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一鉤淡月天如水(散文)
去年的一天,夜幕下的未來城小鎮(zhèn)工地上,燈火通明,工人忙碌。我站在基坑邊上,望著干活的人們,心中盤算著下班的時間。此時王迎福給我打來電話著急地說:“亞男的事,你聽說沒有?”我心中疑惑,還沒來得及回答。迎福又慌張地說:“亞男沒有嘞?!苯又S謬@息一聲說:“亞男老婆剛生下一個閨女,才幾天,以后可怎么辦呀?”
我的腦海飛速運轉(zhuǎn),猜想亞男是不是遭遇車禍?還是干活時遇到意外?迎福也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什么事情。掛斷電話后,我就趕緊詢問亞男的表姐,畢竟是親人,一定是知情者。表姐周揚告訴我一個震驚人的消息說:是被仇人殺害。問及此事,周揚甚是悲痛,我沒有再追問。
我一時怔怔不語,心中暗想:“亞男那么善良的人,怎么會有仇家呢?”我不敢相信既成的事實,卻又不得不十分的惋惜。我茫然地回到家,愛人還未睡。見我眉頭緊鎖,欲言又止。就問我發(fā)生什么事。我仰坐在飄窗上,向她訴說亞男一事。又絮絮叨叨地說出大一堆我以前的事來。
我念初三的時候,是在離家不遠的夏橋街上。學校沒有宿舍,為方便早晚自習,我就在學校旁邊亞男家的二樓上住宿。當時寬闊的一張床上睡著迎福,亞男和我一共三個人。樸實的鄉(xiāng)下,沒有租房一說。都是免費借住,亞男的家人,也就像我們的家人一樣,不僅熱烈歡迎,還時常給我們努力加餐飯。
冬天的天氣十分嚴寒。我們?nèi)齻€人一同上學,一同放學,一同休息,好在被褥很厚,我們在一起睡覺比較的溫暖。那時候的我們宛如親兄弟一般,形影不離。臨睡前,喋喋不休一天發(fā)生的事。還經(jīng)常到迎福家吃飯,經(jīng)常到我家吃飯,每個家里的大人都很熱情招待著。記得有一次,好強的我們,還逞能著喝酒。一大杯又一大杯,最后我們借著月光,攙扶到住處時,開始嘔吐不止,整個房間刺鼻,一大早被亞男的媽媽清理干凈,心疼地關(guān)照我們每一個人。
我們?nèi)齻€人有一個共同點,似乎都討厭英語課。還自言:堂堂中國男兒,學外語干什么。有一次英語老師還未來,我們?nèi)齻€一拍即合,偷偷地來到田間溝壑中,拾得一些干柴,慢慢地烤火。紅彤彤的臉,暖洋洋的棉衣,大概是我們最愜意的時刻。周圍的霜降,與刺骨的北風,都被我們給一一回絕,就像毫不留情地回絕英文老師一樣。我們?nèi)嗽谖覀冋J知的狹隘的天地里,自得其樂。
諸如此類不法學生之事,不勝枚舉。半夜沿著縣道,我們?nèi)齻€人跑步,沒有目的,一直奔跑,甚至跑到還未修好的高速上,見到鋼材一堆堆。我們?nèi)齻€人游玩一番,才回學校。
與別的同學斗毆,也是時有發(fā)生。我們?nèi)丝偸枪策M退,時間一久。別人就覺得我們是一個幫派,一個整體一樣。我們自然是懶得聽別人怎么說?;蛘呷斡蓜e人怎么說。依舊我行我素著。
前年,我和我愛人從外地開車回家,還經(jīng)過學校那里。已經(jīng)不復當年的模樣。但記憶卻像路旁的白楊樹,瘋狂地生長,未有一日被遺忘。
大概是我們?nèi)齻€人對學校太不敬畏,以至于三個人學業(yè)都被荒廢,沒有一人按部就班,考上大學。后來王迎福到大上海,跟著朋友銷售汽車配件。我和亞男則是來到市區(qū),跟著我的一個親戚,干門窗加工。我們倆又開始另一段沒有方向的生活。
早晨薄霧還未散去,我們倆就騎著摩托三輪車到客戶家里安裝鋁合金窗戶。晚上繁星點點時,我們倆又騎著摩托三輪車,大街上呼嘯而過。枯燥乏味的工作,若不是我們倆相互陪伴,緊密地配合,是干不完學徒期的三個月。
雖然說是兄弟,親密無間,一路從學堂到社會,但畢竟人生路不一樣,分道揚鑣是在所難免。后來我到濟南上技術(shù)學院,我要從商丘車站出發(fā),離我們老家大概100公里左右。亞男風塵仆仆地趕來送我,兩個拮據(jù)的人,商店買兩塊面包,兩瓶水,蹲坐在路邊,笑嘻嘻地啃吃起來。亞男為我餞行,我為亞男祝福,但愿大家此后的路,都如自己所愿。
再一次聽到亞男的消息,是過年放假回家,亞男已經(jīng)應征入伍,成為一名光榮的軍人。
時光流逝,我的人生路來到我成家的時候,迎福和亞男自然不會缺席我的婚宴。我們?nèi)齻€人的軌跡都在各自的軌道里各自向前。
王迎福與一位江西籍的美麗姑娘結(jié)為伴侶。工作在上海開有自己的店面。夏亞男部隊轉(zhuǎn)業(yè)回來后,在村上當上一名年輕的村干部,還做起蜜蠟生意,干勁十足。而我畢業(yè)后,輾轉(zhuǎn)到北京、濟寧、威海等地謀生。直到來到無錫后,在建筑公司工作日久,開始自己承攬一些工地,工程不斷,生活漸好。
期間我還曾到亞男家中,你已搬家,我們倆對坐,泡茶,閑談許久。你與我約定,要來無錫見我。時間未到,卻傳來噩耗,從此兄弟再無見會面日,不由得讓人難過萬分。而上次的見面,造化弄人,竟成訣別。
疫情肆虐,整個人世間都被規(guī)矩起來。你的葬禮我未有參加,行程被新冠阻隔。我委托表姐周揚替我上一份帛禮。
我再次返回老家時,又是新年。在外奔波的人,似乎都將故鄉(xiāng)當成旅館,暫居幾天,又匆匆奔赴工作中。我到你家,見到你的大女兒若曦,若曦眉宇特別像你,我不由得歡喜。二女兒若思,胖嘟嘟的臉,眉眼清秀,是一個美人胚子。她倆都是你留下來,以慰我們思念的人。我開心地給二人發(fā)放紅包,祝愿二人健康長大。
我一定力所能及地照顧兩個女兒。
我的愛人,還有大概一個月就要生產(chǎn)。我與你的妻子約定,我若是生個女兒,那么就讓她與若思做個閨蜜,友誼就像我們一樣。我若是生個男孩,我一定培養(yǎng)成才,與你做親家。我們對未來美好的希冀,但愿你聽得見。
亞男走后,至今算來已經(jīng)快一年的時間。君埋泉下泥銷骨,我時常一個人到公園散步。一鉤淡月天如水,月華如練,湖面靜謐,我身邊再沒有可以說話的人。
老友,你在那邊還好嗎?我在懷念你,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