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房客,真心希望你們過得好(散文)
黎大中和于曉平搬走了,我感覺些許的輕松,也有著一些憂心。
他們剛來時,時不時要求增添些什么,譬如說門簾、屏風(fēng)之類,可是沒幾天就棄之不要了,可沒讓我少煩心。
廁所旁的樓道里,經(jīng)常充斥著濃濃的尿臊味。于曉平總說別人在使用廁所,嘮叨個沒完。然而事實上就是她老公造成的。廚房角落里總有五花八門的垃圾,諸如蛋殼飯菜類,所以室內(nèi)總有一股腐臭霉變味,成就了老鼠蚊蠅天堂和樂土!從而老是抱怨不已。
鄰居們先后進(jìn)來“參觀”一睹“風(fēng)采”過后,紛紛搖頭不已,都說兩個人三天是清理不完的。
他們是本地人,就住在2公里外的大學(xué)旁,原也靠收取房租度日的。因為受去年長沙4.29塌樓事件的影響,自己房子被統(tǒng)一推倒重建,不得已出來租房居住。
經(jīng)熟人輾轉(zhuǎn)介紹,先后看過好幾家房子,總不滿意,仿佛他們就是房市的救世主,少了他們不行一般。然而人們并不太歡迎他們。因為四年前(那時節(jié)他們的房子還沒有建好),他們在我們小區(qū)租住過三四年的,邋遢骯臟是享有“盛名”的。其次中風(fēng)的黎大中非常孱弱,而且正值新冠的高光時刻,人們便不免疑心他會不會就此壽終正寢的。平心而論,愿意接納他們,是必須要有足夠仁心的。
平日里,于曉平總拿兒子黎平說事。人前人后老“我崽,我崽”地叫著,仿佛在宣示兒子的存在,給人以肉麻的感覺。據(jù)她自己所言,兒子很孝順,是搞工程的,當(dāng)過兵,做過警察,離過兩次婚,又結(jié)過三回婚,養(yǎng)了三個兒子,小汽車都換過幾臺,牛皮哄哄的。黎平極少來看父母,可能太忙吧。我僅僅見過他二回,看起來有些斯文。
我極少在樓下停留走動,只見過他們的大孫子一回,聽說18歲正念高中,模樣還可以,對他倆也還比較親熱和依戀。
我曾經(jīng)“不幸”耳聞目睹過一些不夠和諧的場景。有一會,便適逢其會,黎大中拿著手機(jī)在大聲訓(xùn)斥兒子:“你小時候,我怎么待你的,你就一定得怎么待他!﹍﹍”原來黎大中在責(zé)備兒子對于大孫子的不很盡心。
還有一回,好像黎大中感冒了,恰逢黎平來探望。她對著于曉平,冷冷地道:“你的事情就是把他照顧好,要不然以后就沒有好日子過的!”我聽著頗有些納悶,何以全不似平常所說的融洽與孝順呢?其實于曉平對于黎大中還算是盡心的,至少看起來還是挺用心的!而黎大中卻總呼來喝去的,十足的封建家長作風(fēng)。于曉平當(dāng)然免不了背后嘀咕:“為什么不早點死,好讓我出青天!”這當(dāng)然是氣話,當(dāng)不得真的。理智告訴了她,其后半生沒有選擇的。
有些熟悉他們的人們告訴我,于曉平是黎大中的二婚,沒有生育。前妻是一位會計師,不知怎么就吞下安眠藥死了,留下一雙幼小的兒女,其時兒子黎平不到三歲,妹妹還在襁褓之中。興許因為夫婦都脾性粗獷,或者出于生計的忙碌,對待孩子們也就少了一點點溫情。遠(yuǎn)嫁的女兒至今還在與父母和哥哥打官司,她要求獲得一半房產(chǎn)的所有權(quán)。據(jù)說這一年里,女兒就從沒有來探望過父母。
他們本來還打算住些時日,也不定長久住下去,因為他們自家房子給整體出租了。十天前,妻送他們水電費數(shù)據(jù)了。過了幾天,于曉平上得樓來,急切地說:“老板娘,老板娘,水電費太多了吧?七百多塊錢一個月,我老頭子有數(shù)的?!?br />
其實他們很費電的,稍冷或者稍熱就不怎么停過空調(diào),還時不時電風(fēng)扇或電烤爐的。用起電來挺率性灑脫的,收起費來才驀然驚醒——原來這竟然是要錢的!
妻說:“沒有了。你想想,七百多塊錢一個月,那不要四千多塊吧?一年來這才第二次收水電費呢!”
她遲疑了片刻,恍然道:“是的呢,這真的是第二回收費呢,又是半年了。我下去看看?!?br />
幾天后上來交錢,又少付了60多塊尾款,如同第一次少給50多塊一樣。這小數(shù)目,我們自然也不便提起。接著又住了兩天就突然告訴我們明日一早就得搬家了,搬到一個干女兒家的電梯房,租金2000元一個月(我們家4000元一季度)。于是這兩天的水電費就更無從談起了。
“你們兩口子人真的好,以后嫁女呀什么的千萬給個信。過兩天我還來看你們。”臨走時她丟下場面話,“我的租期還有十天時間呢!”
“我們有錢用的,每月有些老年錢,也還有些積蓄,還有一縫12萬一年的房租。”這話,說得酸溜溜的!
那天上午,于曉平上來叫我?guī)兔μП?、空調(diào)和洗衣機(jī)出去,她已經(jīng)將一些物件分別送人了。當(dāng)時我沒在家里。妻因為肩周炎也搭不上手,真不知是怎么給弄走的。他們當(dāng)初帶來了一些家什,說好以后留給我們,其實都是超齡的老古董了,如同他們一般老態(tài)龍鐘,垂垂老矣。
其實他們私心里是作為和我們討價還價的籌碼??稍谖叶?,單純以他們動止艱難為念,一點也沒有介懷自然無可無不可的,所以對東西分送他人壓根就沒置一詞。 其實他們只是存心胡亂送給我左近的幾戶人家,表達(dá)的是對于我們無聲的羞辱與抗議。搬家那天,十多位鄰居就在旁邊冷眼旁觀看熱鬧。很健談的向嗲想和我談些什么,我實在無意于這無聊話題,只是說了句:“我不想說什么,中國人有斗米恩擔(dān)米仇的傳統(tǒng)!”
“那也確實,沒有感恩的心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毕蜞钦f。
那天,搬家公司來,我們在三樓,自然知曉,等得他們走后才下樓看看。室內(nèi)還有一個他們帶來的席夢思床和一張書桌,另外便是遍地狼藉!原本潔白如新光可鑒人的白地板上,滿滿的是灰蒙蒙的油塵混合物,人在上面行走,抬起腳步鞋底便會拉起縷縷絲線,嘶嘶地響。桌面上臺面上幾乎無不如此。
妻鎖了門上樓去喝口水,再去看時,發(fā)現(xiàn)樓下亮著燈,一大包衛(wèi)生卷紙不見了。一會兒后,妻接到于曉平的短消息“老板娘,鑰匙放床上了?!?br />
兩天后,鄰居章姐對妻說:“那天你鎖門上樓不到幾分鐘,就來了一輛搬家的車,找不準(zhǔn)具體哪一戶吧,繞了一圈就走了。接著一輛黑色小汽車停在前面,下來一個男子,試圖開前面的鎖,打不開。又轉(zhuǎn)到后面去了,我跟到后面,不到幾分鐘他提了一大蓬卷紙走了。你知道嗎?”
妻斷定一定是黎平來過了。我推測他看到里面的衛(wèi)生狀況便決定不要剩余的東西了。他畢竟見過些世面,況且反正是用來胡亂送人的,怎么著都無所謂的。
他們各自都有同學(xué)、朋友、親戚住在我們附近。開始來串門的還挺多,包括鄰居,后來就“門前冷落鞍馬稀”了。我一直不明所以,后來從人們的議論中知曉了大致情形。冬天里,黎大中鼻涕特多,總隨手一抹,就近揩在桌椅腳上了。濃痰也特多,用衛(wèi)生紙裹了順手一遞,于曉平接過去往墻角里一扔,不到一定數(shù)量是不會清理的,眾人看在眼里,實在惡心得很。
一年以來,黎大中的狀態(tài)明顯好多了,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可以蹣跚著來回走動幾十米了,如果假以時日丟開拐杖應(yīng)該不成問題的。鄰居陳大姐早幾年中風(fēng),她不甘心,咬牙堅持著扶著椅子一點點地移動,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了。
剛來時,黎大中幾乎下不了輪椅,全靠推著走,其實年紀(jì)也并不大,67歲罷了。于曉平呢,也才58歲而已,牛高馬大的,這樣的容顏倘若在四十年前是絕不顯老的?,F(xiàn)在他們搬走了,以他們的邋遢和惰性,不出半年,干女兒鐵定會嫌厭他們的。雖然住的是電梯房,哪得一樓近地那么方便呢!況且黎大中時不時得上廁所,就更加為難了。除長此以往疏于鍛煉,還有多少時日就真的不好說了。其后于曉平晚景凄涼應(yīng)該是大概率的事了。這些還真的不是我刻意編排詛咒他們,大伙兒都這么推測想象呢。
相逢是緣。兩位曾經(jīng)的房客,我是真心地憂心你們,并且也真誠地祝愿你們過得好。
2023年5月28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