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情】村子里的那些老人(散文)
村里一百多戶人家,年輕人少,中老年人多。能活到七八十歲的老人實屬不多。大伙公認還能活躍在公眾場合的健康老人,也就那么幾個,二爺、三大、老錢秀、牛皮匠等。
甭小瞧這幾個老人,年輕時可是村里重量級人物。就現(xiàn)在吧,雖然他們在村子里都是老年人了,他們的心都還年輕人一樣,無處不現(xiàn)身影,生活有滋有趣。他們一輩子和村子融為一體,村子是他們的,他們也是村子的。
二爺屬于陰陽先生,曾經在村里專門操持白事。三大屬于紅娘,專門操持喜事的,干些保媒拉線的活。二人一白一紅,參加勞動之余,為村民做著好事。現(xiàn)在他們二人老的都掉牙了,皺紋也爬到臉上,可就那笑嘻嘻財神爺似的臉,村里結婚嫁娶、紅白喜事、還有生孩子考大學,都喜歡請他們去做客,感覺他們是現(xiàn)世的老福星,活菩薩。
老錢秀真名叫袁勝利,比二爺、三大小幾歲,早年從南方來,一肚子文墨,村里大事小情,哪有事哪到場,積極參與。每次隨禮不上不下,讓人說不出摳門,事事都很圓滑。村人送他老錢秀的外號,是因為在家里過于算計。春天種苞米、黃豆,老婆孩子前面灑種子,他會拎著口袋,在后面向外檢,每個窩里只留兩粒種子。地里打糧賣到手的錢,老婆孩子想扣出一分花都難。錢到手就入小金庫了,對老婆孩子過于摳門,時間長了傳出來,大伙就送他老錢秀這個綽號。
牛皮匠李大頭,在他們四人當中歲數(shù)最小,資格卻最老。土生土長在村子里75年。村民送他綽號李大頭,是因為他頭大,大得出奇,像木偶大腦袋掛在脖子上。身體矮小,走路吃力,算得上殘疾人。就這樣一個窩窩囊囊、沒有體力干農活的人,老天眷顧,享受村里各種待遇,健健康康地活到現(xiàn)在。有同齡人,五六十歲就入土了。
李大頭另一個綽號,與他平時好吹牛有關,身體殘疾頭腦發(fā)達。什么事經他的大腦過濾,像科幻電影,一幕幕講得跟真事兒似的。吹起牛皮有板有眼,時間長了,有他的地方就有樂子,人們干活累了,舉著鋤頭鎬把,田間地頭聽他吹一陣,很是過癮。他嘴里冒出的俏皮嗑,夠村民學半年了。村民送牛皮匠綽號時,他樂此不比,覺得村里再沒第二個牛皮匠呢!
早年,他有父母留下的宅基地,后來發(fā)大水,毛坯房沖倒了。村里想送他去敬老院,他說啥不去,只好出資為他建起兩間帶有上下水、土暖氣的解困房。有了新宅,靠吃低保,生活無憂無慮,李大頭便經常在人多的地方,曬曬自己被祖國恩賜的幸福感。
老錢秀落戶到村里的時候,牛皮匠李大頭不到三十歲。第一次聽李大頭吹牛時,覺得這老伙計有趣,就和他來往上了,后來成了至交。
那天,李大頭對老錢秀說,他也有過愛情,村里最美的女教師張鳳仙愛過他。
當年確實有過一段風波。可全村人都知道是牛皮匠李大頭追求學校女教師張鳳仙,后來到了精神恍惚的地步。
你猜那天李大頭對老錢秀怎么說的?張鳳仙想和他搞對象,他沒答應。張鳳仙讓學生送紙條,約她去北山果樹林,在樹堂子里,兩個人擁抱過。他也摸過她的手,吻過她的香唇。他記得清清楚楚,那晚是七夕節(jié),牛郎匯織女的日子,他們倆也那么美好的呆了一陣。
一個丑男一個美女怎么可能?老錢秀當時就揭了李大頭的短,人家村里一等一的大美女,多少身強體壯的小伙子追求,聽說都讓她拒之千里,人家能愛上你個其貌不揚的李大頭?
人怕揭短馬怕騎,這樣一揭短,李大頭一臉惱火。你知道什么,我給張鳳仙擋過槍子!什么?擋過槍子?擋槍子也是你一廂情愿,人家不會和你怎么樣。
李大頭摸著自己的大腦瓜殼,嘿嘿!按你這么說,我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旁邊的二爺、三大那時都還年輕,聽李大頭這么吹牛,好像也找回了自己的什么滋味,不聲不響地抿嘴笑著。那時村里只要成人,懂得戀愛的小伙子,哪個沒被張鳳仙那娃娃臉,臉蛋嫩得一掐能出一股水的容顏折服。哪個沒夢中娶媳婦、娶過仙女下凡的張鳳仙。
李大頭中年的時候,有個外鄉(xiāng)流浪女,討飯到村莊,老錢秀在村子邊,發(fā)現(xiàn)這個無家可歸的女人像似有點智障。問她介紹對象成不?他只會對你好,不會打你罵你,女人點頭。老錢秀樂得直接把流浪女送到李大頭家,一分錢沒花,李大頭撿了個媳婦。
這個智障女在李大頭家過了八年,得病走了,李大頭又成了老光棍,和老錢秀還保持著要好的關系。別人一個個有病都去了那邊,村里似乎沒幾個能干活的人了。李大頭這兩年,身體倒是越來越硬朗起來。村里修上水泥路,他買來電瓶車,在村里拉腳賺點車腳錢。
老錢秀見殘疾的李大頭能開電瓶車,也買回一輛,沒有體力干農活,地包出去了,村里招聘清潔工,兩個老人干脆開電瓶車做清潔工吧!
七十多歲的牛皮匠李大頭,和八十多歲的老錢秀,村里白黑忙碌起來了。村口,兩個人見到八十多歲的二爺和三大在曬太陽,停下來,聚到石臺上,點支煙,嘮扯一會。
李大頭說你們知道嗎,今年春節(jié),咱縣委書記吳響來接我了,接我到城里他們家住了幾天樓房。后來楊小聽我在李響家,也接我去他家又住了幾天,這一正月我都沒回村。
吳響是縣委書記,楊小是教育部部長,都是從村里走出去的后生。
老錢秀問,縣委書記和教育部領導為什么接你?因為我對他們有過恩。當年他們來到咱村,窮得褲子都穿不上,我跑山撿木耳換了錢,給倆孩子買褲子,買書包。這倆孩子都不忘本啊,難怪人家成大器了。
三個人半信半疑,老錢秀有時也會附和李大頭的心情,我說正月里怎么沒看見你,原來你讓縣委書記李響接去過年了?李大頭美滋滋的應著。二爺和三大不參與他們的嘴仗,活到八十多了,靠的就是隨和、凡是不較真、看開了也看淡了一切。
老錢秀審視了一下李大頭的穿戴,不對勁呀!你去了怎么沒請你洗個澡回來,看你脖子上的灰,搓下來都能種菜了。還有這衣服,小圈套大圈,也沒給你換一套?
二爺?shù)鹬鵁煷佔樱瑢嵲诒锊蛔×?,笑得煙袋鍋子都顫悠。三大腦袋也不糊涂,吸著旱煙,吧嗒一口,是?。】h委書記,教育部長,都接你去過年了,還讓你穿這打鐵的衣服回來?
其實,無兒無女的五保戶李大頭,年前接站,接到回村過年的后生,感染了,陽了。正月里好懸送了性命,幸好屋內有上下水,把自己瞇在家里度過病重的日子。
他那小圈套大圈的棉襖、毛衣,一秋一冬污垢堆積,的確像打出的鐵,能照人了。又一次被揭了短,李大頭臉紅脖子粗很是吃不消。老錢秀趕忙又把話拉回來,也是哈,穿慣的衣服,換新的感覺不舒服呢!
二爺終于哼了一聲,聽他吹吧,又不是人家的爹,憑啥接你。
三大也湊上一句,這輩子孤零零的,缺少親情、缺少愛,一個人坐在家里竟想些好事。也成,能想出來也好,要么七十多歲的人了,沒病沒災。還有你老錢秀,八十多了,開電瓶車收拾垃圾,你倆都跟個小伙子一樣。
二爺怕自己揭了李大頭的短不討人喜歡,也轉回話,咱幾個年輕時竟助人為樂,哪有事哪到場,吃百家飯,都活的旺。四個人回歸到和諧狀態(tài)。李大頭大金魚眼咕嚕咕嚕一轉,又生出新的內容,張鳳仙也讓她姑娘來接我了,我沒去。
你咋不去呢?我怕給她丟臉。張鳳仙當年咱村里小伙子哪個不想她,那才是個小辣椒呢,念叨她的名字都不行,你真行,跟她扯上了。二爺說。
對了,當年你不挨她一個嘴巴子嗎?那嘴巴子疼不疼?現(xiàn)在還記得不?三大問。
不疼,那小手打在我臉上,現(xiàn)在還覺得榮幸的很呢!當年是我擋槍子保護了她,不然,她不讓人扯上跟校長,游街了。
老錢秀,那你算是英雄救美了?
是??!要么,她到現(xiàn)在都感激我呢,幾次讓她女兒回村來接我,去她家做客。
你說的跟真事兒似地。我說話沒有假!誰知是真是假?
這時候,一個后生走過來,幾位大大都在??!輪到我家今天賣糧了,我過來請周大到我家?guī)退阗~。請二爺、三大、李大一起去吃席,熱鬧熱鬧。
村里的后生,誰家賣糧都要請老錢秀,說他算賬滴水不漏,那邊秤一出斤數(shù),這邊腦袋馬上算出錢數(shù)。也請牛皮匠李大頭,他不到場,場面熱鬧不起來。為的就是借助賣糧,擺兩桌,宴請要好的鄰居在一起聚餐。家家如此,新農村新風尚,每年收獲錢財是小事,村民鄰里維護友誼是大事。
二爺、三大、老錢秀、牛皮匠李大頭,活到七八十歲了,健康幽默的老人,自然成了村里壓寨紅白喜事請客坐陣的寶兒。他們都很有成就感地慢吞吞地站起來,推遲謙虛了幾句,便上了后生的轎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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