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保的婚事
　　 ?????????????????????（小說）
　　 ???????????????????一
　　 ??????這幾天，東洼村的人們都在議論著順保和秋琴結(jié)婚的事。
　　 ????順保，高高的個子，濃眉大眼，一頭自然卷曲的頭發(fā)烏黑又厚實。那張胖乎乎的四方臉盤上始終帶著娃娃的稚氣，讓人難以看出他已經(jīng)是三十五歲的大小伙子了。????然而，帥氣的順保為啥現(xiàn)在才結(jié)婚的事兒還得從八年前說起。
　　 ????順保是家里的獨苗。父親德貴和母親素英雖然都是農(nóng)民，可夫妻倆非常勤苦。他們?nèi)粘龆魅章涠?，精心侍弄的那五畝果園在東洼村里也算得上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加之家里人口少，負(fù)擔(dān)輕，倆口子人又細(xì)祥，小日子也過得殷殷實實。整條街道里，唯有他們家的二層小樓格外地惹人注目。村里愛說話的婦女就經(jīng)常在素英跟前打趣說：“順?？隙軉栂聜€漂亮媳婦！”快言快語的素英則嘿嘿一笑，毫不謙辭地說：“那是必須的么！”
　　 ??????順保二十六歲那年，兩次高考不第的他終于放棄了求學(xué)之路回到了東洼村。在母親的一再催促下，經(jīng)媒人牽線，順保和西洼村他初中時的同學(xué)秋琴訂婚了。
　　 ??????秋琴小順保一歲。中等身材，雙辮齊腰，柳眉大眼，櫻桃似的小口未曾說話笑唇就先咧開了。圓圓的小臉蛋上一對小酒窩更是招人喜歡。秋琴的苗條漂亮在西洼村的姑娘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還在上初中的時候，順保就對秋琴有了好感。如今托媒終于成功，自然滿心歡喜，順保媽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彩禮的事，三下五除二就談得妥妥的。素英讓媒人轉(zhuǎn)交了彩禮錢，順保一家就開始籌備結(jié)婚的事情。彈棉花縫被褥，粉房子鋪地磚，忙得不亦樂乎，畢竟順保也到了結(jié)婚的年齡了。
　　 ??????轉(zhuǎn)眼間到了十月。渭北鄉(xiāng)野的空氣里，到處彌漫著濃濃的果香。一片片果園里，即將成熟的蘋果壓彎了枝頭，紅彤彤地掛滿了樹冠。面對即將采收的果實，家家戶戶也都加強了看管。秋琴和往常一樣，傍晚時分便來到果園，替換父親回去吃晚飯。她繞著果園轉(zhuǎn)了一圈，見圍擋的網(wǎng)欄沒有什么異常，便進到果樹房里點燃炕頭的蠟燭看起書來。
　　 ??????秋琴正專心地看著，突然，一條高大的黑影竄進房來！那黑影麻利地吹滅了蠟燭，沒等秋琴回過神來，便一只手拿著提前準(zhǔn)備好的布團去塞堵秋琴的嘴，另一只手把秋琴連身子帶胳膊一起抱住就往炕上摁。那黑影雖然人高馬大，可秋琴畢竟也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她使盡全力進行反抗，她哼叫著，兩只胳膊拼命掙扎著，亂蹬的雙腳踢飛了炕頭的茶缸、臉盆，踢翻了炕沿下的水桶。激烈的搏斗聲還是驚動了果園那頭鄰家看護果園的老五叔。老五叔趕緊往過跑著，重重的腳步聲已經(jīng)隱約聽見。那黑影便放開秋琴，一個縱身就奔出果樹房，迅速消失在暮色里。老五叔幫著秋琴掏出塞在口里的布團，秋琴就撲在老五叔的懷里嗚嗚地哭起來……
　　 ??????????????二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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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秋琴在果樹
　　 房里遭人猥褻的事便在西洼村傳開了，而且越傳越邪乎：秋琴的衣服被歹徒扯得稀爛，歹徒的手被秋琴都咬爛了，秋琴被歹徒糟蹋了等等。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很快，這件事又傳到了相鄰的東洼村，傳到了順保家。順保哭成了個淚人，他把自己關(guān)在房子里，爬在床上，兩只拳頭攥得緊緊的，用力捶打著被褥。
　　 素英板著臉，一個勁地嘆息著：“唉噓！眼看就要結(jié)婚了，咋出了這檔子事?。　?。德貴不說話，低著頭只是一鍋接一鍋地吸著旱煙。
　　 ??????在順保家里，父親德貴是個勤勞憨厚的實誠人，家里的事情都是由性格強悍、潑辣干練的素英說了算。順保的性情雖說有幾分像素英，可畢竟還是個孩子，遇到這樣的事情一時竟也沒有了主意。拿事的自然是生性好強的素英了。素英經(jīng)過幾天的深思熟慮，她終于作出了決定，她對德貴和順保說：“秋琴的確是個好女子，可是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名聲就不好了，至于那個瞎種到底對秋琴都干了什么也是難以說清。咱們家祖輩在村里都是一名二聲的，咱們不能讓人指脊背，再說了，世上的好女子也不就是秋琴一個！現(xiàn)在退婚還來得及，順保這婚干脆就退了。”順保聽了雖然有些猶豫，卻還是懼怕母親的威嚴(yán)，他沒有出聲，輕輕地點了點頭，眼眶里就又一次充滿了淚水。傍晚時分，素英趁著暮色就直奔村子西頭的媒人家里而去。
　　 ??????第二天晚上，媒人送來了秋琴家退回來的禮錢。退婚雖然是順保家提出的，可秋琴家竟然一分都沒少地退給了素英。
　　 ??????自從果樹房里那件事情在村里傳開，秋琴便一直待在家里閉門不出。她整日以淚洗面，茶不思飯不想。原先紅潤而肉乎乎的臉龐，蠟黃蠟黃地瘦去了一圈。她憤恨，她委屈，迷茫無助的她甚至想到了死亡！當(dāng)她看著和德貴一樣憨厚的父親那滿臉的愁云，望著母親瘦弱而佝僂的身影，她又鎮(zhèn)定了下來。事已至此，再多的眼淚已經(jīng)無濟于事，她要活著，她還沒有報答辛辛苦苦養(yǎng)育自己的爸媽呢！
　　 ??????寂靜的夜晚，秋琴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那一摞媽媽正在為她出嫁而縫制的被褥床單，心亂如麻，思緒萬千。她仿佛看到爸媽在外面受到的別人的冷眼，仿佛聽到了人們背地里恥笑她的冷言。她沒有埋怨順保，心里只是咬牙切齒地痛恨著那個杳無蹤跡的惡魔混蛋！
　　 ????她心里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必須盡快地把自己嫁出去，而且嫁得遠(yuǎn)遠(yuǎn)的！使自己和家人盡快走出這讓人窒息的陰霾！
　　 ???????????????三
　　 ??????一個月后，秋琴帶著心酸和惆悵，帶著委屈和無奈，帶著對親人和家鄉(xiāng)的眷戀悄然地出嫁了。她嫁到了百里之外的一個小山村里……
　　 ??????秋琴的閃電出嫁，讓一直還沉浸在苦惱中的順保猝不及防。雖然在母親的強烈干預(yù)下他和秋琴退了婚，秋琴家也毅然全部退還了彩禮，順保卻并沒有死心。他尋思著，人常說，屎干了就不再臭了，話丑理端。過個一年半載，人們也都忘了這件事，秋琴仍然是原來的秋琴，他們或許又能在一起……
　　 ????然而，他卻沒能完全體會到秋琴所面臨的巨大的精神痛苦和難以愈合的心理創(chuàng)傷。在秋琴最需要得到安慰的時候，他沒有出現(xiàn)，反而是在她心靈的傷口上再撒了一把鹽！當(dāng)秋琴毅然決然地作出了這個無奈的選擇的時候，顯得幼稚的順保才猶如醍醐灌頂！可是一切都晚了。順保又是一連幾天神情恍惚。
　　 ??????日子過得飛快，轉(zhuǎn)眼間幾年又過去了。在此期間，也曾經(jīng)好幾次有人給順保提親，但是介紹的對象都無法抹去美麗純樸的秋琴烙在順保心里那深深的印跡。心懷內(nèi)疚的順保都以種種理由拒絕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順保的年齡也越來越大了。在那個年代，因為生育政策的影響使得女孩子本來就相對較少，所以合茬的女孩子也就越來越少了，相互鐘意的更是微乎其微。順保的婚事便一拖又是幾年。
　　 ??????自古好人多磨難。?女兒七歲那一年的三月，美麗善良的秋琴又一次遭到了厄運的侵襲，秋琴的丈夫出了車禍。嚴(yán)重的傷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積蓄，最后還是沒能挽回丈夫的生命。人煙稀少的山溝那偌大的庭院里，留下了她們孤女寡母。
　　 ??????消息很快又傳回了東洼村，傳到了順保的耳朵里。幾個晚上，順保又是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睡。他在思念著多災(zāi)多難的秋琴，他在幻想如何拯救苦命的秋琴。他幻想著他們或許還有在一起的可能。順保把他的想法告訴了母親，母親斷然拒絕了。母親說：“保兒，你想過沒有，當(dāng)初因為那件事咱們退了秋琴，你已經(jīng)受到了影響?，F(xiàn)在的秋琴是已經(jīng)結(jié)過婚的人了，再嫁就是二婚，而且是有著不光彩歷史的二婚！更不說還拖著個油瓶?？杀簠s是精壯壯從未娶過媳婦的小伙啊！要是如此，還不如當(dāng)年就不退婚，如今再去找她，咱家的臉面往哪里擱？那不更讓人笑掉大牙？”母親那咋聽起來很有道理的話又瞬間澆滅了順保剛剛?cè)计鸬膼矍榈挠稹?br />　　 ??????順?；氐阶约旱姆孔?，痛苦的心情在不停地翻騰著。畢竟，現(xiàn)在的順保已經(jīng)成熟了許多，他已不再是訂婚時的那個順保了，他漸漸有了自己成熟的人生觀。他心里思量著，二婚能咋樣？帶個孩子又能咋樣？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以誠相待，互有愛心，同樣會獲得人生的幸福！再說，當(dāng)年的事情并非秋琴不守貞操！而是他們家庭的自私，為了所謂的名聲間接地導(dǎo)致了秋琴的不幸。他越來越感到生活對秋琴的不公，同時也越來越覺得只有秋琴才是自己心中的那個人。強悍性格的母親遺傳給他的那部分基因促使著他慢慢地也產(chǎn)生了叛逆的心理。他在心里對自己說：“順保，你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你應(yīng)當(dāng)自強自立，自己的事情就該自己做主！”
　　 ??????順保開始設(shè)法和秋琴聯(lián)系。一番周折，他終于打聽到了秋琴的電話。他背過母親，悄悄地和秋琴聯(lián)系著。他們在開始電話里聊著，他們聊了很多，從過去聊到現(xiàn)在，又從現(xiàn)在聊到未來，他們想說的話兒越來越多了。
　　 ???????????????四
　　 ????就在那一年的深秋，剛剛下完蘋果，好強愛面子的素英在順保久拖不決的婚事和繁重果園勞作的雙重壓力下重重地病倒了。醫(yī)院里經(jīng)管素英的德貴也有些支持不住了，在外打工的順保也只好請了假來服侍素英。
　　 ?????一天中午，素英剛換上最后一瓶吊針，病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了，風(fēng)塵仆仆的秋琴提著幾樣禮品進來了。順保接下禮品，素英就吃驚地想坐起來，秋琴趕忙上前按住她，嘴里叫著“姨…快躺下…你咋咧…”眼淚就涌了出來。秋琴的突然到來，使得素英猝不及防。當(dāng)她看到眼淚兮兮的秋琴那憔悴的面龐時，不由得眼眶也紅紅的。素英也拉住了秋琴的手微笑著說：“姨沒事，就是有些勞累過度了?！闭f罷就讓順保給秋琴倒些水喝。素英問了秋琴的情況，秋琴簡單地說了幾句就哽咽得說不下去，素英也落了淚。三個人拘束地聊了一會兒，秋琴就站起來說她要回去，因為路遠(yuǎn)，且只有一趟班車。順保給鄰床的陪護叮嚀照看一下素英的吊瓶，轉(zhuǎn)身就送秋琴去了車站。
　　 ????素英這會兒心里便是五味雜陳。秋琴憔悴的面容又浮現(xiàn)在她的眼前，不知是同情憐憫還是有了惻隱之心，她心里忽然不是那么排斥秋琴了，反而隱約有了一種自責(zé)的感覺。如果說那年秋琴遇到劫難是個意外，那么自己后來的悔婚導(dǎo)致秋琴今天遭遇的橫災(zāi)就是人為了。如果不是她自私的只顧著自家的聲譽，善良的秋琴就不至于此。
　　 ??????回想著順保最近的變化，看著順保剛才對秋琴有些親昵的眼神，她忽然明白了什么。遙遠(yuǎn)的秋琴是怎么知道她病了？又為什么能不遠(yuǎn)百里前來看她？難道他們之間保持著聯(lián)系？順保是不是還在念念不忘著秋琴？接二連三的疑問使得素英有些茫然。已到中年的素英深深地體會到了做父母的不易，也隱約體會到孩子難言的苦衷。她凝視著塑料軟管里那靜靜滴淌著的透明藥液，想著她和老伴辛苦勞作的大半生，由衷地嘆息了一聲：“人啊，一生到底是為了什么??？”
　　 ???????最后一支吊瓶剛掛完的時候順?；貋砹恕Ｋ鲋赣H上完廁所，母子倆就順便坐到了走廊里的座椅上，順保面帶猶豫地說：“媽，廠里中午打電話催我上班，說要是再拖幾天，人家就要另招人干了。剛才秋琴說反正她在家里也沒有啥事，她說如果你愿意就讓她來照顧你幾天，你看行不？”順保的話果然印證了素英剛才的猜想。面色凝重的素英沒有了以往那強悍的快言快語，她沉思了片刻，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只是直直看著順保，兩只眼眶里就溢出了淚水。
　　 素英的默許讓順保一下子輕松了許多。多少天愁云滿面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難得一見的喜悅。
　　 ?又過了一天，穿著一新的秋琴出現(xiàn)在素英的病房里。雖然有了一個孩子，可秋琴苗條的身段依然沒有太大的變化，面容雖然有些瘦黃，但俊俏的模樣仍然是那樣的可愛。她拖地、洗衣、買飯、喂藥，扶著素英上廁所，招呼護士換吊瓶，像女兒一樣服侍著素英。
　　 ?????藥物的治療和秋琴精心的護理，素英很快就出院了?；氐郊依?，素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更加關(guān)心憨厚勤勞的德貴了，不讓他再像以前那樣加班干活了。言語之中，她對秋琴有了新的看法。無論如何，可憐又可愛的秋琴是無辜的！一家人商量后，素英又一次去了西頭的媒人家。終于，順保要娶秋琴做媳婦了！
　　 ?????秋琴辦理了相關(guān)手續(xù)，領(lǐng)著女兒回到了西洼村。為了使心里好強的素英把兒子的婚事過得體面些，秋琴就提出，結(jié)婚時就讓女兒留在她娘家，等過一段時間了再悄悄把孩子接過來。素英似乎又表現(xiàn)出她以往的果斷：“不！這一場病媽現(xiàn)在也徹底想通了，咱走咱的路，管他別人咋說，女兒畢竟是咱家的女兒了，為啥要掖著藏著！結(jié)婚那天就讓孩子跟著一塊過來！”順保和秋琴眼里都涌出了激動的淚花……
　　 ?????結(jié)婚那一天，東洼村的人幾乎都來了，順保家門前人山人海，大紅地毯從家里的大廳一直鋪到了街道上。一通炮響過后，秋琴、女兒和順保三個人都從頭車?yán)锵聛?，女兒夾在中間，兩邊的他倆分別拉著女兒的手一起踏上了紅紅的地毯。這時，地毯兩邊早已準(zhǔn)備好的禮花就噴泉般傾瀉而下。雖然濃密的花屑使他們籠罩在五彩斑斕的花幕里，可人們還是從花屑的空隙里看到了順保和秋琴臉上那明晃晃的淚水，頃刻間，兩邊的人群里響起了久久不息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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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文淵
　　 ?????????????2022.10.16于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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