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舍】我們的大院(征文·散文)
那天,將真真的《大院》發(fā)到學校群里,就收到了青姐的微信——初看《大院》,以為是我們共同住過的大院。點開朋友圈,又看到了阿偉的留言——啥時寫寫咱的大院吧。
這里提到的大院是我們學校的家屬房,寥寥的幾排平房,一個共同的大院子,任誰從窗前經(jīng)過,都可以將室內(nèi)的光景一覽無遺,簡陋到了極致。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也熱鬧溫馨,確實值得寫一寫。
青姐和阿偉是我的鄰居。我們?nèi)耶敵醵甲∏霸旱钠浚以谖鬟?,青姐在東邊,阿偉在中間。在那簡陋的屋頂連通的偏房中,誰家的聲音稍微大一點,那兩家都能聽到,特別是阿偉家。
阿偉是音樂老師,閑來無事總喜歡唱幾句。那天她在家哼唱黃梅戲《天仙配》,聲音清楚地傳過來,宛轉(zhuǎn)悠揚,清脆悅耳。我不覺入了迷,左右無事,干脆找了個小凳子坐下,欣賞這免費的音樂。
雖說這樣的條件平時有諸多不便,但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夫妻吵架也習慣性地壓著嗓門,畢竟誰家的丑事都不想被別人聽了去。因為聲音藏不住,因為都好面子,吵架的頻率被降到最低,有些不值得較真的小事往往忍一忍壓一壓火就這樣過去了,倒也促進了家庭的和諧。
那天,阿偉跟我說,你也別寫別的,就寫寫孩子吧,咱們的大院是孩子的樂園呢。
這倒也是。那時的大院住了二十多戶人家,幾乎每家都有一個孩子,年齡相仿的也足以組成一個加強班。青姐的孩子叫路路,是這一群小屁孩中最大的。于是,自然成了孩子幫的老大。每天放學回家,總能聽到不絕于耳的路路哥哥。
幾排平房正中是打通了的,水泥鋪地,形成一條長長的過道,這個過道,就成了孩子們的樂園。每天吃完飯的時候,家家戶戶陸陸續(xù)續(xù)的都出來了,這時你看吧,路路在前面跑,后面一大群小孩子跟著,從過道中呼嘯而來,又呼嘯而過,排在最后的甚至連路都走不利索,也搖搖晃晃地跟著跑。跟不上了,就叫路路哥哥。更小的只能坐在兒童車里被爺爺奶奶推著出來玩的,也不甘落后,揮舞著小胳膊急切地想要融入到這個小團體中。于是,每天,咯咯的笑聲伴著打鬧聲,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
大些的孩子是不一塊玩的,他們有作業(yè)要寫,也要在小孩子面前扮成熟,不屑于加入到打鬧的行列中。只有在小孩子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求助到他們面前時,他們才擺出一副高冷的模樣來解惑或主持公道,面上顯著不耐煩,但上翹的嘴角卻暴露了他們內(nèi)心的喜歡。
心怡說,以前覺得這大院那么大,現(xiàn)在看上去怎么這么小呢?
心怡是阿偉的女兒,高中畢業(yè)后考入幼師學校,今年就要畢業(yè)了。她比我女兒小兩歲,阿偉將她接來的時候,距我剛搬進大院已過去了八年。這八年間,有些老教師退休了,空出了正房,青姐先搬離了狹窄逼仄的偏房。后來學校又加蓋了一排正房,我和阿偉也搬出了那十五六平的蝸居,我們住同一排房,但不相鄰了,她在最西邊我在最東邊。
當年的那些孩子已經(jīng)長大了,沒有了小孩子的吵鬧聲,大院安靜了許多。心怡來時只有上幼兒園的女兒與她年紀相仿,自然成了玩伴。心怡性子活潑些,整天跟在我女兒身后,苗苗姐姐苗苗姐姐地叫,兩個女孩子性情相投,玩得熟了,要好得像一個人,恨不得吃飯睡覺都在一處。
女兒雖然大兩歲,但長得瘦小,看上去和心怡差不多大。兩人梳著一樣的馬尾,猛一看就像姐兒倆,有一次就鬧了個笑話。
那天我老公去阿偉家接女兒回家,一邊和阿偉說著話,一邊伸手去抱孩子,可巧將心怡抱在懷里了。女兒一看急了,忙叫爸爸我在這兒呢。這當爸的一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抱錯了。這事后來被阿偉傳出去了,被說道了大半年。女兒有時對爸爸不滿意了也拿出來翻舊帳,嘟著嘴說把我和心怡都認錯了。當爸的聽了總是啞口無言,誰讓他當年粗心了呢。
青姐手巧,喜歡做各色美食,常送給我們品嘗。女兒吃著好吃,便央著我做?,F(xiàn)在的社會是天大地大,孩子最大,況且孩子的要求也不過分,少不得學起來了。我做飯的手藝大概就是那時學出來的。直到現(xiàn)在,女兒大學快畢業(yè)了,還常說吃過這么多地方的飯,哪兒的飯也不如她媽做得好吃,說在外地常想家里的飯。說實話,聽著這話心里既高興又不是滋味。
大院簡陋得連個正經(jīng)的大門都沒有。那時的農(nóng)村養(yǎng)貓養(yǎng)狗的多,也不曉得計劃生育,到了貓狗發(fā)情的季節(jié),往往一窩接著一窩的生。有些人家自己養(yǎng)不了,又不舍得讓這些小生命凍餓而死,就偷偷地放到我們大院門口,指望著各家扔點吃的,不至于餓死。若運氣好被收養(yǎng),那就是貓狗們的福分了。
還真有收養(yǎng)的,女兒和心怡就偷偷地養(yǎng)過一只貓。
那幾天,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女兒回家總喜歡去已經(jīng)充當草棚的偏房,偷偷跟過去,就聽到了喵喵的貓叫聲,很細很弱,進去一看,倆孩子都在里面呢,正用一個礦泉水瓶蓋當碗喂一只巴掌大的小奶貓。礦泉水瓶蓋還沒小貓的嘴大呢,哪能吃得到?小貓拱來拱去,急得喵喵叫,我捧起小貓一看,眼閉著,眼屎糊了滿眼,身上的毛都粘到一塊了,瘦得沒有二兩棉花重。再讓這倆孩子這么喂下去,這貓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個問題。我忙將它抱出去,找了個不用的小碗,倒了些奶在里面,小貓聞到奶味了,歪歪趔趔地撲過去,不管不顧地喝了個肚子滾圓。這姐兒倆在旁邊看著,高興得手舞足蹈。趁這機會,我給她倆科普了一下養(yǎng)貓的知識。倆孩子看我不反對養(yǎng)貓,膽子大起來了,主動坦白了她們的一些小秘密。原來貓是心怡撿的,阿偉不讓養(yǎng),女兒就出了個主意,偷偷養(yǎng)到偏房。兩個小孩子,自己還需要照顧呢,哪里會照顧貓,平時只知道拿餅干喂,連水都不曉得喂給貓喝,得虧被我遇上了。
這小貓倒也好養(yǎng),慢慢的就長大了,很快就毛色油亮了;也親人,得空就跟在女兒或心怡身后,喵喵叫著蹭腿求摸摸。
盡管當年將家安在大院,但說白了,這也就是個暫時落腳的地方,每逢節(jié)假日,我們都是回老家去住的,特別是寒暑假,除了一些年歲比較大的兒孫滿堂的老師外,大院也就沒其他人了。
那年寒假回來之后,小貓就不見了,不知是跑丟了還是被人抱走了。女兒對此很失落,我哄她說貓長大了去找自己的媽媽了,她這才放心了,高高興興地玩去了。我當時還慶幸,幸虧孩子小,好哄。但我沒想到,她根本沒忘了這個生命中的小玩伴。
那是大半年之后了,有一天放學回家她神神秘秘地告訴我,媽媽我看到我和心怡養(yǎng)的那只小貓了,它長大了,它還認得我,沖我喵喵叫呢。
就在你學校門口,我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的,心怡也去看了,就是我們養(yǎng)的貓。
我們學校門口,一對農(nóng)家夫婦開了一個小賣部,那兩口子養(yǎng)了一只貓,我見過,也是黑白色的奶牛貓,但花色和女兒養(yǎng)的那只貓并不相同。我知道女兒認錯了,但除了附和卻不敢說什么。那時我才知道,女兒的心思原來是這么的細膩長情。
因為有了這件事,后來在大院中撿到一只被遺棄的小白狗時,我很不想讓女兒養(yǎng),但迫于女兒的堅持還是答應了。這只被取名點點的小狗曾帶給女兒很多的樂趣,我也很喜歡。但有一天卻出了意外,一輛貿(mào)然闖入的自行車將點點撞死了。為了不讓女兒心有掛牽,我狠心地掐斷了女兒心中的所有念想,粗暴地告訴她點點死了,還冷血地不準她哭。
這事,距今也有十年了。十年后的我后悔當年的粗暴,將它寫進了《總有一些記憶不曾忘卻》,這篇文,其實是我對女兒遲到的懺悔。
現(xiàn)在,當年同住大院的人都買車買樓了,大院很多年沒人住了。
那段時間,因疫情隔離,我重新搬回了大院。眼前所見,完全是一片荒蕪。
門口那有名無實的大鐵門早就銹死了,被野草拉扯纏繞著,動不得分毫。南墻邊那排放柴草的棚子也塌了,支撐頂棚的木板橫七豎八地歪扭著,瓦片散落一地。
以前,大院有人住的時候,每家門前都整理出一片菜園,菜蔬成熟的時節(jié),高的蕓豆,矮的韭菜,紅的辣椒,紫的茄子……滿滿當當,生機盎然。隨摘隨吃,真正沒有化肥農(nóng)藥的綠色蔬菜。下班了,在院子里鋤鋤地拔拔草,侍弄一下瓜果蔬菜,別有一番趣味。而現(xiàn)在,不見半點菜苗的影子,及腰高的雜草遮住了曾經(jīng)的菜地。
當時天已黃昏,我慢慢地朝后院走著,打量著這片破敗??课鬟吥且涣锸嚅g偏房,已倒塌了大半,門窗玻璃也大都碎了,空洞地敞著,像極了一雙雙寂寞的眼睛。
經(jīng)過第二個過道的時候,一陣撲啦啦的聲音驚得我停住了腳步。抬頭一看,卻是三四只鴿子般大的鳥兒從墻上的鐵架上飛起,沒命的朝著過道的頂部撞去。
卻原來,有幾只鳥兒不知何時在這里安了家,我這個不速之客驚擾了將要棲息的它們。
現(xiàn)在的大院還沒有完全荒廢,還有我們幾戶原住民在值班或有晚自習不方便回家時偶爾住一住。等再過幾年,等我們幾個退休之后,估計就真的是沒有人住了。到那時,大院也就真的荒廢了。
大院是時代的印證,大院里的人和事是美好的回憶。不得不感謝哪個時代給了我們更多地創(chuàng)作元素。
大院會隨著時代的變遷退出歷史的舞臺,但大院里發(fā)生的點點滴滴終將是日后最美、最純、最難忘的。
問好如玉老師。
謝謝疏影,問好祝安。
好文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