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 豬油拌飯 (散文)
上世紀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上半季,百姓家庭通常會買點豬油回家熬制,以容器收藏,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只當(dāng)作料日日使用,油渣也不會浪費,剛熬制出來的油渣讓孩子吃上幾塊,剩下的等燒湯的時候放進去,增加點油味。
豬油對普通百姓家庭來說是個好東西,用途很大,尤其對肚中油水少的孩子更是擋不住的誘惑。我小學(xué)時跟爺爺住在馬房,媽媽會定期送來一罐頭瓶熬制好的豬油,爺爺當(dāng)寶貝一樣收藏,還會時常拿出來檢查一番,查看一下分量,發(fā)現(xiàn)少了我就會挨罵了:“又被你偷吃了,你知道這豬油我們要當(dāng)個事呢,有親戚來就能用到它,沒了豬油做再好的菜都不香?!?br />
此話不假,炒菜加點豬油便有了肉味,那時的豬肉都是農(nóng)家的孩子們挑的豬菜喂出來的,原生態(tài)的,純綠色食品,絕無任何食品添加劑。吃面條時挑上一點豬油,面湯里便會冒出許多油花,撒上幾粒蒜花,倒上少許自家釀制的醬油,這面條便成了人間美味。面條里什么都能少,唯獨少了豬油這面條就索然無味了。
那個年代中豬油還會被普通家庭用來當(dāng)作與鄰里之間的禮物,誰家買來板油回家熬,都會為左右鄰里準備上一瓶,以增進相互之間的感情,受到此物的鄰里也會把自己家中的好東西拿來與之分享。這就是那個時代的一種最樸實的情感,鄰里之間大家的生活水平都在同一水平線上,有好東西都知道大家分享,你有、我有、大家有,讓人回味起來至今仍覺溫馨。
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跟父親洗澡后到浴室對面的鼓樓飯店吃一碗醬油面,那滋味對我來說在當(dāng)時就是世間少有的美味,一碗湯面,做法非常簡單,但吃起來會讓人覺得就是人間美味,尤其是那碗湯水,我每一回都會喝得一滴不剩。面條里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成分,要說有,也只是滴了些白抽醬油,加了些豬油,表面上浮了一層豬油花,再加上些蒜花,那味道就能讓肚中油水不多的人當(dāng)成最美的食物了,若是讓他們敞開肚皮吃,估計一個人能吃上三至五碗。
除了下面條離不開豬油,我們還特喜愛用豬油來拌飯,當(dāng)然,不是每餐飯都能用豬油來拌的,只有家里在煮菜飯的時候大人才允許孩子們挑點豬油,飯里的菜頓時變得肉味十足,飯也變得更爽口,平時吃一碗,拌上豬油就能吃一碗半。因而,我們平常最渴望家里煮菜飯,勝似吃肉。
那個年代肉是上計劃的,憑肉票購買,買肉稱之為“打肉”,條件好的家庭有客人時主人便會指揮家人:“去打二斤肉家來燒燒”。打肉的時候喜歡肥肉,而不喜歡瘦肉,這便是那個時代的特色了,因為瘦肉好吃,二斤肉不夠一家?guī)卓谌说酿捵欤憔褪亲屆咳顺砸唤锸萑庖膊辉谠捪?。因而,打肉的時候多要些肥肉,一頓吃不了,剩下來的便是肥的多,主婦們會在這肥肉湯水中再放些卜頁,或是其他蔬菜,讓菜里面都沾上肉味,吃時便覺比肉還好吃。
兄弟姐妹間時常會為這豬油打官司,好東西人人都想享有,實在饞的時候總要想方設(shè)法去偷偷挑點豬油為自己的飯菜里加點料,放豬油的瓶子不能被看出來,碗里的飯菜味也不能被家人聞出來,能不動聲色地吃到肚里而不被發(fā)覺,也算是體會了一把心跳的刺激。做這些事時總覺得有點對不起人,一回兩回便罷,畢竟家人都兩眼巴望著那一點豬油來為尋常生活添些滋味呢。
上三年級時,有一次爺爺被人帶到東壩頭去討債,這一天就我一個人在家,晚上放學(xué)我約了要好的同學(xué)來家里玩。我們那個年齡的人基本上都會做飯燒菜了,我到小菜地里挑了幾顆青菜,洗凈,切碎,再切點生姜沫,煮上夠兩個人吃的米飯,飯要熟的時候放入青菜。
開飯。心中早就盤算著爺爺藏的豬油了,在這種強烈的渴望中早已忘記了挨罵的危險,找到盛油的瓶子便動手大方地挑了一大塊放在同學(xué)碗里,他的兩只原本不大的小眼睛這時候卻睜得比任何時候還大,甚至還放出光芒來,趕緊把碗里的豬油用力拌進飯里,便大口吃了起來。吃了半碗,油沒了,又跟我要,沒辦法,誰讓他是我請來的客人呢,總不能這么小氣吧。又挑了一筷子,就是這一筷子讓我既顯得自己豪氣,又有一種隱隱的心疼:這一頓吃下去的可是我跟爺爺好幾天的量了。
爺爺回來后首先查看豬油,看到缺了一大塊,心疼得暴跳如雷:“你這個敗家子啊,我出去一天的功夫豬油就少了一大塊,我三天不回來你是不是要把一瓶子豬油都吃掉?。俊比嗡趺戳R我也不敢說是帶人回家吃的。
放假回到父母的懷抱就覺得很自由,可以隨便吃,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好些食物都是父母早就留好了準備我回家吃的,這個時候才體會到什么叫“世上只有媽媽好”了。盡管吃的東西很多,但唯有豬油是我的最愛,想象著那豬油拌飯的香味,我懇求媽媽給我做菜飯,媽媽笑了,她心領(lǐng)神會,猜出我的心思:“好,聽你的,今天我們就煮菜飯,還有剛熬的豬油,香呢?!?br />
這一頓飯我吃了兩大碗,還把碗里的米粒舔得干干凈凈,這是我在爺爺那養(yǎng)成的習(xí)慣。
后來初中在水上學(xué)校寄宿,逢到星期天我們幾個同學(xué)就跑上七里半跑到縣城,輪流到鼓樓飯店請客吃上一碗醬油湯面,但是湯面再好,還是抵不上一碗豬油拌飯那么有誘惑力。
豬油在那個時代就是每個家庭廚房里的寶貝,它為我們的清貧生活增添了營養(yǎng)和人生滋味,拉近了鄰里親朋間的距離,我們在對豬油的不斷渴望中努力改變著自己,終于從那個年代中走到了衣食無憂的今天。
豬油拌飯,點綴了我兒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