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掛面里的娘親味道(散文)
身邊的朋友,不少是美食家,特別是現(xiàn)在生活優(yōu)越了,物質(zhì)也豐富了,大家在一起,談起各種美食,個個有心得,聊得眉飛色舞,無論男女。也難怪,“千里做官,為了吃穿”,老祖宗留下的俗語,真的很精辟,想來人生大抵如此。
有你喜歡吃的,也有你不喜歡吃的;比如有的人不吃香菜,有的人不吃某些肉類,也有的人,就偏愛某一種食物,而對于我來說,心中念念不忘的,卻是老家的手工掛面這種面食,盡管,經(jīng)過演變,目前大多都叫面條了。
掛面和現(xiàn)在的面條,是有一定區(qū)別的,特別是我的老家蘇北;過去,不像現(xiàn)在這么方便,超市商店隨處可買。那時候,剛解決溫飽,想吃一頓面條,則是一件比較奢侈的事。水餃面條這些美食,只能是過節(jié)的時候,才能有的。而平時,真的想吃面條了,就央求母親。母親最是寵愛我的,拿個大瓢,去面缸里,挖一半瓢面,然后在面盆里加水反復按揉,母親說,“軟面的餃子硬面的湯”,這樣,搟出的面條不黏坨。隨后母親把揉好的面搟成一張薄的大餅,反復折疊,最后切成長長的條,就這樣,美美吃了一頓母親做的手搟面。
那個時候,吃掛面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雖然同是條狀的面做的食物,但是,由于工藝制作的不同,掛面則成為一種高檔的禮物,而不像面條一樣普通。那時候,有人生孩子去吃喜面,送禮除了雞蛋,就是滿滿的一斗掛面,紅的,綠的,黃的包裝,甚是好看,送禮的也很有面子。有時去看病人的時候,常常也會買上幾把掛面,而普通人家,一般很少吃的。
掛面的歷史,還是相對久遠的。相傳古時,軍卒和百姓不分酷暑嚴寒日夜苦干,家人為使親人能吃上掛面,便把搟好切細的面狀的條,掛在竹竿上曬干捆把,連同調(diào)好的酸湯送到工地,讓親人在勞動之余,下鍋煮熟,入酸湯食之。這種吃法既能充饑又能解渴,被譽為上等慰勞飯食
據(jù)史書記載,遠在唐代,中國人就已經(jīng)在食用這種“快餐”。專門從事敦煌飲食研究的高啟安博士說:“檢閱敦煌文獻發(fā)現(xiàn),遠在唐代就出現(xiàn)了掛面,當時叫做‘須面’?!痹诙鼗臀臅胁恢挂淮纬霈F(xiàn)“須面“,并被裝入禮盒送人。如當時敦煌的一戶人家將“須面”用作了婚俗中的聘禮。今日中國仍有地方將掛面稱作“龍須面”。
與面條的制作相比,掛面的制作工藝也是非常講究的。手工做的掛面,是一種細若發(fā)絲、潔白光韌,并且耐存、耐煮的手工面食,有圓而細的,也有寬而扁的,現(xiàn)在按照品種的發(fā)展,又分為普通掛面、花色掛面、手工掛面等;按輔料的品種分有雞蛋掛面、西紅柿掛面、菠菜掛面、胡蘿卜掛面、海帶掛面、賴氨酸掛面等。那個年代,沒有現(xiàn)代化的機器,多是半手工,自然晾曬,然后,用各種彩色的紙包好,顯得更加珍貴。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上學的學校離家也越來越遠,那時候,還沒有條件住校,因此,就只能早出晚歸了。為了不遲到,就只能早起,因為要走好幾里的路。而母親,為了能讓我吃上飽飯,好有精神學習,也只能起早貪黑了。
記憶中,那個年代的冬天早晨特別冷,天亮的也晚。母親總是在黑夜里摸索著起床,來到低矮的廚房為我做飯。那時候,早飯也沒有啥可吃的,母親,就用小麥,換了不少的掛面,放在家里,這在那個年代,是有點奢侈了。這樣,每天早上,母親就切好蔥花,放上油,爆炒,然后加水,鍋快開的時候,打一個荷包蛋,最后,放上兩把掛面,現(xiàn)在想來,有個半斤以上。就這樣,兩大碗上面漂著蔥花浮油的掛面,就出鍋了,這個時候,母親才舍得把我叫醒。天還沒亮,母親就披著棉襖,靜坐在我的旁邊,看我津津有味地吃著掛面,直到我去上學,母親才回去睡覺。
母親煮的掛面,味道早已經(jīng)入我心髓了,那樣的一個早晨,茅草屋里升起的裊裊炊煙,總是傳來母親煮掛面的香味,在每個季節(jié),哪怕風起的時候,或是飄雪的時節(jié),從未間斷。
母親對我的疼愛,是沒有底線的,也許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所以,她把一切能給與的,都給了我。大米稀罕,母親用布袋裝上一小包,放在鍋里煮,姐姐們就只能喝湯,而我,才能吃米包里的米飯。烙煎餅也是兩種,一種是純小麥的,一種是少量小麥加地瓜干的,四個姐姐也都疼愛我,純小麥的,也就只有我吃了,自然,象掛面一樣的高端食品,也只有我一個人,才可以在早上作為早餐的。
遠行,上學,離開故鄉(xiāng),母親的掛面味道,也就只能在我偶爾回家的時候,才能再次吃到了。隨著經(jīng)濟條件的好轉(zhuǎn),這種手工掛面逐漸被機器面條取代。食物也越來越豐富,這種包裝的掛面也只能記憶中去找尋了。
大學畢業(yè)后,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工作,回家的次數(shù)也屈指可數(shù);母親也日漸衰老,需要人照顧了,因為腦梗,行動不便的母親,已經(jīng)不能親自為我,再煮一碗掛面了。有時,坐在母親的身邊,和母親說,想吃她煮的掛面,母親總是深情地看著我,似懂非懂,笑著不語,因為生病,母親說話都有些困難了。
沒有了掛面,早餐我的最愛,就只能換成面條了。機器壓出的面條,還要加上添加劑,白色的紙一包,沒有精神和靈魂,沒有色彩與情感,無論用什么佐料去煮,基本上沒有什么味道。即便這樣,因為愛掛面,我還是愛上了掛面的孿生兄弟——面條。
“傷魂最是家千里,淚看高堂少一人”,母親離開我已經(jīng)十多年了,我沒有吃到掛面的味道,也有很多年了,盡管,現(xiàn)在有條件,可以去吃自己喜歡的美食了;但是,每當清晨,我捧起碗筷,就會想起娘親煮掛面的場景,淚水會不自覺地流過我的臉頰,那碗掛面,才是娘親的味道。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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