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網(wǎng)上有一組小狗的照片，我馬上想起了點點。
　　 那是2015年夏季吧，我爬關(guān)山后順便回趟老家，結(jié)果大門緊鎖，問老鄰居才知道大哥大嫂到地里干農(nóng)活了。開車回縣城的時候，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也說不清到底是什么。直走到西華的時候我才猛然醒悟：怎么沒有聽到點點的叫聲。妻子也覺得奇怪，回到家后我急忙打電話給大哥，可總是沒人接，心里難免有些惴惴不安。幾天后好不容易跟大哥聯(lián)系上，問起大哥點點的事，大哥說，點點死了。我真覺得有些突兀，妻子也吃驚得放下了手里的拖把。我問了大哥一些細節(jié)，大哥說，一個禮拜前，他覺得點點不對勁，眼淚汪汪的，不吃不喝，因為要忙地里的活，也沒太在意，下午回家后，看到點點在院里發(fā)瘋似地狂奔，一次次向緊閉的大門撞去，待他打開大門，點點狂奔而去，直到晚上才在離家不遠的樹林里找到，已經(jīng)死了。聽到大哥也有些傷感，我趕忙說，點點年齡大了，也算是壽終正寢吧。可我知道妻雖然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但總是悲傷的，平常下午飯后總要出去溜達，但那天朋友幾個電話約她，都被她推掉了。
　　 點點是我們曾經(jīng)喂養(yǎng)過的一只小狗。
　　 點點的死出乎我的所料，雖然這幾年把它交給大哥喂養(yǎng)，但我們從沒有覺得是把它送了人，只是在心里默認是寄養(yǎng)。點點也是，每當我或妻子或女兒回老家，只要我們走近家門，雖然隔著大門，聽到熟悉的腳步，它會親熱地叫起來，用爪子抓摳著大門，每當這個時候，大哥就知道是我們回家了?？扇缃顸c點走了，無疑像是少了一個牽掛你的的親人。
　　 點點是女兒上高一的時候領(lǐng)養(yǎng)的。記得那時剛?cè)攵?，天氣寒冷。我和妻子正在做飯，女兒下晚自?xí)回家，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紙盒，我打開一看，是一只還沒有睜開眼睛的小狗，還沒有巴掌大，圓圓的，如肉球一般，在盒子里慢慢地蠕動。我的直覺告訴我，小狗還沒有斷奶。果不其然，女兒告訴我，小狗出生還不滿一周，是同學(xué)家母狗生的，一共七只，這只是七只中毛色最好的，她怕別人搶了去，就提前抱回家了。我和妻子是反對在家里養(yǎng)寵物的，一則住樓房本來就不方便，寵物又不大聽話，到處便溺，實在不勝其煩。二則，我們上班，家里經(jīng)常沒人，誰經(jīng)常照顧呢?？山?jīng)不住女兒的軟纏硬磨，最終還是同意了。
　　 喂養(yǎng)這樣一個還沒有足月的小狗可給我們出了一個大難題。商量再三，還是用照顧嬰兒的辦法喂養(yǎng)它。我找了一只較大的紙盒，妻子用絲綿做了一條不大的褥子，算是嬰床；扒開暖氣罩，把它放到靠近暖氣片的地方，免得它受寒；翻出喂養(yǎng)過女兒的奶瓶，盛上奶粉，準備給它灌奶。?
　　 小狗不會吸奶瓶！這真讓人無法相信，按理來說，吸奶是所有哺乳動物與生俱來的天性，可它卻根本不會。沒辦法，我只好找來湯勺，硬是扳開它的小嘴，一點點地喂。這是一個人無法完成的工作，往往是妻子雙手捧著它，我拿湯勺一小勺一小勺地灌奶，好在堅持的時間不長，小狗習(xí)慣了這種喂奶的程序，到后來我一個人也能勝任這種工作了。小狗吃不了多少，也記不清每天喂奶多少次了，只記得只要有空閑就給它灌奶，雖不勝其煩，但看著它慢慢地能用四肢支撐起碩大的身子，也不勝歡喜。女兒是從來不干這些工作的，在她，小狗只是一個小玩具，每天放學(xu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逗小狗玩耍。從來沒想過給小狗起個名，女兒成天價叫它點點，我們也就習(xí)慣了，也跟著這樣叫它。
　　 要說我們也真把點點太當一回事了，綿綿的小褥子鋪著，厚厚的小被子蓋著，每天晚上我或者妻子總要搬開暖氣罩，看看它睡得可安穩(wěn)，暖氣太熱的時候還要換換地方。可它倒好，第二天早上一泡尿把小褥子澆個濕透，尿騷味彌漫在整個房間。沒辦法，我們又過上了成天洗尿布的日子。
　　 時間過得真慢啊，點點能爬出暖氣罩在各個房間里跑動，已是一個多月的事了。可氣的是我和妻子成天無微不至地照顧它，它倒是經(jīng)常膩在女兒的房間里，女兒甚至偷偷地把它放在被窩里一塊睡覺，直到點點在她的床上繪了一張大大的地圖她才作罷。也許是嘗到了床鋪柔軟舒適的甜頭，點點老是在半夜圍著女兒的床頭吱吱吱吱地叫個不停。
　　 隨著點點的長大，食量也漸漸大了起來，不用就著勺子喂食了，喂養(yǎng)也漸漸馬虎起來，用一個小盤子和好奶粉，泡上膜片，它也吃得津津有味?？膳畠嚎偸遣话采偸窃谖覀儾蛔⒁獾臅r候偷偷地將肉片、蔬菜扔給它，漸漸地，點點養(yǎng)成了一個壞毛病，每當我們吃飯的時候總是圍著餐桌轉(zhuǎn)，不時地哼哼吱吱，每當?shù)玫揭粌蓧K蔬菜和肉片三兩口吞掉，然后又抬頭眼巴巴地望著你打轉(zhuǎn)，看著它饞涎欲滴的樣子，煞是可愛。以后干脆炒好菜，盛給它一份，免得它叫的人不得安穩(wěn)。
　　 不知不覺間點點開始換毛了，原來褐黃色的絨毛漸漸地變成了灰黑色，背上原來幾片黑白相間的絨毛變得越發(fā)漂亮，白的愈白，黑的愈黑，黑白之間幾乎沒有過度，圖案對稱，如畫家手繪的一般。特別是那張小臉變得越發(fā)俊俏：眉框上圓圓的兩個灰圈和一對寶石般的小眼上下相對，從眼眶開始慢慢延伸出來的小鼻子嬌小可愛，一圈黑色的小圓剛好把不大的小嘴圍了橢圓形，邊上竟然長出幾根稀稀拉拉的小胡子，再配上兩只豎起來的小耳朵，恰如一張京劇的臉譜，既滑稽又可愛。也許它知道主人對它疼愛有加，竟也頑皮起來，拖地的時候，它跑前跑后地咬著拖把頭在地上打圈，地上的拖鞋是它最好的玩具，用嘴叼著把玩，有時竟扯住人的褲腳，讓你無法前行。對飯食也越發(fā)挑剔起來，準備的牛奶泡饃只是舔舐完牛奶了事，每當我們吃飯的時候，蹲在飯桌前，兩眼望著，吱吱地叫著，只好給它添上飯菜才肯吃完。以后我們干脆也給它和我們一樣的飯食，一日三餐。
　　 說起來點點最叫人頭疼的是不講衛(wèi)生，一開始便隨吃隨拉，實在沒辦法，就估摸到它該拉撒的時候把它關(guān)在衛(wèi)生間里，等它拉完再放出來，可它倒好，在衛(wèi)生間里嚎叫不止，用嘴啃咬，用爪掏挖，總想逃出來，長此以往，真不是辦法。
　　 最終妥協(xié)的還是我們，也只好做個隨身保姆了。可點點真不是盞省油的燈，每到拉撒的時候，就直奔女兒的房間，長此以往女兒可不干了，不給吃不給喝，拳打腳踢，恨之入骨，可它就是不長記性，依然故我。孩子的叔父是訓(xùn)狗能手，他們家的妞妞溫順可愛，只要發(fā)一個指令便能按主人的意思做各種高難度的動作，最重要的是能自己蹲馬桶，真讓人羨慕。我們把點點交給他，希望可以改變，一個星期后，弟弟打電話說可以了，點點還算聽話，不隨便便溺，老老實實，跟著妞妞學(xué)會了不受東西，可以接回去了。我剛一進門，點點便撲過來，親熱地在我褲腳摩挲，隨著弟弟的一聲呵斥，老老實實地趴在妞妞的身旁，仿佛受了老大委屈似的，輪流看著我和弟弟的臉色。弟弟囑咐了很多，大意是不能心慈手軟，不按要求做，一是不給吃飯，二是用皮帶抽。滿以為這次訓(xùn)練會讓點點脫胎換骨，可事與愿違，回到家里它依然故我，一切恢復(fù)了原樣，看著它故態(tài)復(fù)萌，拿起皮帶看到它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實在打不下去，不給飯吃更談不上了，索性另想辦法吧。
　　 看見別人遛狗，我才突然明白，大抵他們是和我遇到了同樣的問題，索性帶著小狗到戶外溜達，一是散心二是解決拉撒的問題了。它先是不肯出門，及至推出去又馬上跑回來，沒辦法就關(guān)它在門外，可它守在門外一步都不會動。沒辦法，我只好抱著它，放在樓前的草坪上。好在它適應(yīng)地倒蠻快，先是試探著擴大活動范圍，邊走邊在路過的地方撒尿做著標記，及至后來竟追逐起覓食的麻雀，嚇得它們四散驚飛?？伤鼤r刻注意我在什么地方，只要一看見我走動馬上緊跟，生怕跟丟了。有時我故意藏起來，當它發(fā)現(xiàn)只剩它一個時，就一口氣跑上六樓，蹲在家門口呆著。
　　 第一次帶點點走出小區(qū)是一次驚險的過程。本來它看到那么多人就顯得很是慌張，過馬路時，更是猶猶豫豫，結(jié)果被迎面而來的轎車撞了個正著，好在司機剎車及時，也沒有出大的問題。
　　 在家里點點是最得寵的，即使有什么過錯，我們也絕不會責(zé)罰。花盆被它摔碎，花兒被他咬壞，沙發(fā)被它抓爛，但我們只把它當做一個頑皮的孩子，寵著它、愛著它。點點也很乖巧，當我不在家的時候，它是妻子和女兒的好伙伴，每當妻子做飯的時候，它總會靜靜地守護在妻子身邊，每當女兒晚自習(xí)后回家，它總是第一個跑到門邊親熱的迎接，晚上睡覺，前半夜在我們的床頭臥著，后半夜會在女兒的床頭臥著。
　　 送點點回老家大概是一零年的夏天，女兒上大學(xué)，我和妻子工作忙，點點一個在家，顯得很焦躁，每次回到家，看到它折騰得不成樣子的客廳，心里真不是滋味。在征得大哥同意后，我們很是決定把它送回老家，畢竟老家寬敞，它可以盡情玩鬧。我們是避過點點回家的，聽大哥說，我們走后點點好幾天不吃不喝，精神萎頓。
　　 第一次回老家看點點是幾個月后的事了，那時點點被關(guān)在柴房里，毛特別長，渾身沾滿了柴草。大哥說，點點好不安生，成天走東家串西家攪得別人不得安穩(wěn)，只好關(guān)著。點點看到我們竟一下子撲到懷里，伸出舌頭舔手舔臉，活奔亂跳。妻子疼惜地說，點點變成一只土狗了！臨走再去看點點，竟發(fā)現(xiàn)它眼眶里有淚花涌出。
　　 隔年女兒放暑假我們一塊回老家，她執(zhí)意要把點點領(lǐng)回家，點點很聰明，當我打火開車的時候，它自己跳上車乖乖地趴伏在女兒的身旁?；丶业狞c點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活波頑皮，梳洗之后依稀還有往日的帥氣，但毛色已大不如前了。
　　 女兒假期快要過完的時候，我們覺得還是把點點送回老家的好，在我們商量這件事的時候，點點顯得憂心忡忡，呆在女兒的房間里不出來。再回老家，它一直趴伏在車窗旁，臉上有長長的淚痕。
　　 以后每次回老家，我們盡可能多的買些點點喜歡的零食，也盡可能多地和它多呆一會。
　　 點點走了，留給人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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