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瀚】自來水(散文)
“聽說了嗎?要架自來水了。”
“架就架嘛,反正我家毛蛋也沒有找到活,正好可以有事做了。”
“昨天晚上我就叫我兒媳婦給我們家虎子也打電話了,趕緊回來?!?br />
“聽說水管子要埋到一米六以下的溝溝里,家里的還好挖些,公處的車來車往的,沒個男人怎么挖得動?”
“公處的怎么挖?按人攤,還是按地攤?”
“都差不多了,反正又出力氣,又花錢。說是生態(tài)環(huán)境受干汗影響,地下水位越來越低,壓水井慢慢就壓不上水來了?!?br />
“架上也好,地上活忙了,回來做飯不用壓水了,水籠頭一開,水就來了?!?br />
春香在做飯,墻外面幾個老太太在納涼,在那閑扯,自己的婆婆也和她們在一起。
夏雨收完麥子剛走沒幾天。夏雨是跟著工程隊走的,好像是越來越遠(yuǎn),有可能秋天搬包谷的時候也來不了。
飯做好了,春香喊婆婆吃飯。婆婆進門就讓春香給夏雨打電話,說是要架自來水了,要挖管溝。隊長的媽說的,肯定是隊里已經(jīng)定下來的事情了。
春香笑著說先吃飯,到跟前再說。
隊里的喇叭響了,先是一陣子的士高音樂,以此引起人們的注意,接著隊長就喊著開會,具體情況人到齊了再說。
果然是架自來水的事情。說是趁著搬包谷前這段時間,把自來水的事情落實。
說干就干,散會就通知去村委會拉管子。然后是先挖公攤面積。
春香拉來管子,卸到東邊涼棚下面,拿著鐵鍬出去了。婆婆不識字,也不知道春香到底給夏雨打電話了沒有。她抱著娃娃跟著去了。
太陽賊熱,站在陰涼處都出一身的汗。公攤面積是按地分的。
春香家分了兩米六的一截子,自來水從四隊引到五隊。
地皮子上一挖一個印印子,沒挖幾下春香衣服貼到了身上。小媳婦的身子,前凸后翹的惹的冬子心跳的慌。
冬子老婆跟別人跑了,就在大前年。
那年冬子跟著工程隊去了新疆,工資高,活也苦,好多人跑了,冬子心里想著老婆娃娃熱炕頭,硬是堅持下來了。他想著回來的時候給老婆也買個手機,這樣不管去多遠(yuǎn)的地方都可以和老婆說話了。收麥子的時候,老婆寫信讓他回家,但是工程緊,老板加了工資,冬子就沒有回來,搬玉米也沒回來,結(jié)果媳婦賣了包谷和麥子拿著錢跟別人跑了。丟下個娃娃和冬子孤孤單單的過日子。
冬子是老大,冬子爹走的早,他娘把姐弟兩養(yǎng)大,用姐姐給冬子換了個老婆。可這老婆死活見不得冬子他媽。冬子媽就去了他姐姐家。老婆跑了冬子就把老媽接過來幫著帶娃,一起過。
年齡在那擺著,冬子不想女人是假的,尤其是像春香這樣的女人。
“他媽的夏雨怎么那么好運氣?長年在外,老婆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家照顧老小。再說了,那夏雨怎么舍得把春香這么個寶貝蛋蛋一個人丟家里頭?唉!都是命呀。”冬子喉嚨滾動,使勁咽著口水,眼睛時不時的漂過春香的身體。
春香很是沮喪,這不到了吃飯時間了,這進度實在是太慢了,算了先回家做飯吧,等吃飽肚子在來干吧。
春香做飯,手機裝在褲兜里,春香搟面,身子跟著一下一下的愰,腦子里全是夏雨。她并沒有給夏雨打電話,春香思來想去的不劃算,一來一去要少掙多少錢。修房子的錢啥時候才能攢夠?按理說這事不該她操心,可是公公走了,婆婆是他們的主人,他們也是婆婆的主人,等房子修好了,讓婆婆住上房,堵上全村人的嘴。
婆婆心疼春香,一個勁的問她,給夏雨打電話了嗎?春香拿著笑容給婆婆安心,說夏雨就回來了。
吃過飯,喂過娃娃,也喂過豬,牛,羊,雞鴨鵝。春香想早點去挖管溝,拿了鐵锨,也拿了撅頭,輕輕的出了門。
走到公攤處,不對,這是分給我家的,是誰挖錯了,把上面的一層干掉了,挖這下面根本就不費力氣。春香是接著挖好呢,還是等人都到齊了問清楚再挖呢?可所有公攤面積的硬皮都挖掉了,春香決定先接著挖。她跳進管溝里開干。
等大家都到的時候,她已經(jīng)挖好了一大半。
冬子像是干了虧心事,蒙著頭挖,畢竟是男子漢力氣活難不住他。
太陽回家的時候公攤面積基本上都挖好了。隊長就地展開現(xiàn)場會議,這個自來水工程必須在搬包谷前一個月完成。這樣挖過管溝的地方才不會出現(xiàn)拉不過車的現(xiàn)象。人不費事,各家的騾馬也不費勁。蚊子趁著人們聚在一起來搗亂,眉飛色舞的挑戰(zhàn)人們的耐心。大家渾身上下都不同程度的挨了幾巴掌。
村長也是毫不猶豫的扇了自己一個大餅,還在自己腮幫子上使勁抓了幾下,弄的腮幫子幾個紅印印子,這樣幾次三番的操作,不得不對會議做了最后的結(jié)束語。總之是大家齊心協(xié)力,爭取早點結(jié)束自來水工程。
東方泛著魚肚肚的時候聽著好像是村里頭在吵架,吵歸吵,不影響春香干活。干完該干的,她開始挖院子里的管溝。夏雨不在家里,在她的眼里心,手機里。婆婆走過來問夏雨啥時候回來?春香笑笑,快了。
春香個子不高,還沒有規(guī)定的管溝高,可春香干活認(rèn)真。
管溝深,她挖一陣就爬上來,把挖上來的土往遠(yuǎn)處推。
夏雨堂哥回來了。男子漢,三下五除二挖完了自家的,來夏雨家躥門子,他跳進管溝想幫著挖,結(jié)果屁股被管溝夾住了。春香個小人廋,管溝只要深度,不要寬度。
全村人,男人在外面的都回來了,就夏雨沒有回來,成了茶余飯后的話把子。兩人鬧別扭了,夏雨在外面有人了,春香長的再漂亮,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男人嘛粘花惹草不算個啥事嘛。
風(fēng)都聽不下去了,拽著柳條子,甩了嘴碎的人一條子,又抓起半盆子土,潑向他們。
小青拿著個匯款單直奔春香家。夏雨要回來,可春香說自己能娃管溝,讓夏雨安心掙錢錢。這不夏雨匯錢給春香,讓春香花錢雇人挖。春香知道夏雨掙錢不容易,怎么舍得花錢雇人?別人休息她挖,別人看電視她挖,照樣把管溝挖好了。
鄉(xiāng)下人吃過飯,不聚在一起扯幾句東家長西家短的好像睡不著。
夏雨寄錢過來堵住了他們的嘴,可春香一個女人家都能把自來水架上,男人不服氣,女人更是不服氣的很。
她家夏雨寧愿寄錢過來也不回家。這說明了什么?正當(dāng)年呢,我家那口子沒事都往家跑呢,大家仔細(xì)想想。人長得再漂亮,再能干,栓不住男人的心有啥用?她在家死里苦,人家在外面快活呢,就她還蒙在鼓里呢。這些個長舌婦!
不知道誰家的狗路過,聽到她們笑得實在不像話,汪汪汪,呲牙咧嘴把她們的魂嚇掉了一半,一個個撅著屁股跑了。
管溝挖好了,架管子有專業(yè)人員,不用操心。
夏雨沒回來,夏雨寄過來的錢春香也沒有舍得花,自來水工程進行了一半,春香還是春香,人漂亮又能干。有些東西是天生麗質(zhì)的,羨慕不來嫉妒不去。
春香吃過早飯,收拾好,騎摩托車,帶上婆婆,婆婆抱著娃娃去進城。東墻根下一伙婆姨男人的閑扯。摩托車路過有風(fēng),春香擦了香粉,男人們不由自主的深呼吸,女人脖子跟著摩托車方向轉(zhuǎn),時光機咔嚓了這個鏡頭。
春香說把夏雨寄過來的錢存起來修房子用。順便帶婆婆和娃娃去城里轉(zhuǎn)轉(zhuǎn)。城里真好,干干凈凈的,樹好像都剛洗過澡。兩邊的花花,嬌滴滴的。城里的人也怪,這么好看的花花沒有人摘。
那一年,春香在自家門前種了些花,等到花開了,一晚上過了就不見了,不知道是貓叼走了,還是人摘走了。城里真好,到處樹是綠的,花是五顏六色的,春香笑了,婆婆也笑了,就連不會說話的娃娃也嘰里呱啦的不停的說笑。
架管子架的快,除了拐彎處慢些,繁瑣些,直路上就一根長管子。
埋管子更不算個啥事,往高處拿費事,往低處放更難不住人。
天也來助陣下了一場大雨,把管溝灌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
雨過天晴,自來水工程繼續(xù)進行。
下一步就是挖水井子。這水井子,不但要挖,還要用混泥土砌個墻墻,粉上沙灰。
哼!這下看她本事大的很,那個女人能把井子砌上?對門子的男人瞪著眼睛鄙視著春香家的大門恨不得去踢上兩腳。
對門子的女人,生的人高力大姓李名翠,名字與人極不相稱,大家都這么說。對門子的男人也說,她家李姐活到一百二十歲啥問題都沒有。
有一次,大家都在大門前閑扯,過來個賣白菜的驢拉車。對門的男人問多少錢一斤?賣菜的說三毛五一斤。男人想壓價,就假裝問李翠,你昨天進城了,城里賣的多少錢一斤?李翠想都沒有想直接說,城里五毛一斤,趕緊多買點。男人直接說,李翠能活到三百歲。李翠根本就沒有想到男人的意思,又問,你不想活了嗎?男人真的是哭笑不得。
水井子說砌就砌。挖是不成問題,都在自家大門邊,蘇蘇地,不到兩個小時就挖好了。要求一米六深,同等寬度。娃娃睡了,婆婆過來又問夏雨啥時候回來?春香笑笑,快了。婆婆著急拿了鐵锨把挖上來的折遠(yuǎn)一些。可坑大土太多了,春香干脆套上驢拉車,來去四趟子把土拉到后門上準(zhǔn)備種點秋菜。
中午吃過飯,春香直接開干,她和夏雨和過混泥土,按比例配好料,出力氣春香不怕。
她找來板子架了簡單的模板,就開始往里面灌混泥土,灌一陣子用鋤頭搗一陣子。反反復(fù)復(fù),水井子墻墻就砌好了。春香收拾完了東西,洗臉換了干凈衣服等著隊長驗收。
這件事情好像直接把對門子的男人氣成了內(nèi)傷。因為在后來的一次婚宴上,他喝醉了酒說自己是這個村里的第一個男人。春香是第二個,為什么夏雨尼個王八蛋有那么好的命,娶的老婆人漂亮也就算了,還啥都會干?那次的事情,婆婆知道后坐在自家門口罵了好長時間。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誰都知道罵的是誰。
自來水工程結(jié)束了,家家都吃上了自來水,又方便,又省時省力。冬天也不怕凍住。以前壓水井凍住了,要燒開水預(yù)熱,人也凍,又費時間,現(xiàn)在多好,一個水籠頭一擰水就出來了,方便又衛(wèi)生。
春香在后門外面的土上種了些秋菜。菠菜,香菜,還有愣頭青蘿卜。夏雨最愛吃了。冬天的時候,一家人,熬上一鍋鍋包谷珍珍湯,把愣頭青蘿卜苆成絲,撒上鹽,再拌上些油嗆辣面子,吃的真真比啥都香。種蘿卜春香是有私心的,因為夏雨愛吃。
種子從不辜負(fù)土地,而土地也從不辜負(fù)春香,不幾天就發(fā)出鵝黃的芽芽,又不幾天就是嫩嫩的一片綠,澆水的時候,婆婆笑了娃娃也笑了,風(fēng)也拽著樹葉子嘩啦啦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