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籮筐】鴿魂(賞析) ——電影《海門一號》信念的力量
電影《海門一號》(導(dǎo)演:李相國、編劇:劉邦潮,馬維干)是一首詩,是一篇美文,它的韻律在主人公心里,如一片彩虹般漫溢出來。他面對平靜的海面久久地等待,一輩子駕著“海門一號”苦苦尋找,一切都在默默中,承受中,思念中。他叫陸大海(郭凱敏 飾)他板正的身體,剛毅的面龐,挺挺地站著,面對大海,在對他所愛的人說話,那大??墒撬男貞褑??我想是的,他的面容是堅定,意志是堅持,心性是耐力,性格是一諾千金!心中有愛何怕等待,那種孤獨開著燦爛的花,那種等待閃耀著希望的光。四十二年來,他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她會回來的,在他心里,只有一個愛人,只有一個家,只有一次愛!就像當(dāng)初素素(恬妞飾)送鴿子時告訴他,信鴿從出生那一刻開始,不管飛多遠,不管遇到什么困難,都依然飛回到出生的那個地方,一生只認那一個家,稱之為“開窩”。鴿子是一個外相,鴿魂才是內(nèi)在的力量,他們的愛與鴿子心意相通,這就是《海門一號》的詩意。
鴿子,象征自由、和平,信念,團聚與愛!陸大海說:
“我?guī)缀跤梦业那鞍肷退鼈冊谝黄?,它們和人一樣,用一生的時間追求自由、和平、愛情,團圓,不管多么艱難險阻,不死必歸,這就是我的信鴿,我的海門一號,就是這種不死必歸的信念支撐著,我要像它們那樣等待著我的愛人歸來,回到我的懷抱里,我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素素必須回來,她也必然會回來!”
這是陸大海的獨白、心聲。
渾厚的男中音緩緩行進,??丈巷w翔的鴿子,海浪輕輕地舔著礁石,靜靜地涌來又靜靜地退去,聲音里的堅定、思念、等待,已讓我淚流滿面……
他的孫子陸飛揚(郭乙桓 飾)勸他,爺爺年紀大了,海上風(fēng)大,你還總想開著那艘破船出海,我真是不放心。
爺爺聽到“破船”生氣了,說爺爺就是個漁民,駕船出海是爺爺?shù)纳?,不許你說它是“破船”!
在陸大海心里,海門一號永遠嶄新,它是愛的“根據(jù)地”,是他所愛的人一眼就能認出的“家”。孫子顯然是不解。他哪里知道爺爺內(nèi)心裝了比大海還深遠的愛,就是在這艘船上,他遇到了來自臺灣的女孩素素。素素不會游泳卻因風(fēng)起云涌掉進了海里,大海奮不顧身跳下去救起來。素素被大海的勇敢觸動了芳心,就是那一相遇即定終身。素素送給他兩只信鴿一個鴿哨,大海送給素素一本“更路圖”。她告訴他海鴿的性格就是毅力,要么葬身大海,要么飛回家,不死必歸。他們揮著手作別,“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這個“文眼”找得太好了,人與鴿子的心性合二為一,鴿魂是我心,我心是鴿魂。其中寓意、內(nèi)涵、象征,含蓄而有意味。心靈之旅從此開始,思念,成了長長的彩虹,架起了美輪美奐的愛的橋梁。他們在海島上有過相聚,在海灘上歡笑,喜嬉,親擁……
鴿子是他們的媒介,鴿子也毀掉了他們的幸福。在特殊年代,來自臺灣的鴿子也是個罪過,但陸大海在最危險的時候都沒有丟棄那兩只鴿子。在大海心里,鴿子是愛,是誠信。在那個時期,有多少親人不能相聚相擁,只能隔岸相望。
素素的愛與等待矢志不渝,她常常望著天空發(fā)呆,她裝了一心的思念,滿目的懷戀,長久的等待。她為大海生了女兒,帶大外孫女,她的愛依然未出現(xiàn),但她相信自己的所愛,只有一次愛,只有一個愛人,只有一個家,不死必歸!她的執(zhí)著引起了女兒的不滿和憂慮,說如果他要找我們早就找到了。顯然她對母親的癡情很是費解。
可是,在素素心里,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知己就是和自己相同的那個人,同心分兩半,隔海相望,同心同德永不反悔,即便天涯海角也心如近鄰。素素六十歲了,沒有實現(xiàn)自己的愛,心有不甘,綿綿思念無絕期,不圓滿不死心。對于女兒的不理解,她并未因此妥協(xié)、放棄。
好在外孫女素瓊(劉思藝飾)是個善解人意的孩子,她一直在幫外婆尋找“飛龍”的血統(tǒng),在一次信鴿比賽中發(fā)現(xiàn)了“飛龍”的血統(tǒng)是“飛魚”??墒顷戯w揚是爺爺?shù)男⌒l(wèi)士,“飛龍”的保守者,任素瓊怎樣追問,他都斷然拒絕回答,只怕有人居心叵測,打“飛龍”的主意,他知道爺爺視“飛龍”如生命。這兩個小演員,女孩天性清純,性格文雅,彬彬有禮。男孩剛毅,果敢,漁家后代的性格演得淋漓盡致,郭乙桓演戲看不出技巧,很自然,很瀟灑,渾然一體貫穿始終,他沒有毀掉那個年齡應(yīng)該有的單純、天真和勇敢,加之高高的鼻梁,白皙的皮膚,一雙黑黑的眼睛,有那么點深邃,很有個性的少年。知道爺爺?shù)镍澴颖槐I者,抓住兇手舞動拳頭,那眼神里的憤怒很逼真,也顯示出對爺爺絕對的愛。他是爺爺在海上遇難收留的孤兒,相依命多少年。就是因為有他,才引起一場誤會。
通過信鴿,素素知道了陸大海的線索,她喜極而泣,即刻起身到大陸,幸福近在眼前,此時的心情該是怎樣的激動??!那是分分秒秒的等待,望穿秋水的渴望,內(nèi)心一定是彩云滿天。可是,就要相見了,她得知陸大海有了孫子,她的精神轟然坍塌。在這里演員表現(xiàn)得很充分,四十年如一日的等待、信任和愛被一瞬間毀壞,她的天一定塌掉了,因為一諾未成金。可她只是獨自痛苦,獨自消受,她絲毫沒有破壞性。很快梳理了感情,她不能影響他的家庭,寧愿自己做出犧牲。她要走,她必須走,她要躲開,但她并沒有怨恨他。
我喜歡這個女性,也理解她此時的心情,愛到深處是接納、包容、尊重和犧牲,是衛(wèi)護對方的環(huán)境,不讓他有任何的心理壓力。愛可以是留在心里的一道風(fēng)景,可以是一部寫不完的情書,說不完的情話,是一片白云,是一束彩虹,一汪清水……
她寫了個紙條:大海哥,知道你家庭幸福,兒孫滿堂,四十年的等待我做到了,你沒有做到……
陸大海從醫(yī)院一路奔跑,心弦扯緊,心漲滿潮汐。見了,就要見到素素了,四十年啊,四十年的空白該是怎樣漫長,時間可以拉長他們見面的距離,但他們的心無時不在緊貼,靈魂無時不在親擁,彼此無時不在交談。就要真正地相見了,他老了,可他的腳步依然追趕年輕,他要把原有的自己交給素素,他也請原有的素素交給自己!
可是素素走了,留下最重的一句話“四十年的等待我做到了,你沒有做到”。郭凱敏先生(陸大海)不愧是老戲骨,他身著病號服滿懷希望一路奔跑,整個臉色是紅潤的,喜悅的,急切的是期待的。他喘著粗氣,那眼珠子都要跳出來了,可他得到的消息是走了!他愣住了,他的額頭,眼圈,眉宇之間頓時變得暗黑,這種表情仿佛施了魔法,像夏日的天空,剛剛還晴空萬里,瞬間陰云密布。這種神情變化傳遞出了主人公驚濤裂岸,狂風(fēng)大作,撕心裂肺般的情感動作。就像當(dāng)年《廬山戀》接到初吻時,臉色頓然紅透的真實情境。杰出的藝術(shù)家,他的表達可以深入到自我里面去傾聽,在他矛盾的時刻那樣令人信服地向我們表達了他的奇妙的靈魂秩序。演員只有穿過一切膚淺的技巧,深入到他最底部的音色當(dāng)中時,他才能與藝術(shù)建立起親密的內(nèi)在關(guān)系,這是衡量藝術(shù)家的唯一的尺度。也有一些人技藝精湛,花樣百出,但我也不認為他們在藝術(shù)品質(zhì)上有什么偉大的貢獻,所有的動作都有復(fù)制性。唯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震撼,徹底把自己融入到角色里,從靈魂深處流淌出來的至真才是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郭凱敏先生的貢獻是用心力表達至情,至真,至善的美學(xué)效果。給人留下不朽的印象是——人文精神非常集中的體現(xiàn)。
孫子問爺爺:“你四十年孤身一人,就為了當(dāng)年的一句承諾?”爺爺說:“說過的話,必須堅守,也必然堅守,這是做人的根本?!?br />
愛是載體,但在愛的過程中人格的堅守高于生命。人物在這兒頃刻間高大。一個人的高貴與地位身份無關(guān)。而上述這句臺詞正是郭凱敏先生自身的寫照,他對生活的熱愛來自于誠信,他說過的話必定堅守。他時時處處把文化品質(zhì)注入生活中去,他常說,一諾千金!我的心便像重錘擂過的鼓面顫動不止!也驚異于先生的自律如此堅定。真正的藝術(shù)是傳遞背后的精神!角色的生命源自于演員光灼的靈魂,如此,藝術(shù)才能感染人,藝術(shù)的最高境界仍然是表達愛。他一生沒有扮演過反派,一生都在傳遞著精神力量,靈魂之光,生命的真諦?!逗iT一號》仿佛就是在詮釋他自己的精神和靈魂。所以他出色地完成了之一劇作。觀眾經(jīng)久不衰地敬仰他,不是因為他的樣貌,不是他享有盛名,而是他做人的品格。
演員的人格魅力決定角色的魅力。
這部劇最成功的是人物的感情,操守,真摯、諾言,視為信念。人文精神,生命力量,有了極豐富的文化性。演員們的出色表演提高了藝術(shù)品質(zhì)。
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郭凱敏先生應(yīng)該稱之為“愛情專家”了。四十年前《廬山戀》擁有了天下第一吻,那一吻,不僅出色地完成了角色的驚愕,羞澀,欣喜多層次的逼真性,而且沖破封閉,開啟了人性解放的大門,這是一個時代的重要記載。
四十年后,年逾花甲又上演了《海門一號》這更是一場驚世駭俗的愛情,愛情又有了新的釋義:愛是等待,愛是尊重,愛是信念。這一場愛的重逢,更是一個重大號角,兩岸人民團聚了。借用主人公的獨白來詮釋這一愛的全部內(nèi)涵:
我的愛人回來了,她也回到了祖國的懷抱,這四十年來我一直堅信她會回來,她也必須回來。我和素素駕駛著我的海門一號,駛向我們相識的那片海域,我和素素相互守望四十年,期盼、等待,終于團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我以為,這一場愛的潛臺詞更深地向世界宣言,兩岸同胞終究如素素一樣,無論等待多久,路途有多長,終將會團圓,永不再分離。這就是以小見大的詩意表達。這也是《海門一號》的價值所在。
2023年6月19日
它更是借主人翁的獨白在詮釋著一種內(nèi)涵:這四十年來我一直堅信她會回來,她也必須回來。我和素素駕駛著我的海門一號,駛向我們相識的那片海域,我和素素相互守望40年,期盼、等待,終于團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老師好文筆!拜讀了,學(xué)習(xí)了。
遙祝夏安!