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家】片場殺人事件(小說)
一
這是一個警匪片的拍攝現(xiàn)場,任劫是被許詩妧騙來的,因為這個傻丫頭說自己最喜歡的明星薛,會來這里客串一個角色。任劫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陪著心上人去追另一個男人。雖然他知道,自己也不差,但是和光鮮亮麗的明星比,他總是有些莫名自卑。
周圍都是打扮時髦的青年男女,任劫這個“屌絲”和他們站在一起格格不入。他很想找個地縫躲一下。就在這時候,卻見導演提著大喇叭走了過來:“各位工作人員請注意,這位是著名的圍棋國手任劫,八冠王,大家都認識吧。今天,他來我們這里串一場戲。這是任先生第一次演戲,大家都幫襯著點?!?br />
他說著又對任劫道:“你放輕松一點,待會兒副導演會教你怎么演的,只有幾十秒的戲份,很快就過去了。”
副導演手中拿著劇本,腰間掛著擴音器,抹了把臉上的汗,上上下下地打量任劫:“很好,這套黑色的衣服很酷,像是一個冷血殺手的樣子。而且,這衣服很普通,看上去不起眼,殺手,就是不能引人注目啊。不用換服裝了,來,化妝師,給他化妝,多打些陰沉的顏色,展現(xiàn)出冷酷的一面?!?br />
任劫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已經(jīng)被化妝師的纖纖玉手摸了個遍,不知涂了些什么東西。
“等等,那個,副……”
“叫我小王就行了。”
任劫還是客氣地說:“王導,讓我演殺手嗎?我,我也不會啊?!?br />
“嗐,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電視劇你總看過吧?!蓖醺睂а轁M不在乎地說:“放心吧,你一句臺詞都沒有。待會兒,男演員已經(jīng)被你打得滿臉是血,倒在地上,你只需要走過來,用槍對著他的頭,啪一槍,就完事了,就這么一個鏡頭。”
“等等!他是被‘我’打的?我還沒動手??!”
“哦!你還不知道我們怎么拍戲的吧。準確地說,他是被戲中,你演的角色打的,但是,那段戲,整個都是在黑暗中,看不見殺手的臉,我們整個都是用武替演的。你需要展現(xiàn)的,就只是你這張臉?!?br />
任劫總算明白了,原來現(xiàn)在演員拍戲都這么簡單嗎?不露腦袋的地方,完全不用自己演。他們只是想用八冠王友情客串這個噱頭吸引觀眾而已。的確,文文弱弱的任劫出演冷血殺手,還有打戲,很吸引人,至于是不是他自己演的打戲,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道具師遞過來一把道具槍:“任先生,待會要拍一個按動扳機的鏡頭,你按這里,槍會發(fā)出輕微的咔嚓聲,你聽到聲音的時候,手微微地顫抖一下,表示槍的后坐力。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都是后期配的特效?!?br />
任劫點點頭,就在此時,片場傳來了群演的歡呼聲,有人甚至已經(jīng)拿著本子沖出去要簽名了。
只是,簽名的對象并不是任劫,而是另一個染著棕黃色頭發(fā)、戴著金絲邊眼鏡、臉頰瘦小、身材挺拔勻稱的男子。
他名叫薛,是著名的歌手,《鎮(zhèn)魂曲》的創(chuàng)作者,目前正在向影視歌三棲發(fā)展。
果然還是藝人粉絲多啊,沒有一個粉絲找八冠王簽名,但是,薛一到就被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任劫敏銳地捕捉到,許詩妧也是其中之一,而且,她的眼睛里閃著餓虎撲食般的渴望。
“都散了,都散了。有點專業(yè)素養(yǎng)好嗎?薛先生這一個月都會在這里,你們急什么?”王導演呵斥道:“就知道你們這些迷妹會冒充群演混進來?!?br />
他惡狠狠地驅(qū)趕走其他人,轉(zhuǎn)眼換上了一張諂媚的笑臉:“薛先生,薛大腕,請坐,請坐。這是普洱,您喝著還適口嗎?要是不喜歡,我讓人去換?!?br />
“不用了,快拍戲吧。我很忙的?!毖敛豢蜌獾刈讼聛?。
“好嘞。薛先生,這是今天的劇本,您過目。”王導演恭恭敬敬地遞上了一個本子,賤兮兮地湊到薛的耳邊說:“今天,男主和女主有吻戲?!?br />
薛卷起臺本打了一下王導演的腦袋:“你說什么啊,我是有老婆的人。你說得我很想搞女主似的?!?br />
“嘿嘿,知道,知道。這是酒店的房卡,你懂的?!彼f著塞了一張房卡在薛的口袋里:“聽說,你們一個公司的華塵羽,也在打女主的主意呢。他唱主題歌,有必要今天來現(xiàn)場嗎?這里頭的貓膩……所以要抓緊哦?!?br />
他說著就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薛那銳利的眼神,盯著遠方的一抹白云。
終于開拍了,任劫深深吸了一口氣。冷血殺手,他是演不來的,雖然說下棋在世人看來是一種冷靜的活動,但是他下棋的時候卻是狀況百出,嘬牙齒、揪頭發(fā)、翹二郎腿,甚至還會打自己幾下耳光,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過,連嘯倒是標準的棋士風范,面無表情、腰桿筆直、手拈棋子、紋絲不動。
有人說,看他和連嘯下棋,一邊是gif,一邊是jpg。
此刻,他想著連嘯平素的樣子,邁著堅定的步伐,緩緩上前,慢慢抬手,對著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狀的男人,按動了扳機。
啪的一聲,聲音很響,后坐力很大,任劫毫無防備,手槍脫手飛出,他的身子也向后倒退了好幾步。
那個男人的腦袋,砰的一聲裂開,就好像一個熟透的西瓜被人拍了一下那樣。
任劫的身子猛地跌坐在地上,竟然一槍爆頭。
周圍的人都發(fā)出了驚呼,四散奔逃,只有一個人冷靜地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竟然是薛。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奪走了副導演手中的喇叭,冷峻如冰的話語從喇叭里傳了出來:“所有人都留在原地,不要動。副導演,讓保安封閉片場,從現(xiàn)在開始,所有人不得進出。尤其是道具室,派專人看管,不允許任何人進出。還有,張導,剛剛的鏡頭你看到了吧,保留好影像資料?!?br />
頓了一下,他又斬釘截鐵地說:“立刻報警,兇手,應該還在我們中間?!?br />
許詩妧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一言不發(fā),只是默默地抓住任劫顫抖的手,撫慰他受傷的心靈。
不出任劫所料,來現(xiàn)場的果然是陳隊,他這兩天忙得焦頭爛額,前兩天的化工廠C4炸藥失竊案還沒有破,現(xiàn)在竟然又來了一個殺人案。
他一來就握著任劫的手說:“真是太巧了,怎么又是你啊。你是不是特殊體質(zhì)啊,專門吸引壞人?”
陳隊認真地看著拍攝好的影像,現(xiàn)場有好幾臺攝像機,從不同的角度拍攝下了兇殺的場面。
“怎么看都是任劫的槍里射出的子彈啊?!标愱犈呐娜谓俚募绨蛘f:“小伙子,你攤上事了。”
但是,痕跡組的工作人員卻并不這么看:“但是,這只是一把道具槍,并不能真的射出子彈啊,而被害人的頭部都成這樣了,肯定是中了真的子彈?!?br />
他的話得到了法醫(yī)的認同:“的確,在死者的頭部發(fā)現(xiàn)了彈片的殘留物?!?br />
“不對,這子彈的確可能是這把槍中射出的,因為,我明顯聽到一聲爆炸聲,而且,槍猛烈地振動了,我當時根本就握不住槍?!?br />
“那是因為,這槍管里放了硝化甘油?!焙蹤z人員拆開了槍筒,一邊檢查一邊說:“很有可能是凍結(jié)過的硝化甘油,但是量很少,只有一點點,只能引爆槍筒內(nèi)部,就連道具槍的外部也沒有被損害?!?br />
凍結(jié)的硝化甘油機械敏感度比液體高,受到暴冷暴熱、撞擊、摩擦等情況,都有可能發(fā)生爆炸。任劫扣下扳機的碰撞,足以讓它爆炸。
硝化甘油的熔點是13℃,今天室外的溫度在10℃,所以,兇手的確有可能用凍結(jié)的硝化甘油作案。
痕檢人員嘆息一聲:“小伙子,你就慶幸吧,槍里的硝化甘油量不多,否則,你的手都保不住?!?br />
任劫不由得后怕,但是同時,他的心中也生出了疑問:如果槍里沒有子彈,那么被害人又是怎么死的呢?還有,殺人的方法有很多種,為什么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人以為他是被槍打死的呢?
陳隊此時正在詢問副導演情況:“死者是什么人?”
“就是一個普通的群演,是男主的馬仔,哦,男主是一個臥底,打入到黑社會內(nèi)部的,馬仔為了保護男主,被殺手殺死?!?br />
“我說的是演員的身份,不是說他在戲里的身份。”陳隊打斷道。
“演員?就是一個群演啊,有什么身份?臨時叫來的,這里可是影視城啊,群演一抓一大堆?!?br />
“他今天才來這個劇組的?”陳隊抬頭問其他人:“有誰和他比較熟嗎?”
此時,一個女孩子怯生生地站了出來:“他是我的朋友,昨天才來影視城,我說,我在這部戲里當劇務,他問我,能不能給他介紹個工作,我就……”
那個女孩子名叫錢月如,看著斯斯文文,很本分的樣子,此刻,她的手使勁地搓著衣服下擺,臉上滿是惶恐的表情。
陳隊輕輕對身邊的警察說:“調(diào)查兩人的關系?!?br />
然后,他又對總導演說:“你們每天都有拍攝計劃吧,方便給我看一下嗎?”
在拍攝計劃表中,今天一共有兩場槍戰(zhàn)戲。
“為什么,這場戲挪到了前面?”陳隊指著計劃表問:“早上本來應該是拍‘陳老大之死’,為何換成了‘馬仔之死’?”
“哎呀,外面什么聲音那么吵啊?!币粋€男人慵懶的聲音傳了過來,眾人分開,一個油膩的中年肚腩大叔走了進來,嗓門極大:“喲,這化妝師是誰啊,絕了,爆頭的化妝惟妙惟肖啊?!?br />
“你是什么人?不要過來,這就是真的?!标愱犂渎暤?。
立刻有幾個警察上前,攔住了探頭探腦的中年男子。
王副導演立刻上去,和他耳語了幾句,然后對陳隊說:“這位,就是演陳老大的演員,歡喜哥,秦歡喜。本來,他是早上拍的,可是,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昨天晚上喝得爛醉如泥,我們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只能先拍下一場了?!?br />
“我去,這也太嚇人了吧。要不是我喝醉了,這死的不就是我嗎?”
“秦歡喜,你平常喜歡喝酒、睡懶覺嗎?”陳隊敏銳地問道。
“當然不是了,歡喜哥是有名的勞模,每天都是第一個到片場,指點年輕演員如何演戲,簡直就是藝人楷模啊。”王副導演直到這個時候還不忘記拍馬屁。
“這么說,很有可能,兇手本來想殺的是秦歡喜?”陳隊沉吟道。
“也有可能,是秦歡喜知道有人要殺自己,故意遲到,讓別人替自己死?!毖β龡l斯理地說。
任劫看到,在這個時候,秦歡喜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露出了一個陰狠的表情。
許詩妧插嘴道:“大家不想知道,這個人是如何被爆頭的嗎?是有一個狙擊手埋伏在周圍嗎?那樣的話,也太可怕了吧。”
她的話引來眾人四下張望,大家都很緊張。
“奇怪啊。”法醫(yī)開口了:“死者頭部的彈片,看上去像是留在他身體里很久了。只有這一個碎片,沒有其他的。還有,爆炸,似乎是從內(nèi)到外的……”
“他在演被爆頭的戲前,和武替演了一場對打戲。在演對打戲之前,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嘴里嚼著一塊口香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嚼的應該不是口香糖,而是C4炸藥。”薛緩緩地說。
C4炸藥也叫塑料炸藥,外形柔軟,可塑性強,有很強的粘性,就好像一團生面粉一樣。
薛繼續(xù)解釋說:“口香糖里面應該藏有起爆器,嚼著嚼著,就爆炸了?!?br />
“這么說,他是自殺?”陳隊感到不可思議。
“他在老家就只是個農(nóng)民,哪里來的C4炸藥?!卞X月如嚷了起來。
許詩妧也附和道:“或許,是有人給了他這塊口香糖呢?”
的確,陳隊擺弄著攝像機,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在一段影像中,一只手遞給他口香糖,只可惜,沒有拍到正臉。
“這只手,食指在下,中指在上,用兩根手指拈著口香糖,這是標準的拿圍棋棋子的姿勢啊。”
任劫做夢都想不到,指認自己的竟然是許詩妧。
他連忙奪過了攝像機,幸好,上面有時間顯示,那個時間段,任劫正和副導演說話呢。
“所以,兇手應該是一個會下棋的?”陳隊問。
“也有可能,是想要故意陷害我?!比谓倬従彽卣f:“他的計劃那么巧妙,就不知道躲開攝像機?我認為,他是故意穿著和我類似的服裝,故意讓人拍到手的?!?br />
陳隊吩咐:“將所有的影像資料帶回去分析,看看穿著和任劫相似的人中,有誰可能是這只手的主人?!?br />
“不用了。”薛還是不緊不慢地說:“我剛剛也跟著看了一遍所有的錄像。里面沒有被拍到的、和任劫服裝相似的人,一共有六個,其中一個手上有戒指,即使拿掉,也會有明顯的戒痕,還有一個,涂著閃光指甲油,剩余的,還有四個人?!?br />
他輕輕點指眾人:“一個是道具師,弄到炸藥應該很容易。一個是負責后勤的人,據(jù)說,昨天送餐的就是他,給歡喜哥買酒的也是他,很有可能,就是他在酒里放了藥,讓歡喜哥今天起不來。還有一個是演員調(diào)度,有權決定安排拍那場戲。要是到了正午,很可能硝化甘油就液化了,所以,他一定要將爆頭戲提前?!?br />
薛說著看向了導演:“至于最后一個,導演,你也沒有不在場的證據(jù)吧。你一個人在導演室里,旁邊就是道具室,抽空換槍啊,引爆炸彈啊,都很容易吧?!?br />
許詩妧突然叫了起來:“啊,我想起來了,我看到過死者找導演。我聽見他對導演說什么‘以前的事情、告發(fā)’之類的,我之前還以為是導演在講戲呢,難不成……”
陳隊的手機響了一下,他點開信息一看,冷笑一聲:“張導演,你和死者,并不是第一天認識吧。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件事情,還是到局里,慢慢地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