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鄉(xiāng)村路上的魚鉤(小說)
入梅那天,天氣不怎么好,陰陰暗暗的,好像一口灰色的大鍋扣在大地上。朋友一個又一個電話打來,我便羅列一大堆托詞:什么要繼續(xù)修路到田頭,什么要運雞糞到田中,什么要打田插秧,什么……可朋友卻說:“你盡干些費力不賺錢的活計,種田有啥用?好不容易弄到點收獲,還要肩挑背扛回家。倒不如跟我釣魚,體驗一下垂釣的滋味?!币虼?,頭腦一熱,便答應(yīng)去釣魚。提起釣魚這事,頓憶起姜太公釣魚的故事。據(jù)傳他釣魚用直鉤,有人問他,你用直鉤,怎么能釣著魚呢?他說:“愿者上鉤?!庇谑?,后來便有了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的歇后語。但我那天卻也無可奈何地上鉤了!雖然我用了這歇后語,但我并不敢與姜太公相比,因為他的神話故事,到現(xiàn)在還是家喻戶曉,人人皆知。其實,我并不喜歡釣魚,甚至還教訓(xùn)過自己的兒女:“釣魚摸蝦,誤浪莊稼?!庇谜軐W(xué)術(shù)語來講:“即是處事要抓住主要矛盾,不可因次要矛盾的解決而忽視主要矛盾的解決!”但人在某些態(tài)勢的誘惑逼迫下,通?!白チ酥ヂ椋瑏G了西瓜!或者說抓了皮毛,而忽視了內(nèi)在?!蹦翘烊朊?,如果真遇“霉”呢,因此答應(yīng)就不那么干脆,實際上還是挖了幾條蚯蚓做魚餌,手持一根魚竿,駕一輛“勁力”摩托上路了。
不一會兒,朋友又來電說:“臨時遇事要處理,先到千年等水庫邊候你?!苯与娫捄螅抑皇恰班拧绷艘宦?,便繼續(xù)驅(qū)車前行。
當(dāng)斷不斷,過后則亂。那天本不想為之而為之,結(jié)果真“遇霉”了。車剛剛行到蜈蚣嶺腳下,便被“蜈蚣”蟄了一口,但這蜈蚣是兩只腳的,很毒,很訛人!現(xiàn)在被他蟄著了,不死也得掉一層皮!
這“蜈蚣”并非真蜈蚣,而是左鄰右舍給他取的雅號。因他名叫吳公,心胸狹窄狠毒,遇事總想耍賴玩詭計,故名“蜈蚣?!彼挲g也不大,剛過花甲。身體馬馬虎虎過得去。最近摔了一跤,走路像螞蚱一般蹦蹦跳跳的,樣子倒是有點惹人發(fā)笑。但不知他腦后長了一只眼,看見我騎車,還是聽覺神經(jīng)出了故障,怎么也聽不到我的喇叭叫,老是從左邊跑到右邊,再一按,他又從右邊跑到左邊,這樣左右搖晃了三四遍,我的車頭都差點撞到了他的屁股,可是他好像故意和我斗氣似的,怎么也不肯站到路旁!我差點要吼罵他幾句:“你聾啦還是瞎啦!違規(guī)占道,出了問題,老子概不負(fù)責(zé)!”
待我讓到第五次時,心湖不禁蕩起幾丈波瀾,眼前一陣昏黑,車頭忽地從左側(cè)沖了過去,不好!車頭已抵達(dá)他的屁股,眼看一場車禍將在一霎那間發(fā)生,我慌忙扭轉(zhuǎn)車頭,閃電般從他右側(cè)滑了過去,誰料不小心踩了前剎,車子“啪的”一聲倒地,我也被體驗“狗啃泥”!一雙手巴掌擦過路面,劇烈的疼痛剜心而起,原來手巴掌被擦破了一層皮。無奈,我還得扶起車子,而蜈蚣那個混賬東西居然站在路旁哈哈大笑。我?guī)撞經(jīng)_過去,恨不能用拳頭教訓(xùn)他一番!可他卻毫不在乎的說:“活該!你上次修路到田頭,砍了我一棵塞樹,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好!好!一報還一報!”原來他是在報復(fù)我?。」?!我魚沒釣著,倒被這刺魚釣著我了!
那天修路到田頭時,我恨不能沖過去給吳公一記耳光,但又一想:“沖動是魔鬼?!眲邮执蛉巳质?,得饒人處且饒人!吳公硬說不該從風(fēng)景林下過,掘傷了他的景點樹。偏你扛不動生姜,人家都能扛得動!
“你比我小多少年齡?等你活到古稀時看看!再說這風(fēng)景林又不是你家管理!我不修路到田頭,難道能把鐵??傅教镱^嗎?即便能扛一次兩次,難道能年年歲歲都扛機器到田頭?農(nóng)村這么多荒田荒地,就是因為你們這些老古董,老文盲,老近視給耽誤的!他們既不懂機械化,又不肯動腦筋,整天只想著天上掉饅頭!躺在貧困戶里端酒杯,搓麻將!你知道習(xí)主席是怎么說的嗎?幸福是靠奮斗出來的!”
“罷!罷!你就別吹了!你不就是比我多喝了幾點墨水嗎?白癡!書呆!今天就不準(zhǔn)你修路,你敢把我怎樣?”
“不敢怎樣?好!你看看這是什么?我一把舉起鐵鋤,高高舉起鐵鋤!”他見我舉起鐵鋤,慌得一連幾個趔趄,差點栽倒田溝里!但他很快站穩(wěn)了腳跟,并作出一副無賴的樣子,氣勢洶洶的闖了過來,從他的眼神模樣來看:“我就是無賴,你敢動我一根毫毛?到時讓你吃不著,兜著走!有種的,你朝這里砸下去!”他指指自己的頭頂,色厲內(nèi)詫的吼叫。
我氣得都要跳到半天空去,正要一鋤砸下去,那可能就要釀出滔天大禍,一條人命就可能斷送在我的鋤頭下,而后我坐牢,判死刑!我這一生就玩完了!
正在這萬分危急的形勢下,不知是誰從我背后一下掠下了鋤頭,“當(dāng)啷”一聲就把我從牢獄之災(zāi)的門口奪了回來,我一下子驚出一身冷汗!猛地回首一看,原來是“朝天椒”趕到了!
“你好歹也算個文化人,怎能跟這吳公置氣呢?如果你這一鋤砸下去,不判個死緩才怪呢!到那時,你去坐牢,你的田地誰人耕種?你的妻子兒女怎么辦?”我一時感動得無法用詞語描述出來,只得緊緊拉住朝天椒的手……
朝天椒又半揶揄地說:“發(fā)不發(fā)財,風(fēng)景林能保佑你嗎?你好吃懶做,風(fēng)景林能給你送錢送糧嗎?你自私狹隘,風(fēng)景林能給你增加益師良友嗎?虧你還讀了個初中畢業(yè),竟然迷信到了極點!況且大路大富,小路小富,無路不富!如果這路不讓他修,你也落不到好下場!不信,你聽聽這是誰的聲音?”
“吳公嗎?挖土機已開到你家門前,現(xiàn)在要掘掉你家上屋路開富的一祖墳來脈,他家堅決不同意,希望你去同他好好商量,如果你沒商量好,你這路也修不成了!”
“好!好!劉師傅,莫急!莫急!我正在和路大嫂商量呢!”
“誰跟你在商量?做夢!你請挖土機來時跟我商量了嗎?白志修這條小路到田頭,本是一件大好事,況且沒損害這風(fēng)景林一棵樹,你卻要人賠償,而你要挖我家祖墳的山脈,你想想我能同意嗎?”
“好哇!我的好大嫂!你這是想辣我的心,還是想黑我的錢?”
“對!我就要“辣”你的心!‘黑’你的‘錢’!不然,你怎知道我朝天椒的厲害?正如你這‘賴’,曾賴掉多少次做人的自尊?曾賴掉左鄰右舍多少友情?賴阻村委的多少扶貧計劃?”
“好啦!好啦!從此,我再也不賴了,總可以吧!”
“不可以!你得給我下跪,再寫保證書!”
“這我做不到!我可以跪天!跪地!跪祖宗!但要我對你下跪,辦不到!大不了,我家路不修了!他這路也莫想修了!反正,你們都說我賴!”
朝天椒一想:今天想狠狠辣他一下,讓他長點記性!沒想到他賴成“精”,訛成“怪”了!不如換個條件試試,絕不能讓他“賴到”我!
“那好!你不下跪也好,說明你還有點自尊心!男兒膝下有黃金嘛!不過,我給你兩個條件,二選一!”
我急忙說:“你還沒聽出來嗎?一是給錢,二是讓這田頭路修通!”
“多少錢可以開通?”
“一萬!外加這條路的暢通!”
“你這也黑到底了吧?”
“不行的話,那我就不點頭了!我得去辦別的事去了!”
“喂!喂!路大嫂,吳公那個賴皮在你哪兒嗎?如果在,讓他接個電話!”
“什么事這么急呀?”路大嫂慢條斯理地回答。
“別提啦!還不是那個賴皮欠我生姜種的錢!都已三年了,老往后拖……”
路大嫂將電話塞給吳公。吳公接過手機,反倒教訓(xùn)起債權(quán)人來。
“催!催什么催!我又沒搬家走路!過幾天,我一定還你!”
“不行!這次,你再不給,我就在你家住下來,一日不還給,我就住一日,一年不給,我就住一年!讓你五千不給,變一萬!看誰能賴贏誰!”
“好好好!我這就回家!”他即刻轉(zhuǎn)身往家跑,萬沒想到腳被一塊石頭狠狠絆了一下,又一次“啪嗒”一聲,啃了一嘴泥巴,活像個土脖狗一般。
真是一報還一報??!我被吳公絆了一跤,吳公被石頭絆了一跤!不過,我一跤摔下去,倒使我想到了許多問題:漫長的鄉(xiāng)村路啊!總有些坎坷不平的故事……不知吳公一跤摔下去,能否摔出點什么?”
“喂!喂!老朋友,你怎么還不來呀?我都釣好幾條大魚了!”
“哎!今天真入梅!魚沒釣成,倒釣著了一條大蜈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