丹。(已經(jīng)沒有整條的煙了,只有近百元一包的高檔煙,除此之外,貨架上只有四包牡丹。)
不過我的自信很快就被打臉了,四月二十二日下午,解封僅僅不到一天時間,再次接到小區(qū)通知,全小區(qū)再次全面封閉,不同的是,這次將上次的“只進不出”改成了“不進不出?!弊屛覜]想到的是,這一次的封閉,竟然持續(xù)到了六月一號,足足近七十天。
二、姍姍而來
隨著小區(qū)的全面封閉,我原本樂觀積極的心態(tài),似乎開始有點變化了,這其中首先就體現(xiàn)在我為糧草(煙)慌了,外面已到“不進不出”的環(huán)境,而煙草是無法線上購買的,無奈只能跑去小區(qū)內(nèi)部的一個微型便利店,進店看,老板身后諾大的一個香煙架子上,孤零零只擺著兩包軟中華,老板只朝我苦笑,搖了搖頭,我便懂了,遂掏出手機,亮出自己的二維碼,帶走了這兩包稀有商品。這是我第一次自己花錢買中華,我都想掐自己兩把,因為真的很肉疼。
老婆原本就是一個很容易焦灼的人,這下徹底“焦”了,開始瘋狂地給家里的冰箱囤貨,各種蔬菜,肉類,雞蛋……只要是吃的東西,使勁下單,一大包一大包被送到了小區(qū)門口。無奈冰箱容積有限,最后我只能拿出土豆,白菜,洋蔥等不容易壞的,放在了陰面的小臥室地板上。幸好,三月份的上海,溫度尚且不高,空氣依舊冰涼。我一次次提醒老婆:“老大,可以了,別再買了”“老婆,差不多得了,這么大的上海,能讓你餓著肚子嗎?難道……瞎擔(dān)心!亂花錢啊……”老婆對我的提醒如秋風(fēng)過耳,該買照買,絲毫沒有吝嗇。直到約一個禮拜后的三月底某一天,老婆滿面愁容地給我說:“這下完了,完全買不到菜了,‘叮咚’上全部無貨,‘盒馬’上有貨,卻沒有運力,無人派送?!蔽衣犅劊粊硇南耄骸案阈?,怎么可能?”二來又想:“太好了,我總算可以把家里的菜消化消化了?!钡睦黼m然這么想,為了家庭和諧,嘴巴上卻還是很真誠地回答道:“真的?你也別擔(dān)心,應(yīng)該很快就好了……”這些話明顯是在敷衍,老婆也只是“哼”一聲,轉(zhuǎn)身不再理我。
也就在伴隨著各個線上平臺買不到菜的囧況開始,接到了上面第一次正式公布的封控消息:以黃浦江為界,浦東浦西分批封控,即大家戲稱的“鴛鴦火鍋”式的封空,“太極圖”般的劃線。
我們屬于浦西,按說要晚幾天,但實際上何止是才開始封控?我們明明已經(jīng)封控半個月了??!與此同時,這條算是官方的消息,馬上飛到了全國各地甚至飛出了海外,一時間國內(nèi)國外各個網(wǎng)站開始報道中國的上海這座金融都市陷入封控,手機中家人朋友也陸續(xù)發(fā)來信息詢問情況,有關(guān)心的,當(dāng)然也有心懷好奇的,調(diào)侃打趣的……
申城伴隨著真正的全域封閉開始,第一輪真正意義上的全員核酸也開始了,雖然閉門不出,但從各個平臺得知全國各地的抗疫支援正在陸陸續(xù)續(xù)趕往這里,有成百輛大巴載著的,有包機飛來的,也有乘高鐵而來的;同時來自全國各地的蔬菜支援也開始陸陸續(xù)續(xù)進入申城。此時,這座擁有兩千五百多萬人口的都市,似乎頓時陷入了死寂,又似乎進入了沸騰。是日深夜,忽如其來的一連串飛機轟鳴聲把我從淺睡中叫醒,我開始喜出望外,要知道,我頭頂?shù)倪@條虹橋機場的航線,已經(jīng)完全寂靜了好些日子了,莫非是疫情好轉(zhuǎn),航線重開了?但這聲音又似乎和往日的民航飛機聲音不同,顯然更加響亮,更加渾厚啊。不解,便迷迷糊沉沉睡去。翌日清晨,朋友圈、各種群里都是同一條信息:“‘運-20’來了,解放軍來了……”附‘運-20’近地劃過夜空的高清照片和視頻。
申城,這座兩千五百萬多人口的金融都市,真正走進了史無前例的寂靜,平日里人頭攢動的南京路上空無一人,車流如織的南北高架,只看得見三三兩兩救護車和保供車疾馳而過,帶起一串串隨風(fēng)而動的樹葉。這種場面,似曾相識,相識在某些科幻電影中,沒想到如今成了近在眼前的真實場景,申城“夜色”至此開始了。
三、乍寒卻暖
疫情帶給我們最直接的影響是生活的不便與日常工作的各種舉步維艱,這是不爭的事實,也是不可避免,且一直延續(xù)至今的最大問題,但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我想只有親身體會后才能感受到的,那便是對人心理上的莫大折磨,這種折磨是一種煎熬,焦灼,甚至無所適從。
記得在疫情剛開始有蔓延趨勢的時候,還和朋友開玩笑:“搞不好我們要休個長假哦!”此時的心情,反而似乎有點“幸災(zāi)樂禍”。但隨著小區(qū)封閉開始,食材價格一路飆升,甚至連一包煙都買不到的情況逐漸加劇,才開始慢慢意識到,情況似乎不是那么樂觀。印象中的“休長假”必須是在衣食無憂的前提下才能享受心靈的放空,但眼下的情況卻是:一日三餐并不大保,所有便利店全部關(guān)門,香煙已經(jīng)斷貨,孩子的牛奶從一桶二十五漲到了五十,還要找“團長”才能買得到。飯后去樓下的幾十分鐘散步也被小喇叭喊了回去,小區(qū)里最活躍的,除了穿著防護服的人員之外,就數(shù)那些在一個個大樹之間跳躍的松鼠了。時值四月,春雖已到,但陰雨連綿,空氣都是冰冷的,小區(qū)的道路上落滿了被風(fēng)雨吹打下來的樹葉,因少有人踩,更顯得凄清??粗@些周遭的景致,人的心情不由變得沉重且焦灼起來。有種要逃脫卻找不到路的感覺,只能整日帶著女兒趴在陽臺的落地窗前,數(shù)外面的鳥兒,看樹上的松鼠,聽“小喇叭”一次次地重復(fù)“請所有居民足不出戶,自覺隔離,聽到通知,全員有序下樓核酸……”
這種使人壓抑,焦灼,甚至有點看不到邊界的感覺,應(yīng)該持續(xù)了整整一個月。時間進入五月,天氣開始放晴,氣溫開始攀升,太陽有了溫度,更可喜的是,小區(qū)允許居民們在戴口罩的前提下,下樓活動。
我們小區(qū)相比很多申城的老社區(qū)的硬件和環(huán)境,是好了很多的。小區(qū)人車分流,所以地面上基本沒有車行道,全是曲徑綠道,頭頂上大樹參天,低處滿是各種別致可愛的綠植。我甚喜歡這個環(huán)境,也最愛在夜色下一個人在這綠茵中漫步。一月多沒能正大光明地走在小區(qū)的樹蔭下了,心理竟然有些茫然,不知從哪里開始走,好在我前面踩著滑板車的女兒帶路,讓我有了目標(biāo)。
孩子們?nèi)鐒偡懦龌\子的畫眉一般,嘰嘰喳喳叫著,飛一般沖出樓,轉(zhuǎn)眼就不見人影兒了,此時的小區(qū)不論太陽初升的清晨,還是艷陽高照的午后,都充滿著孩子們嬉戲打鬧的聲音,說來也怪,小區(qū)里面這種熱鬧非凡的場景,在以往是從來看不到的。平日里孩子們或上學(xué),或跟隨父母外出游玩,很少有人帶著孩子在小區(qū)里戲耍,甚至搭帳篷野餐。如今小區(qū)封閉,大人小孩都不能外出,反而讓這上千戶互不相識的人和孩子們像是春節(jié)從東西南北涌來,湊到了一起,即使互不相識,卻也玩的不亦樂乎,陪同孩子們的大人,也三三兩兩站在不遠(yuǎn)處,寒暄著,聊聊各自的家鄉(xiāng),各自的生活,甚至最后還不忘互相加上微信,以便日后常聯(lián)系。女兒時不時回跑來告訴我,他和某某小朋友“碰了碰”加了好友(某電話手表加好友)。
沒有疫情的日子,人們的圈子是向外延伸的,無限擴大的,但近處的卻往往被忽視了。但在此疫情的壓制下,同一個小區(qū)的大人小孩,不論來自祖國南北,也不論彼此年齡大小,甚至不問家里開著什么車,大家或被外界因素壓制,或是主動縮小距離,相反開始走進了身邊的小圈子。我們所在的樓棟二十二戶人家,往日同乘電梯也不會互看一眼,但如今在三樓那位毛遂自薦的樓長的帶動下,開始互送快遞,互贈物品,以我所余贈予所需,就連拿酒精噴噴門口,也不忘給對門也噴幾下。整個樓棟的人似乎擰成了一根繩子,樓棟的防疫群也從剛開始只有樓長發(fā)通知,慢慢變成了一個類似家庭群的東西。時不時會從群里看到諸如以下的信息:
“親們,團購的洋蔥太多了吃不完,我放到一口大廳,誰需要去拿哦!”
“朋友們,我們單位送的瑞士卷吃不完,拿出一部分放在大廳,誰需要去拿吧!”
這篇疫情鎖事,讓人看了心生憐憫,幾個月猶如幾十年,看得人心驚肉跳。這輪疫情真的讓世人重新認(rèn)識了魔都和在魔都生活的人,在災(zāi)難面前,不堪一擊的可憐。所幸,你們挺過來了。我覺得最幸福最安全的地方還是鄉(xiāng)下。
疫情之下,沒別的好辦法,只能做好自己,保護好家人。問候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