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璞】佛寶除妖記(中)(小說)
十
大內皇宮偏殿上燭光通明,憲宗皇帝正在案前批閱奏章。他讀到老丞相高云瑞關于削弱藩鎮(zhèn)割據(jù)的一本奏章。奏章痛陳自玄宗時安祿山等胡兵叛亂以來,國家元氣大傷,讓藩鎮(zhèn)割據(jù)越演越烈,德宗時又發(fā)生奉天之難,迫于諸藩鎮(zhèn)威壓,朝廷取消了這些藩鎮(zhèn)的稱號,壯大了他們在地方的政權。當今之際,唯有君臣一心,用鐵腕手段大力削藩,為元和一朝開創(chuàng)政權集中江山一統(tǒng)的大唐新局。
憲宗讀到此處,不禁熱血澎湃,拍案連連叫好。他站起來思索奏章中的良言,來回踱步于燈影下,此時窗外樹影婆娑,寒風一陣緊似一陣。他叫內侍去請高云瑞老丞相議事。不一會,白發(fā)蒼髯的高丞相拄杖進殿面圣,君臣倆在燭光下高談闊論謀劃著大唐的新篇。
此時月上東嶺,卻被一片烏云遮住。幾道綠光、黃光飛來落到皇帝的偏殿屋頂,化出狐精胡嬌兒、蛇怪紙花娘娘、虎王傲天、樹精林古秋、兔精白玉蟬五個妖怪頭領。
兔精白玉蟬四下瞭望,說:“這皇宮內苑不同那安王府邸,紫氣浩蕩,我都有點懼怕?!?br />
蛇怪一笑,說:“這朝小皇帝有些德行,這么晚了還跟他的老臣議政。我等先躲在暗處尋找機會亂他心性才能靠近他!”
樹精就要往下鉆進院中香樹棲身,卻見門廊下站著兩個金盔甲的侍衛(wèi)虎雄雄地瞪著院子,他縮了回來悶聲悶氣地說:“俺見那兩個武士不好惹呀,你沒看到他們渾身閃著金光嗎?”
胡嬌兒向下瞅了瞅,道:“那是皇帝身邊的守護神。”就對傲天說:“虎大將軍一個人對付他們足夠了吧?”
這虎怪挺胸振臂仰著頭冷傲地說:“這種小蝦米也攔得住本王?待本大王去——”
胡嬌兒拉住虎怪,道:“等一下烏云將皇城覆蓋了再去?!庇謱ν镁溃骸耙粫闳ヒ_那兩個討厭鬼!”又對蛇精和樹精耳語了。
此時偏殿里君臣議完事,高丞相告退,皇帝依舊坐看奏章,都二更天了,內侍勸皇帝將息龍體,皇帝擺擺手還要再看一會。皇城上空飄來一團烏云,慢慢越變越大,好似那正在餳的面團一般。胡嬌兒抬頭笑道:“烏魚姐姐和黃鼠大哥來幫忙啦?!辈灰粫?,整個皇城都籠罩在黑漫漫的烏云罩下,連星光也透不進半點。
兔精呲牙陰笑,沒等胡嬌兒發(fā)令,他就甩著大尾巴撲的飛到香樹尖,吐出兩顆雞蛋大小的石子打向殿前的兩個金甲神將。那兩個神將果然被激怒,刷的飛去將刀、槍刺去,白玉蟬嘩啦一陣白光直飛到對面的高樓頂上。神將怒不可遏,叫聲“孽畜哪里走!”就飛去抓兔精。他們飛到高樓頂早不見了白玉蟬,正搜尋間腦后又挨了兩個瓦片,急回頭見兔精站在皇家花園的小塔上吐舌張舞,二將撲去,又被兔精引開,一直被引到京郊的荒墳地?;⒐謴膩y石中撲了過來,掄巨斧就砍,他們就激戰(zhàn)起來。兵器相交,火星亂冒,喊殺震天,將那些墓穴中的老鼠和樹枝上的烏鴉嚇得四處亂竄。一妖二神打得天昏地暗。
再說皇帝在偏殿里批閱奏章困乏便去寢宮就眠,一時神思恍惚,身體便已來到一個香霧氤氳的花園。亭中有珍饈美味佳釀,世所罕見。他不經(jīng)坐下吃喝起來,直覺得甘美異常,身心十分舒暢。這時,忽然裊裊娜娜飄來一個穿黃衣,一個穿紅衣的兩個絕世美人,身后還跟著許多黃黃綠綠的標致仙娥,服侍皇帝宴飲,一些仙娥還跳起了妙曼舞姿,實在盛強宮中那些宮女數(shù)倍!憲宗看得迷迷糊糊,問侍立左右的兩個美人:“你們是何人?當世何世?”那個紅衣美人答道:“陛下忘了?這是鏡花國福禧元年,我們是皇上貴妃。”皇帝情不自禁開懷痛飲,大醉之時那兩美人便將他抬進后宮,整日淫樂好比紂王,皇帝躺在溫柔鄉(xiāng)里再也出不來……
日上三竿,皇帝在內侍呼喚下才漸漸清醒,原來是南柯一夢,想起來主持朝政,覺得渾身酥軟虛弱,沒了精神,滿腦子美姬淫樂,身體里奔突著一股股燥熱之春潮。御醫(yī)看過后,老丞相高云瑞及幾位大臣來探望龍體?;实凼肿载?,又不好對諸臣說夢。自此一連半月,皇帝整日與他的幾個貴妃、宮女淫樂,皇后勸誡他便斥責,太后垂訓略加收斂,過后更是如決堤之潮一發(fā)不可收拾,二十日左右身體已羸弱不堪,朝政拖下很多未決之事。高丞相見御醫(yī)無效,忙把大慈恩寺天下都僧綱玄奘大師的第四代傳人苦云禪師請來給皇帝看病?;实凵磉叺膬蓚€金甲神將被虎妖纏斗后,隱伏于院中的樹妖、蛇怪便能自由出入宮殿朝堂,整日監(jiān)聽君臣內宮。他們聞得禪師要來給皇帝看病,便潛伏于寢宮暗角,用胡嬌兒從天宮中盜來的琉璃珠暗施障眼法遮住了禪師的慧眼。禪師看了半天只覺得皇帝渾身纏著一股黑氣,皇宮上空籠罩著妖氛,但一時又無法驅散,只諫皇帝清心寡欲安養(yǎng)身體,他愿領京師諸寺廟僧眾為皇帝祈福禳災。
苦云大師為皇帝祈福時,忽然想起寺中地宮中的佛寶,又將皇帝莫名患病之事聯(lián)系思索,難道真如百年前玄奘大師所預告的有妖魔要現(xiàn)世?忙去丞相府相告,二人商議無果,只得又來面君。
龍榻前,皇帝聽了苦云大師所言的玄奘預言及地宮佛寶,也醒悟過來,忙摒退左右內侍,對二人低聲道:“若真有妖魔出世,只有開啟地宮佛寶降妖護國,只是聽先皇傳聞要用神鑰方能開啟?!?br />
苦云大師合十問道:“這神鑰不在陛下手中嗎?”
皇帝想了半晌,忙讓高丞相將德宗的傳位密詔拿來,發(fā)現(xiàn)密詔上并無交待什么開啟佛寶的神鑰,百思不解,高丞相主張求問太后。太后駕臨,大家圍坐榻前?;实圻@才說了半月前做了一個淫邪異常的妖夢之事??嘣泣c點頭,說:“這正應了百年前玄奘大師的預言,宮中早有妖孽來作祟!”
太后聽了緣由,想了想說道:“先帝晚年時十分寵信陳太監(jiān),有一日他染病在床,當著本宮將一個錦盒交給陳太監(jiān),讓他好生收藏,接著處理邊關叛亂之事,先皇沒有時間給我交待……”
陳太監(jiān)現(xiàn)已告老了,所幸還住在京城。高丞相當即令禁軍副使沈琪親去招陳公公火速面圣。那料陳公公昨夜已病逝,留下了一張密信。沈琪帶著信,來回皇帝。高丞相打開密信,只有幾行字:“老奴叩別天顏。傳國至寶在地宮,神鑰藏于太廟神牌后墻中。陛下珍重萬千。”
虧了這個陳公公有心!沈琪當即帶禁軍去太廟戒嚴,在高丞相的主持下,開墻取神鑰。破墻之后,果然有一錦盒藏在泥磚之中。沈琪取了出來遞與高丞相,又令工匠迅速修復后墻。老丞相打開一看,黃布包著一塊神玉,光華奪目。二人出了太廟持寶要去面圣,不料一陣黑風卷來,大家猝不及防紛紛跌倒;風中伸出一只利爪一把就將錦盒抓走,沈琪飛身拔刀砍去,被那黑煙一擺,就打飛沈琪之刀,并將他掀進旁邊的水池里,那黑煙嘿嘿怪笑著沖上云霄不見了。禁軍紛紛射箭,哪里射得著??嘣拼髱熂贝掖亿s來,見錦盒已被怪風掠走,不禁頓足捶胸。高丞相也驚得呆了,不知所措。
原來這黑風正是胡嬌兒等四妖所為。他們潛藏皇帝身邊探聽得機密,瞅準時機搶走了錦盒神鑰。胡嬌兒一面帶著蛇怪喜滋滋去向大魔君土狼王邀功,一面吩咐兔精去跟安王反叛集團聯(lián)絡通氣,準備篡位奪權,還令樹精繼續(xù)潛伏監(jiān)視皇宮朝廷。
當高座上的土狼王手中捏著這個錦盒,聽完胡嬌兒的匯報后,不經(jīng)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后又喜上眉梢,他朗聲道:“真是天助我妖族復興也!若是這神鑰回到皇帝手中,他們取出至尊佛寶,我們妖族還不全部了賬?胡軍師你們真真大功一件!”說著捧出許多珍寶、仙藥重賞了胡嬌兒等人。又問:“虎王傲天何在?”
“他還在領著眾狼兵圍困著皇帝的兩個貼身守護神大戰(zhàn)呢!”
眾妖大笑。土狼王捋捋紅須,從懷中掏出一個袋子,對蛇怪道:“此是本王從九龍仙島的一個大仙人身上偷來的一個封仙袋,本王已修煉它多年,可隨心所欲無所不能,你拿它速助虎大王將那兩個神將收了,再去將皇帝、太后、皇后、高丞相、沈琪、苦云禪師、兵部要員、拱衛(wèi)京畿各路藩鎮(zhèn)王、節(jié)度使、州刺史等一眾官員的魂魄也收了。”又吩咐胡嬌兒:“軍師還要繼續(xù)在皇城坐鎮(zhèn),務必將皇帝和他的重臣、后宮完全控制,扶持安王上位牢握大權,拘押大慈恩寺眾高僧,封鎖地宮,要做得滴水不漏,等本王解決了這神鑰,便帶兵親自去銷毀地宮佛寶,那時我等方可高枕無憂。”
眾妖領命而去。
這神鑰不可留在世上!土狼王大魔君打開錦盒,見是一把玲瓏剔透的白玉鑰匙,渾身毫光奪目,刺得魔王眼睛難睜爪如針刺,讓那錦盒掉落于地。這魔王大惱,叫道:“有本大王在世,豈能留你!”就提起金瓜巨錘用盡全力砸將下去,嘭的一聲響,金瓜巨錘竟然被震飛了,魔王虎口生疼,那神鑰連同錦盒完好無缺。土狼王吃了一驚,這玄奘夢中所賜的神鑰當真不可小覷!魔王將錦盒關上蓋子,去他修煉密室里將盒子丟進妖爐里,他盤膝打坐,運功一拍手,大爐子頓時魔火熊熊,煮得大鼎里的綠汪汪的藥水層層疊高,浪尖上漂浮著他的滴溜溜旋轉的暗紅魔丹。魔王煅燒多時,熄了火爐,看那盒子還是一毫不損,連上面花紋的金絲銀線都還锃亮如初!
此物不毀,地宮佛寶就能開啟!這可如何是好!魔王急的團團轉,忽然他想到極北之地的幻海雪山中有一個萬魔洞。這萬魔洞數(shù)萬年前原是元始天尊與太上老君封印天下諸魔怪的所在。后來符箓封印被九尾狐妖等眾揭開,放走了洞中妖魔。那些魔怪就四散于天下潛伏。又過了若干年,仙人失職讓萬魔洞無人照管,便成了他們妖族在人間的一個較大藏身之所。這魔洞洞里套洞,機關無數(shù),險惡重重,隨便找個旮旯藏件東西,就是過上一萬年也無人找得到,就算進去也陷在魔境里無法自拔!魔王想到此處,忙將錦盒藏在身上,帶領眾妖兵火速駕云而去。
正在駕云途中,忽然一陣梵音佛咒如大海重浪從四面八方涌來,將這伙妖魔包圍了。許多魔兵抱頭滾落,痛苦不堪,不能忍受的早頭裂八瓣,現(xiàn)了原形。魔君忙盤膝運功抵抗,他知道這是有高僧在用佛咒真言阻擋他前行。
魔王掏出一個水晶球,球里映現(xiàn)出大慈恩寺大雄寶殿里的眾僧盤膝誦咒的情景。只見那苦云禪師坐在前首,迅速地撥著念珠,猛烈地念著密咒。
“苦云和尚,我勸你少管閑事,你那點道行在本王面前不值一提!”土狼王嗷的一嘯,怒道。
這梵音海中,傳來苦云禪師的嚴正心聲:“哪里的魔王竟敢盜吾師法寶!還不快快交還于我!苦海無邊……”
土狼王到底道行在苦云之上,他不懼梵咒,嗷的一聲怒嚎,便見那浮映在水晶球里的眾僧人紛紛吐血萎頓,苦云禪師也只勉力支撐。
“我就告訴你也不怕,本王乃統(tǒng)領妖族的土狼王大魔君,修煉千年,就是你師父玄奘和尚在世也難奈我何!本王就是要將你們的神鑰送去萬魔洞銷毀干凈!讓你們永遠開啟不了佛寶!哈哈哈!”說著又是數(shù)聲魔嘯,那些梵音海潮被沖散,浮映于水晶球中的苦云也萎頓不支。
魔王收了水晶球,才捂嘴后悔自己口直的毛病,又自解道:“就是讓那幫小和尚、小皇帝知道又怕個球!等我將這該死的東西丟進萬魔洞里最深處,看誰找得到!哈!”
就帶著剩下的妖兵化成狂風趕去萬魔洞……
十一
在眾妖的大力控制下,京師附近的幾個藩鎮(zhèn)軍政之權被安王的黨羽奪下了。安王將皇帝、后宮、諸位忠臣全部集中囚禁在他的王府地下密室里。他和他的親信爪牙在眾妖的幻術包裝下,依舊變作憲宗皇帝及幾位重臣的原貌,其他舊臣哪里看得出真?zhèn)?,有敢于揭發(fā)的、懷疑的臣子早被妖邪盯上,奪舍控制了。一場天大的政變竟然在暗中已悄然更新。
那大慈恩寺的眾僧也被安王派兵圍困,苦云禪師知道是魔王作亂,皇帝已被控制,神鑰也被妖劫去萬魔洞,又加上自己元氣大傷,心有余而力不足,在層層叛兵監(jiān)視截堵下,只得整日守在地宮大門處防止逆賊進犯。
安王如愿當上的皇位,歡喜異常。是夜,他大擺酒宴于深宮,宴請化作將軍相貌的胡嬌兒五妖,讓秦、馮二人與幾個心腹官員作陪。正歡飲間,土狼王大魔君乘風駕臨。這魔君也變作英偉魁梧的模樣,披著亮閃閃的龍袍大踏步走進來。安王忙與眾人起身迎接。賓主分序落座。
魔君環(huán)視眾人點頭贊許,對安王道:“天運開泰,四海臣服,恭喜安王爺榮登大寶,我等妖族無不歡悅?!?br />
安王起身拱手道:“小王惶恐無地,這都是大魔君與眾仙的鼎力相助?!?br />
大魔君滿飲了一杯,哈哈一笑,又沉聲道:“安王與諸位功臣暫時只能扮作小皇帝及其臣屬的相貌,待我們聯(lián)手徹底平定李氏的各藩鎮(zhèn)及邊關將帥,才能恢復你們的原相,只能暫且忍一忍。如今還有大慈恩寺的地宮還未銷毀,本王要親自去看看?!庇趾捅娙苏f了他將神鑰封印于萬里之外的萬魔洞之事,眾妖及安王等紛紛恭賀土狼王神武英明。
胡嬌兒拜道:“現(xiàn)今還有禁軍副統(tǒng)領沈琪及幾個侍衛(wèi)外逃……”
大魔君一拍桌子微怒道:“這些人可都是小皇帝的親信,放走他們泄露了我們的機密,京師附近的藩鎮(zhèn)及各道、府的軍隊來勤王救駕就不好辦了!”
安王忙道:“在胡大仙及諸位大仙的大法相助下,小王已派得力親信替換了附近藩鎮(zhèn)及道、府官員,控制軍隊嚴鎖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