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仔喲，我的兒呀，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喲，你咋個狠心扔下媽媽呀，我的兒喲，兒嘞……”水利局家屬樓院，一白發(fā)老婦人，哭天喊地，幾個也許是親戚，抱著，扶著，沉痛著?；鸺t的夕陽透過樓群縫隙灑滿了樓院。
　　 據說死者叫候鋒，是老婦人的老兒子，上面有三個姐姐，都已在農村成家。候鋒大學畢業(yè)分配到生前父親單位水利局工作。目前父親已退休，領著退休金安享晚年。
　　 候鋒與張佳是大學同學，在校期間自由戀愛，張佳家在農村，畢業(yè)后候鋒父親跑關系，安排到銀行上班。很快倆家大人給他們辦了婚禮。
　　 候家家底厚實，小兩口都有工作，幾年后候鋒父親也退休了，一年后張佳又給候家生了個小孫女圓圓。這樣的家庭，不僅是經濟，還是氛圍都令人羨慕。張佳是同學和同事們羨慕的首選，娃娃有人帶，家務有人干，錢有人掙，公公有退休金，不用交生活費，小兩口是干吃凈落，還有自己的另外的婚房。張佳和公公婆婆相處的很好，大多時候都住在婆婆家，這樣的生活多美！
　　 圓圓六歲那年，計劃生育放開，看著單位同事都生二胎，張佳也動了心思。她把想法告訴了候鋒，候鋒也贊同，必竟條件允許，只要張佳愿意。
　　 當候鋒把這個消息告訴老倆囗時，老倆口高興壞了。婆婆說:“只要你們愿意，只管生，我來領，你們只管上班就行?！?br />　　 時隔一年，張佳有了。一開始一家人都沉靜在幸福之中。星期天張佳回娘家，約好了二姐，二姐帶上了娃娃，還吩咐張佳把娃娃也帶上，熱鬧。
　　 張佳父母殺了雞，美美做了一頓純農家飯菜。吃飯的時候大哥和二姐的都大口吃飯，大塊吃肉，只有圓圓，這也不吃，那也不吃，還非要張佳抱著?？粗畠撼詡€飯被娃娃纏著，張佳父親開口了:“總歸是個丫頭子，嫩地就，長大能干啥？你看這兩個小伙子，多好的苗子，必定能長成大樹?！边@話一出口倒是提醒了張佳哥哥:“佳佳，這二胎你可別吊兒郎當的，要生咱就生男娃，丫頭有一個就行了。瞧，你們倆，咱父母有啥事能指望上，出嫁前嫩地干啥指望不上，長大了就成別人家的了，你可想好了。”哥哥一番話倒是入了張佳的心。
　　 吃過飯，娘幾個拉家常，張佳說:“你們說咋回事，怎么哥哥姐姐都生的男娃，我就生的是女娃呢？”二姐心直口快:“這不簡單啊，哪有好事都讓你占全了，你念書了，也享福了，我們不識字，又在土里頭刨著吃呢，用我兒子換你現在的生活換不？”說完二姐笑了。
　　 “沒關系，這不老天給你機會了嘛，這一胎多操心生個男娃不就完美了嗎？”母親笑著說。
　　 本來是一次簡單的家庭聚會，卻在張佳心里扎了根刺。
　　 回到家的張佳心事重重。婆婆以為她有了身孕不舒服，越發(fā)啥都不讓干，公公趕緊從張佳懷里接過圓圓:“不舒服嗎佳佳？要不要去醫(yī)院？”公公擔心地問。張佳搖搖頭:“沒事爹，圓圓鬧騰地，可能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惫@才松了囗氣:“女娃娃嘛，就嫩些，去吧，去睡一會。飯好了我叫你?！?br />　　 躺在床上的張佳怎么也睡不著，她給候鋒打電話，候鋒正喝著酒呢，說晚飯不在家吃，叫張佳先休息，別等他。
　　 張佳心里像是塞了只綠頭蒼蠅，但怎么也吐不出來。她不知道該怎么辦？她不知道怎么和公公婆婆訴說她的難過。她想和候鋒商量一下，是去算個卦，還是托人做個彩超，檢查一下肚子里的是男娃還是女娃？是女娃娃該怎么辦？打胎嗎？
　　 聽見婆婆喊自己去吃飯，張佳趕緊假裝睡了。婆婆輕輕推開門，走到跟前看了看又悄悄地出去了。
　　 屋里死一樣地靜，迷迷糊糊的張佳睡著了。
　　 她夢見自己生了個男娃娃。公公婆婆高興的忙前忙后，候鋒問寒問暖，像是要把她含在嘴里。她又夢見自己回到娘家，父母高興的早早就在大路口等著……一會又是單位的同事，又是家里的親戚，到哪都是一片歡聲笑語。
　　 這個夢，好長好長……。
　　 門開了，候鋒醉了，跌跌撞撞地爬到床上，酒氣沖天，張佳醒了，原來一切都是夢。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氣涌在心口:她沒理候鋒，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卷進被窩窩里。
　　 酒精刺激著候鋒的大腦，他本能地拽張佳，可張佳把被子壓到身子底下，喝了酒的候鋒失控了，爬起來一腳把張佳蹬下了床，一場大戰(zhàn)在半夜上演了。
　　 一時間，公公婆婆勸架，圓圓哭得越發(fā)吐了晚上吃的東西，屋里亂成一團。
　　 從這一晚起倆人打起了冷戰(zhàn)。
　　 倆人表面上和好如初，但不在婆婆家住了。
　　 候鋒本來就性格內向，他知道自己錯了，但就是拉不下臉向張佳道歉。
　　 張佳本來心里就藏著事，生娃娃的事一直壓在心里，候鋒這樣鬧騰，使她更加窩火。一開始她還到婆婆家吃飯，見候鋒這樣越想越氣，干脆連婆婆家也不回了，公公婆婆知道倆口子鬧矛盾，心里干著急，婆婆耐心勸著張佳，狠狠地批評了候鋒。
　　 中秋節(jié)，老倆口準備了一大桌子飯菜，把鄉(xiāng)下的三個女兒女婿連娃娃都叫來吃團圓飯。婆婆想著人多熱鬧一番，慢慢的他們也就和好了，倆口子之間能有多大的矛盾呢。
　　 婆婆的良苦用心并沒有得到相應的效果，兩人互不溝通，有一晚候鋒干脆回到母親家。
　　 吃完飯母親就催著他回去，還特意給張佳燉了雞湯，讓候鋒給張佳帶過去。
　　 候鋒打開門，張佳在看電視，看到候鋒進來，張佳起身進了臥室，“啪”地關上了門。候鋒也賭氣放下雞湯就走了。
　　 十月底的夜晚，已有涼意，候鋒無處可去，他想不通張佳到底怎么了，以前也有過這樣的矛盾，可冷戰(zhàn)幾天就好了，從談戀愛到現在，從來沒有過這種情況。
　　 冷清的街道，風索性鉆到他脖子里，渾身發(fā)冷。他想喝酒，幾個電話打過去，不一會四個哥們到了。
　　 旺香源食府的包廂，五個人一個多小時，干掉四瓶五十三九糧春。期間都有家屬來電。酒足飯飽，哥們一個個被接走，又剩下候鋒一個人。
　　 他掏出手機，望著黑屏遲遲不肯劃開，但還是劃開了，手機里一條信息都沒有。他失望地裝進兜，像個幽靈般的游蕩在街頭，為了不讓父母擔心只能回自己家，可自己家冷的讓人窒息，他不知道該去哪里。
　　 游蕩到城邊處，一條大渠，好清澈的水，他好想喝一口，到處都有防護欄，走了很久，走出了城區(qū)，終于沒有了防護欄，他剛選了個地方蹲下，眼鏡掉水渠里了，他伸手去撈卻一頭栽進了大渠……
　　 第二天，其它人上班了，沒見候鋒，其中一起喝酒的對領導說了昨晚的事，大家笑笑:“就讓這小子睡個懶覺吧。”下午候鋒還是沒來上班。單位給張佳打電話，問候鋒怎么沒來上班？張佳說去了母親家。
　　 一會領導又打電話說候鋒電話一直關機，叫張佳聯(lián)系一下候鋒。
　　 婆婆接到電話大吃一驚，候鋒提著雞湯走了就沒回來呀？
　　 大家便四處尋找。下午四點多，派出所打來電話，城外兩百多公里的閘口撈上來一俱男尸，身上有身份證，讓家屬去認領。
　　 張佳昏倒了，被送進醫(yī)院。公公不想信，他要去看看，肯定是他們搞錯了，怎么可能發(fā)生這樣的事。
　　 可事實就是事實，候鋒確實走了。
　　 生命真的很脆弱，到底是夫妻之間的冷戰(zhàn)，還是一場酒局，奪走了候鋒的生命？
　　 盡管候鋒是下班時間離世的，單位還是鑒于是老同志子女，說是兩代人都奉獻在水利事業(yè)上，所以水利局決定給候鋒家屬一筆慰問金和喪葬費。一起喝酒的哥們也每人出一萬，他們檢討:他們走的時候都有人接，應該是把候鋒送回家的。一時間這筆錢打在誰的帳戶成了問題，按理，公公婆婆和張佳，還有圓圓都有份。
　　 善良的公公婆婆想都沒想直接給單位回話，轉給張佳。在他們心里張佳現在不管是精神上，還是現實生活中都需要這筆錢。他有退休金，又過慣了勤儉的生活，退休金足夠他們甚是是圓圓的生活開銷。
　　 當公公把這個消息告訴張佳的時候，張佳跪在公公婆婆面前哭得楚楚可憐，她一再表示，以后她會好好孝敬二老，把孩子生下來，好好撫養(yǎng)成人，以慰候鋒在天之靈。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兩個月后張佳引產了，不管公公婆婆怎么哀求，張佳還是決定不要這個孩子了，面對公公婆婆的哀求她說:她不是對候鋒沒有感情，她只是沒有勇氣面對這個孩子，更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更過份的是一個月后張佳竟然失蹤了。之前沒有任何征兆，連圓圓都沒有做任何交待。
　　 三個姑姐一致認為這樣的結果是父親造成的。張佳必竟年輕，當初父親就不應該決定把那筆慰問金給張佳。
　　 也許在張佳心里，圓圓是公公婆婆的寶，圓圓以后的生活，不管有沒有她都一樣，本來圓圓一直由公公婆婆照顧，張佳好像對孩子就沒有多深的感情。
　　 總之張佳走了，就像人間蒸發(fā)了?；蛟S她從來沒有考慮過圓圓的以后，別說公公婆婆的感受了。公公婆婆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是他們哪里虧待了張佳呢？在他們心里，自從候鋒把她帶進家門的那一刻，就把張佳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可如今這孩子怎么突然間就變了呢？
　　 這個冬天出奇的冷，寒風中兩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呵護著圓圓去上學，遠在他鄉(xiāng)的張佳會不會想到這一幕，會不會想到她的圓圓呢？而讓她決定失蹤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是對以后的生活沒有一點點信心，還是單純的想獨吞了那筆慰問金呢？老倆口始終想不通，張佳會為了那筆錢而放棄她的圓圓，可是張佳卻實實在在的蒸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