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俗心濁眼看紅樓(散文)
《紅樓夢》成書距今已三百多年,金陵十二釵、那些當(dāng)年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們,如今也早已化歸太虛,塵歸塵,土歸土,絳珠草歸到靈河畔,神瑛侍者也回到了自己本來的地方,只有靈石,一改千年風(fēng)塵,上面刻滿了斑斑紅塵往事。如今以一個凡夫俗子的俗心濁眼再看紅樓,再看金陵那些絕代女子,也不禁感概十分。一次次,一字一句品讀紅樓,禁不住會想,假若將紅樓中這些妙齡女子許予我去選擇一位,我該選誰?縱然實(shí)屬癡人說夢,就權(quán)當(dāng)是品讀紅樓三五遍,俗心濁眼看紅樓吧。
暫且拋去一切不現(xiàn)實(shí)的問題,就說這事兒它就是真的,十幾二十個大家閨秀和花季少女(丫頭們)一字排開站在前面,咋選?這個烏托邦一般的問題,實(shí)際上讓我困擾了不止一個不眠之夜。想想也是挺愁人的,這不明擺著為難我嗎?但既然必須要選,那我就要拉下臉來,好好尋思尋思,畢竟選枕邊人,可不比選秀,得考慮東西太多了,比如哪個帶出去見人更長臉,哪個坐一起喝茶有得談,哪個在我喝大了回去后不罵我,甚至還能給我端來一杯熱水,又有哪個能在我事業(yè)不太順的時候,不用擔(dān)心沒錢花……
一、
提起紅樓女子,首先想到的當(dāng)屬寶黛。沒錯,薛寶釵表面的寬容溫柔,滿面含笑,再加上她源自天然的風(fēng)韻飽滿的身材,想必給任何男子,都難以抵擋,沒點(diǎn)兒定力怕是早已垂涎欲滴了;而黛玉的美卻又完全是另一個極端,瘦弱嬌柔,面如桃花,卻病如西子。如果站在男人的角度從最淺薄的層面單單說對這兩個女子的喜愛,我想薛寶釵給人帶來的多是肉體上的誘惑,而林黛玉帶給人的更多的該是精神和靈魂上的享受。怕是大公子寶玉也是有如此看法,所以每次在寶玉看到寶釵的時候,看到的多是如玉般的脖頸,而對黛玉卻完全沒有具體的,對其肌膚的關(guān)注和畫面的描述,最多的,僅僅是語言的交流,可以理解為神交。除此之外,至于湘云妹妹,以及探、迎、惜三姐妹,其實(shí)并無太多描述,可以理解為并無太多特色。一讀紅樓,二讀紅樓,直到我三,甚至四讀紅樓的時候,我不禁在一次次暗暗尋思一個問題——如若給我這一幫仙女兒讓我選一個,注意,只能選一個,我該選誰?
在我斟酌猶豫的起初,首先排除掉的便是林黛玉??赡芤徊糠帧镑旆邸睍f我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但這事兒掰開了說,也不難理解。實(shí)際上如果是選靈魂伴侶,那非黛玉不可。黛玉聰明靈秀,美貌更不必說,與她一起,可以對詩,品酒,談古論今,針砭時弊,特別是可以對那些追求功名利祿的俗人嗤之以鼻,一通下來,酣暢淋漓,豈不完美。但回頭想想,生活并非只有詩和酒,還有油鹽醬醋,這個不能忽視,畢竟普通百姓一起過日子,手,得沾水,腳,得踩泥,可不比生活在大觀園那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最簡單的吧,敢問林黛玉會給我做飯嗎?油煙一嗆,她不得咳嗽大半宿?她會半夜挑燈給我縫縫補(bǔ)補(bǔ)嗎?這更不得熬壞了她的身子?所以,這等“俗不可耐”的事情,在林黛玉那兒壓根不存在,既如此,日子咋過?另外,拋卻這些俗事不說,就當(dāng)我自己做吧,畢竟當(dāng)下社會,男人做飯洗衣都不是什么新鮮事兒,我也習(xí)慣,但下面這點(diǎn)兒,就難應(yīng)付了。大家都知道黛玉的脾性吧,且不說明面兒上讓他不舒服的事情了,就是和其他姐妹們開玩笑,也得無時不刻留意著這位妹妹的心情,生怕讓她吃了醋,或者受了刺激。富家公子賈寶玉可謂是在紅粉堆里吃著姑娘丫頭嘴唇上的胭脂長大的,但自從有了林妹妹,他每次和姐妹們一起說話不都得一只眼睛留意著林妹妹的反應(yīng)。比如那日寶釵生日宴,見一戲子,鳳姐對著大家,打趣說“這孩子扮上,活像一個人,你們再看不出來?!霸趫霰娙硕贾朗钦f像黛玉,但為了不得罪人,大家都笑笑不說話,偏就是直性子愛說話的史湘云接了話:“倒像林妹妹的模樣兒?!边@下完了,于是就出現(xiàn)了后面大篇幅的內(nèi)容是寶玉如何哄黛玉,安慰黛玉,最后費(fèi)了好大勁才博得美人笑,這家伙,看著就累。所以假如娶了這位姑娘,從今往后,我還得無時不刻照顧她的情緒,甚至我說每一句話,都要想想會不會讓她淚眼蒙蒙,這太折磨人了,趕緊放棄吧,畢竟生活不止詩和遠(yuǎn)方,眼前的茍且也很重要哦。
排除了這位才情兼?zhèn)涞牧主煊裰?,我首先將注意力放在了薛寶釵身上。老實(shí)講,薛寶釵曾經(jīng)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一直是我夢中的情人。我上大學(xué)那時候,算是第一次通讀紅樓夢。讀完后,我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這位土豪家的千金。薛寶釵給我那時候留下的印象就是溫柔,懂事,識大體,不該說的話不說,該說的話,也是笑著說,那種一笑百媚的感覺,真讓人不可自拔,這誰能拒絕。漂亮,溫柔,身材好,又多金,簡直是人間完美好不好。曾經(jīng)在很長一段時間,只要和朋友說起紅樓,我都會第一個跳出來聲明“寶釵是我的哈,都別搶!”但怪就怪在我今年又一次讀紅樓,我竟然發(fā)現(xiàn)我“變心”了。這位讓我單戀了十幾年的富家千金,我竟然不愛了。不過我得聲明一下,我不是不愛了,實(shí)際上,我是不敢愛了,當(dāng)然我也并不是怕她哪位痞子大哥收拾我,而恰恰是我害怕她哪天把我賣了,我還在幫人家數(shù)銀子都不自知,這個太恐怖了。薛寶釵的城府,心機(jī),有時候讓人感覺摸不到頭,甚至感覺不可理喻。
如果說林黛玉是完美的靈魂伴侶,那么薛寶釵絕對是另一個極端,那就是“現(xiàn)實(shí)”“物質(zhì)”。寶釵的人生哲學(xué)實(shí)際上非常理性,也非常明確。我們知道薛寶釵來京城的目的是為了參加皇家的選秀,選秀干嘛?進(jìn)“體制內(nèi)”,吃皇糧。古時候男人翻身就得讀書考功名,但女人沒這個機(jī)會,那怎么辦,最好的捷徑就是一步登天,如果被選上,那有朝一日很有可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寶釵此行并非只是走走親戚那么簡單。但是后來我們也知道,寶釵很可能是沒選上(曹公沒直說)。所以既然做不了皇上的后妃,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富家公子嘍,而眼下就有最合適的對象——寶玉。賈薛兩大家族,門當(dāng)戶對自不必說,就長相,寶玉也是當(dāng)下難得的奶油小生,另外,不出意外的話,寶玉以后也是朝廷的達(dá)官貴人,妥妥的,所以寶釵的人生目標(biāo)便是嫁給寶玉,這個從紅樓多處都有折射,也是因?yàn)榇?,寶釵其實(shí)始終在有意無意地一直關(guān)注,緊盯著寶玉的一言一行。自然而然,也就視黛玉為最大的情敵,所以后來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其實(shí)寶釵在有意無意中也給黛玉挖了很多坑。比如偷聽紅玉姐妹說悄悄話被發(fā)現(xiàn),張口就喊:頻兒,你跑哪里了!“然后裝模作樣找黛玉,完美地讓小丫頭以為偷聽到秘密的人是黛玉而不是她。這做法堪稱高級至極,無可挑剔。明面上把做人做到極致,賈府上下都無不喜歡的薛家小姐,實(shí)際上在暗地里充滿著功利,甚至小心思,小動作,這些她在當(dāng)下可以用在情敵身上,那未來就有可能用在任何她在意的人身上,娶了她,膽顫心驚?。∪⑵?,還是娶傻點(diǎn)的好,寶釵太聰明,縱然貌美膚白,然依舊不適合”我“,否了。
二、
連續(xù)否掉了兩位極致大美女,接下來該選誰呢?鳳姐?不可不可,我可不想騷擾這位烈女子,被糞淋一身而得相思病丟了小命;探春?探春性格要強(qiáng),腦子聰慧,但過于世俗,一個連親生母親都不待見的人,縱然其母親趙姨娘也不是個好東西,但骨血至親,不至于嘛,這孩子不靠譜,不可娶;迎春?迎春性情木訥,無主見,放在富家,吃吃喝喝,玩玩耍耍尚可,但要是一起過日子,算了吧,男人會很累;惜春?這姑娘當(dāng)時確實(shí)是還小,毛丫頭看不出眉目來,不過后來看,雖然青燈古佛,也頗為悲情,但自從落魄化緣那次,遇到中途搭救巧姐兒的劉姥姥,卻全然漠視,我就對這孩子失望了,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曹公的深層可能別有含義,另當(dāng)別論),這女子以后娶回家,估計連婆婆都不認(rèn),誰敢娶?反正我不敢,算了吧,又否了。
左思右想,一番忙活,不覺把這大觀園里的千金們基本捋了一遍了,竟然沒一個“看得上”,這多少有點(diǎn)讓我意外,但這些確實(shí)是我站在理性的角度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那既然姑娘小姐們沒有合適的,我也只能學(xué)學(xué)寶釵,退而求其次。我嘗試在各個房的大丫頭里斟酌一番。
鴛鴦,賈老太太的貼身丫鬟,美貌聰慧自不必說,絕對是秘書界的天花板,侍候人沒得說,膽大心細(xì)。但不得不考慮的是,一個小姑娘能混到大家族老佛爺?shù)馁N身秘書職位,可能不單單是因?yàn)槟芨膳?,如果拋開賈家男主家政等之外,鴛鴦的地位在某種程度上,連鳳姐也得讓她三分,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三百人之上了,如果老太太是皇上,鴛鴦就是近殿大丞相類似的職位。所以此等女子,絕不敢小覷。兩件事可以參考:
其一,劉姥姥游大觀園,金鴛鴦三宣牙牌令。劉姥姥游大觀園,所有的出丑,被玩弄,直至酒后撒野等等,罪魁就是鴛鴦和鳳姐兩位搞的。這里暫不說這件事本身的好與壞,就單純說鴛鴦,雖然你長期身居富家深宮,但你畢竟也是窮人出身,苦命孩子,卻缺乏了對窮苦人的憐憫和同情,相反以捉弄一個窮苦老太太為樂,進(jìn)而博得自己主子開心,這事兒,怎么想似乎都有些過了,就人品而論,差了點(diǎn)。
其二,賈赦看上了鴛鴦,想娶她做妾,鴛鴦非但不從,甚至揚(yáng)言,一生只扶侍老太太,等老太太駕鶴西去,她便削發(fā)為尼,永不嫁人。這點(diǎn)看,這姑娘血性不弱,非一般男子所能駕馭。知趣點(diǎn)的男人,一般都會退避三舍。所以通過以上兩點(diǎn),站在過日子的角度看,鴛鴦絕對不是理想的對象。
看過了鴛鴦,再看鳳姐的陪嫁丫頭,平兒。平兒其實(shí)已經(jīng)不能納入考慮范疇了,她早已經(jīng)是賈璉的通房丫頭,也算是有夫之婦了,不過單純考量的話,其實(shí)也不合適,平兒這丫頭腦子靈得要死,為了鳳姐不芥蒂,寧可不與璉二爺單獨(dú)同屋,也就是說,我就只做丫頭,并把丫頭做到極致,其他的,都寧可不要。但實(shí)際上她是真的不想要嗎?非也!還記得她發(fā)現(xiàn)過璉二爺身上的那一縷來路不明的頭發(fā)吧,前前后后平兒對這件事的處理,可謂聰明極致,既不得罪男主,又不讓女主起疑心,還對男主表達(dá)出了自己的心思,目的都達(dá)到了,但毫不露聲色,值得佩服。但是如果說選擇此女子過日子,可能得時刻提高警惕,心累呢,怎么想都不是理想的選擇。
三、
斟酌再三,選來選去,我最后的目光落到了寶玉房里的首席丫頭,襲人身上。
襲人,姓花,別名花珍珠,花大姑娘,借“花氣襲人”之典故,寶玉為其起名襲人。屬于賈家的家養(yǎng)丫頭,即賣身給賈府的窮人家孩子。早年伺候賈母,后伺候史湘云一段時間,也是湘云一直以來很好的朋友。后來賈母見其靈巧衷心,便送給寶玉,做了寶玉的“首席”丫頭。
襲人對寶玉,可謂掏心掏肺,特別是與寶玉偷試云雨情之后,她基本在心里就認(rèn)定這輩子跟定了寶玉,就是寶玉的人了。當(dāng)然她心里知道自己什么出身,所以她對自己有清晰的定位,就是類似于平兒的身份,也就是妾,如若能生個一男半女,也能晉升成姨娘。所以她從不像黛玉一樣爭風(fēng)吃醋,也不像寶釵一樣時刻留心,處處在意。襲人對寶玉的一切都做得落落大方,恰如其分。襲人對寶玉而言,是知己朋友,也是姐姐母親一般的存在。其他丫頭伺候主子出于工作,但襲人伺候?qū)氂?,則更大程度上出于發(fā)自內(nèi)心的關(guān)心和呵護(hù)。寶玉要去念書,她會早早起床,打點(diǎn)行李,備炭暖手爐,寶玉不在家,她會心神不寧,無所事事。這些都像極了我們小時候出外上學(xué)或者玩耍時,母親為我們叮嚀囑咐,打點(diǎn)行李,惦記而心神不寧的樣子。所以寶玉打心理也離不開襲人,襲人更離不開寶玉。
但表面看上去與世無爭的襲人,實(shí)際上并不是沒有人生計劃和目標(biāo)的,否則她最多就是個愚人,也不會走到今天的地位。這點(diǎn)從上文說的她對自己的定位和認(rèn)識就能看得出。另外,襲人其實(shí)也不是普通打工者那樣只會埋頭苦干,她也有自己的小手段,小技巧,只是都做得天衣無縫,順理成章。否則一個小小丫頭,怎么會博得大觀園所有姑娘小姐們都對她敬重三分。舉一個例子,金釧投井,寶玉被他老父親一頓毒打之后,襲人懷著心疼,去王夫人那里拿藥,順便給王夫人提出自己的建議和想法,提出寶玉現(xiàn)在也大了,姑娘們也大了,一起住在大觀園里也不方便,所以建議搬出去單獨(dú)住,這一席話,其實(shí)正中了王夫人的內(nèi)心,讓這位富家太太,寶玉的親媽從心里徹底認(rèn)定了襲人,也就是從心里接受了襲人做寶玉的妾,或者姨娘。要知道這在賈府這樣的家族里,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只是暫時王夫人不便公開,所以為了表示對襲人的認(rèn)可和關(guān)心,只是每月拿出自己二兩銀子單獨(dú)給襲人,這就是變相漲工資了,拿到了內(nèi)部薪水,不簡單哦。這讓其他的丫頭,特別是晴雯等姑娘熱眼不已,也醋意滿滿。但即使如此,襲人卻完全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飄飄然的樣子,依舊該做什么做什么,該怎么做照舊怎么做。這就是聰明的地方,做人的智慧,也就是情商。
做人做事,不管是古代,還是當(dāng)下,不管是一時的得勢,還是出身的卑微,情商和人品在很大程度會決定一個人能否混下來,甚至決定一個人能否混出名堂。身家,身價,這些外在的東西決定了出身,但品行,情商和智慧,則是后天與人交手的武器。襲人一介貧民女子,賣身給賈府,但靠著自己的吃苦耐勞,死心塌地,再加上眼明心慧,從賈府老太太貼身丫鬟做起,一路做到了這個大家族最寶貴的少爺?shù)逆?,現(xiàn)實(shí)版的麻雀變成了金鳳凰,灰姑娘變成了白天鵝的故事。此等女子,即使放在當(dāng)今社會,也絕對不是俗女子,當(dāng)然,即使當(dāng)今社會,娶這樣的女子一起過日子,也絕對能把日子過得甜蜜且順當(dāng),闔家幸福,這姑娘才是大觀園的寶貝呢。
當(dāng)然,襲人最終并未嫁給寶玉,而是嫁給了戲子蔣玉涵,但這是天意,造化弄人,就另當(dāng)別論。但既然僅僅是站在俗人過日子方面來談,談來談去,我看也就襲人才是現(xiàn)實(shí)生活中最值得去爭取的女子呢。
金陵十二釵,紅樓千金女,可嘆可談?wù)咧T多,站在不同的立場,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欣賞眼光去看,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獨(dú)特和不可替代的地方,本文并無否定任何某一釵的意思,只是以當(dāng)代人的眼光,以普通人過普通日子的角度去淺嘗淺析,黛玉的清高,寶釵的深沉……數(shù)來數(shù)去,我看,也就唯數(shù)花襲人最“襲人”了。
是賈赦,我記混了,已經(jīng)改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