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有球迷嗎？你跟球迷斗智斗勇過嗎？我經(jīng)歷過，且跨越了何止十二年，今只以十二年前后的兩屆世界杯，向屏幕前的你倒倒心中“苦水”。——引言
　　
　　 上
　　 四年一度的世界杯（第十九屆南非）在愛人和兒子的翹首期盼中終于來到了，怕我影響他們的觀戰(zhàn)情緒，愛人特意對我進行了緊急“戰(zhàn)前動員”：擱置爭議，謀求和諧，顧大局，識大體，力爭創(chuàng)建一個安定團結(jié)的觀球環(huán)境，為他們看一屆精彩的世界杯做出應(yīng)有的貢獻。而我，只好做知書達理狀，答應(yīng)他，可以看到深夜零點，凌晨2:30那場免談。愛人答應(yīng)得也很痛快，于是，我們一起走進了世界杯。
　　 第一天，開幕式。
　　 班上的男同事也是準球迷，一早就把世界杯時間表工工整整地打印了出來，拿在手里一絲不茍地研讀。我突然心血來潮，想展示一下自己的賢妻良母形象，便讓同事給打了一份——回家送給愛人，也叫他看看咱的氣度。
　　 晚上一進家門，未等我開口，愛人就發(fā)出“最后通牒”：今晚你自己去鍛煉吧，我要看開幕式。
　　 我老大不高興：不是晚9點才開始嗎，鍛煉回來正好，不耽誤的。
　　 你那是錯誤信息，開幕式8點正式開始，想害我呢吧。
　　 得，噤聲吧。乖乖地走進廚房，忽地想起白天的杰作，故作神秘地翻出來，擺在他面前，偷眼看他的反應(yīng)。他拿過去，眼睛陡地一亮：嗬，不錯呀，還想著給我弄了一張表回來，不錯，還是老婆好。低下頭，專心致志地跟它相起面來，再也沒了下文。
　　 第二天晚上，看球。
　　 世界杯開始了，電視便姓了體育（以前也不歸我）。沒辦法，誰叫咱表了態(tài)呢，忍著吧。
　　 晚10點，阿根廷對陣尼日利亞。兒子晚自習回來，正好能看這場。一進門，兒子眼盯著電視問，踢上了，進球了沒？不等他爸回答，就沖進洗手間，胡亂洗了把臉，一屁股拍在沙發(fā)上，倆球迷興高采烈地眉飛色舞起來。
　　 大球迷說：我看好阿根廷隊，老馬這次能不能有個開門紅，值得期待。
　　 小球迷說：我也看好阿根廷，還有法國，意大利都不錯。馬拉多納，世界球王，不知當教練怎么樣。
　　 我不甘寂寞，問老馬怎么是球王呢。這下可是拋了塊好磚，直引來珠玉一串。倆人跟我科普起老馬的輝煌歷史，什么上帝之手啊，什么吸毒事件啊，什么興奮劑呀，甚至都扯出了老球王貝利，一直講到場上的梅西，如數(shù)家珍。
　　 我心里這個羨慕嫉妒，怎么沒見他們對我、對這個家如此上心呢。
　　 認認真真聽完，我還得作“感冒”狀，一通評論和感慨。兒子一臉壞笑，老爸，抓緊把我媽培養(yǎng)成球迷，以后再看球就暢通無阻啦，加油！
　　 哦？居心叵測的壞小子，原來在這等著我吶。
　　 在我的再三催促下，小球迷沒有看完下半場就去休息了，大球迷可就沒那么好對付了。這不，他又開始攻心了：凌晨2：30是英格蘭跟美國，讓我看這一場行不行？就一場。要不我去單位看，免得影響你休息?？此荒槕┣蟮臉幼?，我又動了惻隱之心——怎么也不能叫他去單位呀，那影響多不好。我故作沉吟狀……行吧，但必須把聲音調(diào)得小小的，不能讓我聽見。大球迷如遇大赦，開心得差點手舞足蹈。
　　 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搞的，又犯夜了。無可奈何地起身，開燈，抓過一本書，且培養(yǎng)培養(yǎng)困神吧。等等，怎么有呼嚕聲？我披衣下床，輕輕地打開門，只見大球迷正躺在沙發(fā)上呼呼大睡，電視還在興奮地自說自話。我火氣陡生，立時收起賢淑品德，對他河?xùn)|獅吼道：別看了，去去去，睡覺去，是你看電視呀還是電視看你呀，真是！三兩步跨過去，氣急敗壞地關(guān)了電視。大球迷懵懵懂懂地睜開眼，瞪了我半天，想說什么，看我那架勢，終于沒說，長嘆一聲，乖乖地回屋睡覺去了。
　　 嘁，偽球迷。
　　 早上去廚房做飯。一開廚房門，不氣反樂了：一碗喝了一半的面條，胡亂扔著的勺子、筷子，一片狼藉的鍋和灶……就差啤酒瓶子了。球迷，球迷，是不是不吃點喝點就沒法看球啊，再說他也沒看成呀。唉！
　　 晚上大球迷下班回來，見我很累的樣子，自己主動去了廚房，我不由竊喜。
　　 吃過飯，耐著性子陪他看了會兒，終是茫然。那倆人倒是熱火朝天的，偏我是局外人。
　　 悶悶地洗了澡出來，小球迷去睡覺了（沒辦法，明天還得上課呢），大球迷不錯眼珠地盯著電視。我一聲不響地坐沙發(fā)上，開始擺弄手機。老半天，大球迷才突然想起還有我這么個人似的，回頭看了看我，關(guān)心地說，你別陪著了，先去睡吧。顯得很是善解人意。
　　 收拾完床鋪，心下還是氣不過，明明說好只看晚12點以前的，看這架勢，倒像是要每場必看了，這還了得，且不說第二天都得上班，這么個熬夜法，身體怎么吃得消？家庭團結(jié)更甭提了。于是回頭沖他喊：今晚你打算一直看下去還是怎么的？還有一個多月呢，咱可是事先說好的。沒想到他這次挺“男人”，看看我，干脆地說：你不讓看咱就不看唄，看完這場就休息，聽你的。
　　 哈哈，這還差不多。
　　 世界杯，世界杯，男人的盛宴，女人的苦難啊。世界杯，還有多少個日日夜夜需要跟他斗智斗勇呢？嗚呼，痛苦啊。
　　
　　 下
　　 時間的腳步倏忽邁進2022年11月21日，第二十二屆世界杯在卡塔爾開幕。這是迄今為止，第一個在北半球的冬天舉辦的世界杯，也是后疫情時代，最為引人矚目的體育盛事。
　　 愛人當然算不上鐵桿球迷，但對足球，至少還始終保持著熱愛，只要有世界杯，總得看兩眼，今年的賽事有多場都在黃金時段，自然更得一睹為快。我早已對看電視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對此倒也坦然接受。為了兩不相擾，本著互諒互讓的原則，提前達成一致意見，在世界杯期間，各居一室。
　　 賽事從晚六點開始。我們家的晚餐相應(yīng)地，從餐桌挪到了茶幾。斟上一杯薄酒，再來一碟小菜，細細品，慢慢酌，哇，真是爽歪歪——這是我從他陶醉的微表情上解讀到的。
　　 當然，跟十二年前相比，變化還是很大的。畢竟年歲不饒人，精神頭兒沒那么大了，老球迷自個兒降了要求，小組賽乖乖地只看一場半，晚六點的看整場，十一點的只看上半場。
　　 周五晚是我們和兒子的家庭連線時間。為了不影響看球，兒子非常默契地選擇了兩場球的空隙進行“例行匯報”。聊過一周瑣事，大小球迷鎖定世界杯，再次對各國隊員如數(shù)家珍，只是這次感慨居多。許多耀眼的明星退役了，連梅西和C羅都迎來了自己的謝幕之戰(zhàn)。這屆世界杯，亞洲球隊表現(xiàn)亮眼，有五個國家隊出線，尤其日本隊，技戰(zhàn)術(shù)提升很快，韓國也不錯。就是我們中國隊，太叫人憋氣……倆人議論得那叫一個開懷，我只好讓自己當空氣。
　　 兒子怕冷落我，問他爸，我媽是不是也陪你看球？我不看球，我看段子。我趁機接過話頭，向他兜售從網(wǎng)上看來的笑話段子。說老公在看世界杯，老婆坐一旁陪著看。老婆邊看邊問，中國隊呢？老公說，中國隊在看電視。老婆又問，那咋不叫郎平姚明他們上呢？老公說，他們有事。老婆又問，那劉翔呢？老公氣到抓耳撓腮，拂袖而起說，我不看了。倆球迷聽罷大笑，笑夠了，兒子才說，我媽比那個老婆強多了。哈哈，哈哈。
　　 還有一個可喜的變化。愛人雖然熬夜看球，但早上還是會盡量起床做早飯，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兒子從小學到高中畢業(yè)，十幾年間，愛人幾乎沒起床做過早飯，有時喊他起床吃飯，他都起不來?，F(xiàn)在，他的“懶惰”竟悄悄不治自愈了，懶床的毛病“過渡”到我身上。沒辦法，自從我被睡眠困擾，始終調(diào)整不過來，夜里睡不著，早上醒不了。說到這兒，我得給洶洶的疫情記上一筆，因為它的不間斷性發(fā)作，小城的早餐店要么不開，要么開著也沒人敢去，老球迷不得不在家解決吃飯問題，而這，客觀上促使他成為一個“勤快”的人。
　　 其實，變化何止這些？比如，我那個曾那么專注研究足球的同事，已在幾年之前作了古；比如，在各種視頻、段子、自媒體平臺充斥人們?nèi)粘５漠斚?，足球作為一項娛樂運動早已難見往日的輝煌。
　　 那天刷抖音，正好刷到東方甄選主播馮馮正在科普足球和中國蹴鞠的關(guān)系。他說，說中國是足球的起源地之一沒問題，但若說蹴鞠是現(xiàn)代足球的起源那就是錯的，蹴鞠和足球其實是兩種不同的運動。我對蹴鞠的了解，僅限于《水滸傳》里的那個高衙內(nèi)，北宋臭名昭著的太尉高俅。高俅就因為踢得一腳好蹴鞠而得到徽宗青睞，進而平步青云。
　　 蹴鞠在中國的歷史可謂久遠，但足球卻未能像它的遠祖一樣，在中國踢出自己的風光。二十年前的國足尚能沖進世界杯，去世界舞臺打了一回醬油，眼下卻是連打醬油的資格也撈不到了。當年還能喊出“沖出亞洲，走向世界”的豪言壯語，舉國球迷一片沸騰，街頭巷尾，小吃店、雜貨店，電視電腦，報刊雜志，無處不在渲染那份走向世界的榮耀，就連我這運動白癡都能感受得到氣氛的熱烈?？僧斣陝拥某彼嗜?，中國足球便坐上了過山車，一路狂跌至谷底，與之一同狂跌的，還有中國球迷的熱情。
　　 前些日子，有個新聞爆火，說是甘肅一支業(yè)余球隊挑戰(zhàn)北京國安，結(jié)果大獲全勝。我家老球迷痛心疾首，大罵國足丟盡了國家的臉，這樣的國足還有什么希望？！我取笑他吃著乞丐的飯操著皇帝的心，他有些氣急敗壞，說我冷漠。看他那急赤白臉的樣子，我不忍再逗他，就說凡事不破不立，這樣的國家隊不如打碎了重建。哈哈哈，想不到有一天，我竟然也敢對國足品頭論足，這算不算門外漢指導(dǎo)門內(nèi)漢呢？
　　 卡塔爾世界杯已于12月18日落下帷幕，梅西帶領(lǐng)阿根廷隊捧回夢寐以求的大力神杯。時隔36年再度圓夢，阿根廷舉國狂歡，梅西登上自己人生的巔峰。這是一場視覺的盛宴，是世界球迷的頂級娛樂，我家球迷感慨，這才是足球，這才叫享受。
　　 從阿根廷隊第一場爆冷輸給沙特，到最后挺進決賽，捧得冠軍獎杯，我家倆球迷始終堅定地站隊阿根廷，并頗有心得地交流，阿根廷真是謎一樣的球隊，每次看他們出線都晃晃悠悠的，總讓人懸著心，但總能在最后關(guān)頭沖出來，不負球迷厚望，看他們踢球真是一波三折，非常出彩。這讓我想起思想家斯賓塞·約翰遜說過的話，這世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本身。或許正是這些變化和不確定性，讓足球充滿魅力，讓人們熱愛足球。
　　 世界杯解說員賀煒說：“請不要相信，勝利像山坡上的蒲公英一樣唾手可得，但請相信，世上總有美好值得我們?nèi)σ愿?，哪怕粉身碎骨?！?br />　　 是的，沒有任何一場勝利能夠唾手可得，但總有美好值得我們?nèi)σ愿?。疫情總會過去，春天總會到來，綠草如茵的球場上，會迎來追風的少年。東方甄選的董宇輝也說過，連太陽光到達地球都需要八分鐘呢，所以你也需要時間，耐心點。人生就像踢世界杯，沒有一場球是穩(wěn)操勝券的，沒有一場球不充滿變數(shù)，在恒定的不確定里，孕育著一切，變化便代表著希望。而我們能做的，就是給它時間，等它努力，陪它成長，就像等一場最動人的足球賽事，總會等到的，這就是球迷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