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夜雨微涼(小說)
“安琪,你在哪?快出來跟媽回家好嗎?安琪,安琪……”黑夜的秋風一陣緊似一陣抓住她的頭發(fā),似是要把它拔下來,她一屁股坐在地梗上撕著發(fā)哭喊:“安琪,媽給你道歉,媽給你磕頭,你出來跟媽回家好不好?安琪……”伴著哭喊聲她昏了過去。
屋子里圍滿了人,卷煙味彌漫著整個屋頂,她睜開眼睛四處尋找,但還是沒有她的安琪。
她叫張萍,有兩女一兒。生下安琪五年后,張萍東躲西藏并交了高額超生罰款生下了兒子,取名虎仔。丈夫在外地打工,她帶著孩子們在城里租房子上學,公公婆婆在老家守著責任田。
兩個女兒相差四歲,姐姐不愛學習,早早進入社會,在一家飯店打工,吃住在飯店。安琪上八年級,虎仔在二年級。
張萍為了方便照顧孩子們上學,打鐘點工。
周末,家爺爺和外爺爺相約來看孩子們,事實上是來看虎仔的。
那天安琪幫母親包餃子招待兩位爺爺。吃飯期間爺爺每人給虎仔給了一百塊錢,虎仔笑著塞到媽媽口袋里。由于張萍要上班,吃過飯爺爺們逗著虎子玩了一會兒就走了。
張萍怕錢裝囗袋里丟了,就壓在灶臺上的面板下。安琪幫著收拾完碗筷,張萍就匆匆忙忙上班去了。
四點多安琪送虎仔去補習班后直接去上晚自習了。
九點半張萍接虎仔下課,到家后給他們做晚飯,發(fā)現(xiàn)面板下面錢少了一百,她心跳到了嗓子眼,這些年生活一直是捉襟見肘,這兩百塊錢似乎能辦好多事,張萍還沒來得及計劃它的用處,一百塊就不見了。
她翻遍了整個廚房也沒找到,崩潰的她坐到地上無聲地哭泣。
這些年的不幸一暮暮涌現(xiàn)在腦海里。那年懷著安琪的時候,公公婆婆是捏了一把汗,到處求卜問卦,算卦的個個都說懷的是男娃。說來也怪,不論查老黃歷,還是論胎形,安琪在娘胎里是公認的男孩,等到她出生卻成了女娃。
全家人都在沮喪中度日。計生辦追著張萍去做絕育手術(shù),一家人的惡夢似乎開始了。
東躲西藏,終于等到虎仔出生,他們幾乎是,變賣了家里能賣的東西交了罰款,給安琪和虎仔上了戶口。
為了生存一家人是齊心協(xié)力,起早貪黑,鄰居家買房買車,她們還在為生計發(fā)愁,好在一家大小平安,抱著有人能生萬物的心態(tài)奔波著。
“媽,你怎么坐地上了,是病了嗎?我來做飯?!卑茬鞣畔聲腿シ鰪埰?。
俗話說沖動是魔鬼,張萍不知怎么了隨手就甩了安琪一把掌,由于慣性安琪直接摔倒了。
張萍失控了,沒等安琪站起來,就連著踢了兩腳:“叫你不學好,看我不打死你這不應氣的東西?!?br />
安琪哭喊著想爬起來,可張萍隨手拿起搟面杖向她打去。
虎仔嚇得哭紅了天,她這才扔下?lián){面杖抱起虎仔對安琪說:“今天不把錢交出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br />
安琪這才知道媽媽發(fā)火的原因,她坐起來說:“我沒拿,你憑什么說是我拿的?”張萍本來走出廚房了,聽安琪這樣犟就返回來,又踢了她兩腳:“你還不承認,家里還有誰?我放錢的時候只有你在身邊,錢會自己跑了嗎?”
張萍給虎仔吃了些面包就摟著他睡了。第二天,她早早就去上班了。九點多學校打來電話說安琪沒有到校。張萍給虎仔學校打電話,得知虎仔是安琪送到學校的,就沒大在意。她認為也許昨晚那兩巴掌打腫了安琪的臉,安琪不好意思去學校,這會在家反省呢。
中午回到家,張萍習慣性的做飯,虎仔老師打電話讓她去接虎仔,張萍越發(fā)生氣,她料定安琪為了躲她,拿著那一百塊錢去買吃的了。
接回虎仔吃過飯,上班前她提前把虎仔送到學校。
下午放學安琪老師打電話讓安琪去交請假條,張萍氣的胃疼,對老師說:明天早上一定讓安琪去上學,這會兒自己上班實在走不開。
天黑了,張萍氣急敗壞地等安琪回家,她不相信安琪會不回家,安琪最怕黑了,再說現(xiàn)在是深秋了,晚上冷,她穿的單薄。等著等著張萍抱著虎仔就睡著了。
第二天,張萍把虎仔送到學校,她想著,安琪肯定是害怕挨打躲到同學家了。
七點鐘安琪老師又打電話,安琪沒到校。
張萍快要氣炸了,只好請假回家,首先給親戚們打電話詢問,一概回復沒有見過。能問得地方都問了,張萍氣壞了。
中午簡單吃過,張萍把虎仔送到學校,沿街仔細尋找,她多么希望,抬頭的瞬間看到安琪。
天完全黑了,張萍崩潰了。她這時才感覺到不對,這不像平時的安琪,只好報警。
民警當即來到張萍的出租屋,了解具體情況,核對安琪的出走信息。第二天,張萍剛把虎仔送到學校,就接到民警電話,據(jù)調(diào)查,在出城一千多米外的農(nóng)場有人見到過安琪。她去農(nóng)場打工,老板見她背著書包,就斷定她是判逆期離家出走的學生,就勸走了。
老家村長發(fā)動全村居民,每戶一人對農(nóng)場一帶進行地毯式搜索,可那是事發(fā)當天的信息,這都過去兩天了,希望渺茫到零。盡管這樣村民還是盡力搜索,天黑了,村民自發(fā)聚集到村委會商量下一步怎么辦。
“這是當爺爺?shù)年J的禍,閑不閑的要去看娃娃,看就看吧,一碗水端平,眼里只有虎仔,看不見安琪,娃娃才寒了心??!”張大爺把拐杖支到下巴下,平靜地說。
“娃娃偷著拿錢是因為身上沒錢嘛,當媽的應該平時讓娃娃身上裝上個零花錢嘛,十幾歲了,娃娃們一起玩會被看不起,不偷才怪呢。”孫嬸也若有所思地說。
“唉,現(xiàn)在的娃娃不比我們那時候,被電視教地壞壞地了,罵都不能罵,別說打了,也怪張家嫂子,有氣不能往娃娃身上撒呀。”同村張亮媳婦說。
村委會里,煙氣熏得燈光暗暗的,一晚上七嘴八舌沒扯個啥結(jié)果,夜深了,村長就招呼大家各自回家,有啥行動,隨時通知。
剛到村頭就聽見張萍撕心裂肺的呼喊聲,就發(fā)生了開頭的一幕。
第二天早上張萍接到民警電話,城區(qū)大十字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安琪失蹤第二天的蹤跡:監(jiān)控顯示:下午兩點五十五分安琪背著書包獨自站在大十字空蕩蕩的街口,路過一輛沒有掛牌的銀色六座面包車,看樣子是乘安琪不注意,一瞬間被拉上了車。目前這輛車已失蹤兩天兩夜。張萍直接暈倒在院子里。
張萍辭了工作,每天把虎仔送到學校就去找,幾乎翻遍了整座縣城,安琪就這樣人間蒸發(fā)了。累到極致了,就地休息,多少次,她剛閉上眼睛,就看見安琪躲在角落里驚恐地看著她。張萍扯著發(fā),咬著胳膊哭,她懊悔不已,在心里吶喊:安琪,你在哪,你回來好不好?媽媽再也不打你了,媽媽給你錢,給你好多好多的錢好不好?安琪,媽媽給你磕頭了,你看見了嗎?回家好不好?說著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夜很黑,風很剌骨,可是沒有安琪的影子。
大概在安琪失蹤第七天,村民在去農(nóng)場打工的僻靜處發(fā)現(xiàn)了那輛沒有牌照的面包車。
民警趕到現(xiàn)場,第一時間保護現(xiàn)場,提取相關(guān)證據(jù),只可惜荒郊野外沒有監(jiān)控,更沒有目擊者,偵查在繼續(xù),可也由于有力的證據(jù)太少,形勢進展遙遙無期。
安琪,真的好像就這樣人間蒸發(fā)了。五年了,安琪媽媽早己青絲變白發(fā),支撐她活下去的,也許是安琪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和對安琪發(fā)自內(nèi)心的懺悔,她空洞的目光總是深深的凝望著遠方,總是滿懷希望的期盼著她的安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