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籮筐·歲月】風中傳來冬的味道(散文)
當金黃色的銀杏樹落下最后一片葉子,風中傳來了冬的味道,一個輝煌的晚秋結(jié)束了,我只能和秋天告?zhèn)€別。我已把晚秋的景致存在心里,它能在冬天里溫暖我一季,而隨寒風一起來臨的還有小時的一些回憶,伴隨著我,帶給我溫暖。
一
小時候冬天的農(nóng)村,一綠難求。
看到了綠色,就讓人想到了春天。然而,寒風凜冽的冬天,哪里有綠色?我和小伙伴去尋找綠色。此時田地里的麥苗兒,已被凍得蜷縮著,早就沒有了秋天時的精氣神。麥地里,有一種小圓葉的草,在秋天時悄悄長大,在冬天里忍受寒冬帶來的煎熬,它們帶著綠色,是我們喜歡的顏色,看到綠色,就仿佛看到了生機盎然的春天。村里的水坑邊、屋角處扔著些白菜幫,菜幫白白的,葉子青青的,整個白菜幫被凍得僵硬,每次上學,總要多看幾眼,因為它們帶給了我生命的綠色。爺爺家靠墻根栽的一棵冬青有一人高,沒有修剪過,落了一層灰塵,葉子也被凍得黑不溜秋。冬天的北方綠意哪里難覓?
有一天,見路邊扔著一枝柏樹枝,綠綠的,拿起來,香香的,讓人眼前一亮。村東邊小河里,較深些的地方有一些水綿,綠綠的,被凍在冰里,而附近有泉的水坑里還有一些小對葉的綠色水草,不怕寒冷,綠色逼人眼,讓人頓生憐愛。我們向往山蓊郁,水清秀,野花遍地的春天。我呆呆地站在高處,看著鉛色的天空,刮過耳邊的還是涼冷颼颼的風。
而當我去煤礦浴室洗澡時,看見煤礦辦公室里窗邊的花草,綠的葉,紅的花。讓人羨慕,什么時候能在冬天里天天看到綠葉紅花呢?于是,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我努力聽講,好好學習,下定決心,要努力考上理想的大學。
二
總覺得,小時候的冬天特別冷,一旦冷風有信,則苦寒無邊,度日如年??偸桥瓮禾煸琰c來到,我也知道,我們誰都無法逃避冬天。
村前的大馬路被凍得裂開了縫,路邊高大的楊樹被風吹得直搖擺,高大的電線桿上的電線被風吹得“嗚嗚”直叫。特別是夜幕降臨,大地一片漆黑,麻雀鉆進搭在墻上的地瓜秧子里,窸窸窣窣。母親白天領(lǐng)著妹妹去走姥姥家,父親外出串門,我一個人很早就鉆進被窩,到深夜,電線發(fā)出的聲音伴著可怕想象更是讓人頭皮發(fā)麻,只好把頭埋在被子里。一個人的冬夜,怎么那么漫長?
凍胳膊凍腿的冬天,我們?nèi)绾未虬l(fā)多余的時間?就一個字:玩!星期天,我和小伙伴就到處亂逛。陽光灑下麥麩色,大地一片寂寥。我們走到田間地頭的小菜園里,曾經(jīng)那么美的扁豆花,還沒有開放完畢,就被冷風凄雨所摧殘,真可惜。我們搶著采摘被遺忘的干扁角、干蕓豆,然后扒出一顆顆豆子,放進口袋里,這時手被凍得僵硬,伸不直。等回到家里,自豪地掏出豆子,遞給母親,只等母親一句夸獎“真棒”!我于是纏著母親晚上做豆子玉米糊。
娘,豆子快熟了嗎?等了很久的我不時地問母親。心急等不得熱糊涂,也等不得豆子熟?。∧赣H笑著說。好不容易等到豆子爛了,趕緊舀滿一碗,等一碗玉米稀飯喝盡了,碗底剩下的都是豆粒了。當一顆顆豆子被送進口中,再慢慢咀嚼,散發(fā)出令人沉醉的美妙滋味,那種快樂別人無法體會到。
打元寶,是我們小時候很時興的游戲,常常雙方都為此投入了力氣和智力,并為此爭得面紅耳赤。而冬天打元寶,既抵御了嚴寒,又鍛煉了身體。
那次,鄰居王杰和趙孟福來玩打元寶。元寶是用廢報紙或舊書本疊成的,成了我們小男生的“寶”貝。趙孟福掌能握住技巧,而王杰在這點上差點,眼看著一個又一個紙元寶被趙夢福打了去,我們幾個小伙伴在一旁認真地看著,王杰的臉紅紅的,像電視中斗輸?shù)馁€徒,直到最后一個也被趙同學贏了去。王杰急紅了眼,便拿了幾塊用作燃料的碳石來充當紙元寶。趙孟福說賴皮,使石頭,用石頭怎么行?石頭,石頭也行,接著來!王杰有些惱了。他倆便又打起元寶。
王杰的娘因抱柴禾路過看見了,她對兒子說杰,別來了,你用石頭,小賴皮。一邊走一邊責備,她有點同情兒子。我們在一旁觀看的人都走了,不知他倆最后怎樣結(jié)的局?,F(xiàn)在想來,又好氣又好笑。
時光荏苒,我們也悄悄成長。那時,在農(nóng)村洗澡問題可真是一個很為難的事兒。農(nóng)村哪有什么洗澡的地方,夏天還好說,在家里隨便用一桶水洗洗,而冬天就只能大眼瞪小眼,無可奈何。那時農(nóng)村孩子一個冬天不洗澡,小孩子活潑出汗多,洗臉時不會像大人那樣連同脖子也一起洗,就會在脖子上生出一圈的泥垢,黑黑的,如同黑色的“大車軸”。而且在肚子上也有一大片黑色的污垢。上三年級時,我們幾個黑脖子的同學總被老師點名,滿是尷尬。我漸漸長大,對于積攢了幾個月的“大車軸”和黑肚皮很是難為情,于是,選一個風不很大、氣溫相對溫和的中午,在母親剛做完飯的時候,趁著灶房的余溫還在,就在鍋頭附近放一盆熱水,再備用一暖瓶熱水,關(guān)上門洗起來,一任外面刮著寒冷的風順著門縫鉆進來,最終把自己變干凈了,連過年時也用不擔心被別人取笑了。還好那次沒感冒。
對于無法洗澡的無奈,人們把眼光開始看向了陶陽煤礦。那時工農(nóng)差別大,互相不來往。當然,是農(nóng)民羨慕工人了。起初,去礦上澡堂洗澡的人少,礦上也不管。后來,洗澡的人多了,就收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二姑夫和煤礦上的一個搞宣傳的工人熟識了,那人就把自己澡堂里衣櫥的鑰匙給了表弟一把,于是我也跟著沾了光。
每個星期天,我倆做伴就去煤礦上洗澡。我成了一個干凈講衛(wèi)生的學生,我很自豪,也讓其他同學高看了一眼。而在澡堂里看到的煤礦工人,除了一口牙是白色的,整個臉全是黑色的。后來從電視里看到黑人,才知道煤礦工人的辛苦,那時作業(yè)條件差,弄得渾身染滿煤塵,成了“黑人”。后來,農(nóng)村生活條件越來越好,有了開澡堂子的,這才從根本上解決了洗澡難的問題。
擁有一個鐵環(huán)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我的鐵環(huán)是用鋼筋焊接在一起的,而長手柄是用一根一米來長的粗鐵絲充當,頂端彎成U形。我們設(shè)定一個終點,然后在一聲“開始”中一齊出發(fā),看誰能最快到達終點。我們快步如飛,鐵環(huán)快速向前滾動,觀看的小孩們大呼小叫,熱鬧非凡,笑聲隨著風亂飛。我們的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會隨著風我們在運動中成長,在運動中結(jié)交出濃厚的友誼。而第一名比得了世界冠軍還高興。因瘋跑了一下午,把棉衣和棉鞋都洇濕了 ,第二天一大早,父拿來火盆,生起火,把我的棉襖和棉褲烤干,又烤烤棉鞋。我穿上的那一霎,感覺真暖和。
小時從心里認為,只要是南風,從南方刮來的風,就會是暖和的,可事實是,冬天的南風一路向北,變冷了,所以吹在臉上,也是很冷的。我總盼望著自己快點長大。
時光飛逝,滑冰、看電影帶給我們更多的樂趣。莊稼人的冬天是漫長的,冬天農(nóng)閑,有的是時間??措娪皫砹硕虝旱臍g樂,如果有一天村上放電影,我們早早搬著凳子來到村中央。有時,電影一連放三部影片,直到深夜十二點,寒冷的風吹來,只好大衣裹了又裹,腳被凍得失去知覺,就趕緊站起來跺跺腳,跑幾步,讓腳恢復過知覺來。有的實在忍不住寒冷,就點起一小堆柴火,吸引了很多人圍攏過來。
老百姓的日子,平常、平凡、平靜。等到村中央“砰、砰”幾聲炸響,我知道爆米花的人來了,年也近了。于是,趕緊去湊熱鬧,那兒早圍了一大圈人,如大爆仗炸響的聲音吸引著一個又一個小伙伴的到來。他們纏著大人端來一碗玉米出來爆玉米花。把一顆顆爆米花放進嘴里,酥酥脆脆,香氣四溢,那是幸福的味道,也是年的味道。
一場雪,過年的腳步更近了,年味也變得越來越濃。寒假作業(yè)發(fā)下來了,封面上的雪人惹人喜愛,而冷似乎不再是回事兒。于是,掰著手指頭盼過年,一天又一天,心情越來越激動,渾身是勁兒。也許,生命的樂趣只有在珍惜中才會得到淋漓盡致的釋放。
三
今年大雪節(jié)氣已過,可老天還是一朵雪花未下落,真盼望一場大雪的到來。
進入12月份,想象中的寒冷還沒來。地里還是草色入簾青,綠意盎然,這種景象養(yǎng)眼,但暖冬對于農(nóng)業(yè)不利。如今,早已感覺不到冬的寒冷,暖氣把寒冷擋在屋外。瀏覽網(wǎng)頁時,看到有賣臘梅花插枝的,不由分說,趕緊下單。期待從外地回到家,花香飄滿屋。人之所以感到滿足和幸福,并不是因為生活過得有多舒適,而是因為有所期待,懂得珍惜。
月底,寒冷的風終于襲來,也刮來往昔的光陰。窗外,風急急地吹,高大的楊樹被刮得東倒西歪。我坐在書桌前,品一杯茶,遙想往事,那些帶有冬天味道的時光深深淺淺,溫潤著我,流失的是時光,留下來的都是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