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舍】村莊,永遠的風景(散文)
老家,在東北的一個小村。那里曾經人聲鼎沸,是一個極其熱鬧的村子。記得小時候,村子里住著好多人家,每戶人家都有三四個或更多的孩子,有的甚至有七八個孩子,每戶都是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而每一戶的熱鬧,構成了村子的熱鬧。
可是如今,許多人離開了村子,這里越來越安靜了。慢慢的,村里的房屋空了,那些原有的熱鬧已經成為過去,留存在內心深處的是美好的回憶。
時光荏苒,歲月流逝,小村,敗落了;小村,老邁了。
站在村口,看著空蕩蕩的村落,那些少年時的往事,隨著我的思緒漫過記憶的長堤,洶涌而來。早年那些陳芝麻爛谷子,清風般,拂過心間,仿佛齒間留下的淡淡茶香,一切,都是那么韻味悠長。
當時,我家的老屋在村子前道街的東頭,右邊的鄰居是吳奶奶家,左邊沒有人家,隔著一條流水溝,是一片荒蕪的空地。
空地上生長著許許多多的低矮的灌木叢、高大的楊樹、榆樹,還有雜亂無章的蒿草、不知名的野花。那里,是我們的樂園。每到春天來臨,村里的孩子們在那里捉迷藏,捉蝴蝶,捉螞蚱。有時也會看見女人們的身影,她們是來這里挖野菜的,一簇簇的婆婆丁,零星的苦麻菜,剛剛出土不久的筧菜、車前草、灰灰菜、薺薺菜,都是女人籃子里的寶貝,成為春天里枯燥無味的餐桌上的點綴。而那些高大的榆樹上一串串的榆樹錢,更是當時的珍饈美味,碧綠碧綠的榆樹錢浮動在能照見人影的稀粥里,就像一粒粒綠色的寶石,晶瑩剔透,泛著誘人的光澤。
站在我家屋后,能看見村子里的一切動靜。
早晨,陽光沐浴著小村,村子被鍍上一層金燦燦的顏色。人們肩上扛著工具,陸續(xù)走出家門走向田間。他們的日子,是從田地里長出來的,每一天,都帶著泥土的芳香,帶著辛勤的汗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村里人們的生存法則。
日子,一天天,積累成厚厚的一摞,酸澀中帶著快樂。黝黑的土地,是他們的江山,也是他們的舞臺。在這里,他們演繹著自己的戲劇,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每天,天剛亮,大幕打開,生旦凈末丑,開始他們的念唱做打。
晚上,太陽西斜,人們陸陸續(xù)續(xù)歸來。放豬的豬倌吆喝著趕回了豬群,有人牽著放逐一天的老牛,悠哉悠哉地回到了自己的家園。那一刻,家家屋頂升起了炊煙,裊裊娜娜,悠然地在村莊的上空飄散開來,頓時,飯菜的香味彌漫在村子的大街小巷。
那時,日子雖苦,但是人們的眼里有著星辰大海般的光澤,那是希望的光。在他們的心里,好日子就在辛勤的耕耘里。
那時的日子,苦澀中帶著希望,每一天,都帶著泥土的芳香。而每一天,積累起來,堆積成一摞厚厚的泛黃的書頁,這里邊蘊藏著爺爺的快樂。分到手里的幾十畝土地,是爺爺的江山。我從那每日走向田地的背影里,看到了堅挺的脊梁,看到了老一輩農民堅韌不拔的精氣神。
爺爺守著他的田地,就像守護著自己的孩子。哪塊地里該種玉米,哪塊地該種谷子,哪塊地該種大豆,都在他的心里盤算過,對此他了如指掌。
每年春節(jié)過后,爺爺就會把儲存下來的種子準備齊整,一樣一樣用口袋裝好,懸掛在倉房的房梁上,等待著種子落地的那一天。
春風來了,聲勢浩大的風呼嘯著刮著樹枝,吹著枯葉凌亂地飛舞著,吹得走在街道上的人們東倒西歪,踉踉蹌蹌。有人抱怨說,這大風,沒完沒了,太煩人。爺爺卻說,不行春風,哪得春雨?于是,春雨也跟著來了,細密的雨絲,降落到大地上,滋潤著干涸已久的土地。
落雨的日子,爺爺搬把竹椅,坐在門口,看著陰沉沉的天空。屋檐上的雨水,淅淅瀝瀝,滴到地上,濺起一朵朵的雨花。看著這不停落下的雨水,爺爺仿佛看見他的土地里已經長出綠油油的秧苗,他的臉上掛滿了掩飾不住的笑容。
一歲歲,一年年,從春到秋,爺爺在他的田地里忙碌著。他的磨刀石,越來越彎;他的鐮刀,越磨越薄。漸漸地,他的腰身不再挺直,就像那塊磨刀石一般,越來越彎,彎成一輪下弦月。然而,日漸蒼老的爺爺的眼里依然有光,是他們那個年代的人所特有的光。
田地里的莊稼,一茬接一茬。麥子,谷子,玉米,大豆,依次成熟、收割,爺爺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藏著開心的笑意。
逝水流年里,每一片葉子,都是光陰濃縮成的書箋,里邊蘊含著光陰里的故事。而這些故事里,那些眼睛里有光的人們,那些治愈心靈的笑容,已經被風干成從前,離我越來越遠。
吳奶奶家的院子里有兩棵李子樹,春天冰雪消融,李子樹開始結出來蓓蕾,我和小丑就開始了期盼,盼望著李子樹早早結果子,盼著李子的果實早早成熟。小丑是吳奶奶的小閨女,我們兩個同一年出生。因為家境貧困,吳奶奶營養(yǎng)不良,小丑出生的時候,家里人看她瘦瘦弱弱的,一張黑乎乎的小臉皺巴巴的,閉著眼睛哇哇大哭的樣子惹人心煩,于是就隨隨便便叫了一個乳名:小丑。此后,這個名字伴隨著她整個少年時期。她的輩分比我大,我應叫她姑姑,但是我從來沒有叫過,和別人一樣喊她小丑。對她的稱呼,她從不在乎,也不惱怒,她的臉上總是帶著一抹燦爛的笑容。
我讀高中的時候,小丑嫁人了,她嫁給了我們初中同學的哥哥。本以為嫁了好人家,誰知道后來她的婚姻卻是一個悲劇。那男人有暴力傾向,遭受家暴是常事,她的臉上、身上常常帶著淤青。后來,吳爺爺和福子叔叔去了男人家,接回了她,幾經周折,她離開了那個讓她飽受苦難的家,兒子卻被留在了男人那里。她凈身出戶,幾年的努力經營,幾年的辛苦勞作付之東流。她的感情,她的婚姻,這一切,都錯付了。
那年,國慶節(jié)放假回家,我見到了她??辞樾?,她所受到的傷害似乎被治愈了,她的臉頰豐滿了許多,也多了笑容。她給我送來一袋李子,紅彤彤的李子,紅寶石般,晶瑩剔透,閃著誘人的光澤。她笑著對我說,小時候李子剛開花,咱倆就盼著李子早早成熟,那時候,可真有意思。我說,是呀,那時候生活困難,一年到頭也沒什么好吃的,就盼望這些李子早點成熟。之后,她又說了一些閑話,說生活的酸甜苦澀,說思念兒子時的痛苦。我不知道該與她說什么,只是說日子會好的。之后便是沉默,似乎,我們中間已經有了溝壑,無論如何都逾越不過去。后來,回家的次數更少了,于她更是鮮有音信。但也偶爾聽到老家傳過來的消息——她又嫁人了,是一個年齡比較大的未婚男人,老實本分,對她很好。后來,他們有了兩個兒子,一家人生活雖然有些困窘,但能夠和睦相處,其樂融融,倒也幸福美滿。我在心里祝福著,希望她的日子越過越好。
吳爺爺離世后,吳奶奶跟著小兒子去了城里,他家的老屋空了,院子荒蕪了。上次回老家,清掃父親的老屋,看見吳奶奶家的房子,雖然房框還挺立著,但已經破落不堪,院子里雜草叢生,那兩棵李子樹早就不在了。我在她家的院外站了一會,看著那搖搖欲墜的房子,看著那些殘垣斷瓦,想起父親坐在她家的炕上,喝著茶,講著故事的情形,眼里不禁盈滿了淚水,那些遠去了的人和事,一一浮現在腦海里。我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吳爺爺、吳奶奶,他們,來了,走了,走成了一道永不逝去的風景。
現在的老屋,已經不再是那年、那屋、那人的情形了,這邊是離家的游子,那邊是遠去的親人。曾經的家,已經成為了故鄉(xiāng);我家那一棟依然挺立的老屋,仿佛已經蛻變成夢中的風景。雖然已經人去屋空,然而,我依然聽的到里邊傳出來的歡聲笑語。站在門口,我輕輕移動腳步,生怕踩疼了那些遠去的時光,而舊時光的屋檐上,蒼苔依舊,風聲依舊。
村里的路,逐漸拓寬,行走的人,卻越來越少。一條老狗,漫無目的地行走在街道上;幾只覓食的雞,“咕咕”叫著尋找著食物;而某一家的門口,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靠著墻根曬著太陽。他手搭涼棚,瞇著眼眺望遠處,大概他是想看到出去的兒孫的身影吧。
“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那一抹淡淡的鄉(xiāng)愁,輕輕地暈染著我的思緒,看著村子里新修的、翻蓋的、倒塌的房舍,許多都是空落落的無人居住,我仿佛感知到它們的疼痛、以及整個村子的疼痛,我的心也疼痛起來。
時光呀,請允許我撿拾起過往的日月,書寫一曲村莊的悲歡,臨摹一幅永遠的風景,用以記取以往的歲歲年年……
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善待別人的文字,用心品讀,認真品評,是品格和品位的彰顯!
我們用真誠和溫暖編織起快樂舒心、優(yōu)雅美麗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學社團精華典藏!
感謝賜稿流年,期待再次來稿,順祝創(chuàng)作愉快!
本文描繪了記憶中的鄉(xiāng)村美好,隨處可見灌木叢、楊樹、榆樹、蒿草、野花等;鄉(xiāng)童們不厭其煩地捉迷藏,捉蝴蝶,捉螞蚱;女人們挖野菜的,婆婆丁、苦麻菜、筧菜、車前草、灰灰菜、薺薺菜等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人;收獲時節(jié),莊稼一茬接一茬:麥子,谷子,玉米,大豆,還有像吳奶奶家的李子一樣,果木飄香……到處彌漫著豐收的味道。晚霞與落葉飄零,月亮與村莊共舞。一個個村人的故事,爺爺奶奶父母鄰居,以及吳奶奶家的小丑,人生的酸甜苦辣,像小丑的命運不公,仿如昨天發(fā)生的事。
這篇散文富有意味,觸動人心,勾起往事,引發(fā)共鳴。作者飽含深情,用心用情,語言雋秀,行文層次分明,主旨鮮明,思想藝術一樣不落,實為好文。
農村的消亡似乎不可挽回,但村莊里的故事卻永不會忘,村莊作為美麗的風景會永遠留在人們的記憶深處。
散文寫得唯美靈動,感情真摯自然。
我經常騎著單車去鄰近的村莊轉悠,整個村子中就如作者所寫到的這樣,搖搖欲墜的老屋隨處可見,長滿雜草的老院落荒涼至極,稀稀拉拉的老者坐在墻角曬著太陽,溝壑縱橫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唯一欣慰的是空氣的清新會彌補一切的空白。
文章語言優(yōu)美,畫面感十足,情感滿滿。
問候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